第七十八章 思對策
沲嵐匆匆離開。
片刻工夫,又匆匆而返。
待娘娘揮手示意梳頭侍婢們退出門外后,她才湊上前來,小聲道:「左氏入棺,聖上命人從速發喪,各宮娘娘避而不見,惟獨虞充儀去了靈前,有人看到她從左氏袖中取走了一物,似是一封血書!」
「她是剛剛取走的?」鎣娘思忖:若是還來得及,須得火速派人守住出宮的路徑,攔下虞嬪的人,截來那封血書,萬萬不能流出宮外!
「她取走血書,約莫已有半個時辰了。」沲嵐低頭回稟。
「半個時辰?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鎣娘撫在鬢髮上的手,微微停滯住,而後緩緩放下,「那份血書,眼下怕是已落在了宰相左淳良的手中!」
往日里,聽得些宮中謠傳,宰相大人尚且不會信以為真,即便親妹子口口聲聲說兒子被人掉換,卻因當年有聖上親眼驗證,更有九幽靈女家族圖騰銘刻在嬰孩胸口,僅憑左氏一人之言,如何能叫人信服?連她的兄長,也全當是後宮之爭時所用的手段,上不了檯面,更不足為信!
而今,左氏竟以死鳴冤,留下血書,字字含淚,感念手足親情的宰相大人,恐已追悔莫及!
他現在必然只剩一個意念:誓要為含冤而死的親妹子,討還公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沲嵐滿面焦灼之色,惶惶道:「宰相若是信了左氏留於血書上的冤情,恐對娘娘不利哪!」
「本宮執掌鳳印,又得聖上眷寵,除非他是個傻子,不然,絕不會輕舉妄動!」鎣娘臨危不亂,冷靜分析,「他揪不到一個好時機,就扳不倒本宮!」
匡宗已對左氏憎惡之至,也正在氣頭上,左淳良若是挑這節骨眼,去聖上面前,貿然告御狀,怕會惹得龍顏大怒,官銜不保!
時機不對,宰相如何能扳得倒她?
「娘娘勢頭正旺,宰相也是無可奈何的。」沲嵐鬆了口氣,卻見主子又搖了搖頭,道:「水滿則溢,切不可大意!事關皇子承位,即便不為左氏昭雪,左淳良也得為自己著想,失了國舅身份,虞嬪又不成氣候,此時若還有個奪嫡勢頭強勁的皇子親外甥,左氏一門的仕途,亦可少些波折!」
宰相必然會為此費盡心思,從今往後,她必須慎防此人,若不能令聖上罷免了宰相官職,就拔不去她心頭這一根刺!
左淳良也是個明白人,自知一旦與她對立,若不能竭盡所能將她扳倒,他自個就得倒大霉!
但,照目前來看,事發突然,左淳良一時籌謀不到良策,斷然不會冒進,他必定會靜侯時機。
「那、那……奴婢該為娘娘做些什麼?」沲嵐干著急,卻想不出半點法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鎣娘眸光慢轉,暗自思忖:扳不動她,對方定會從她周圍關係密切的人當中,尋找目標,先行下手!時機不對,對方也會想盡辦法,創造時機!
她的人若是捅了婁子,形勢就會對她不利!若不能丟卒保車,必然引火燒身!
誰會成為左淳良下手的目標?
腦海里靈光一閃,鎣娘脫口道出個人名:「鞫容!」
「卜正大人?」沲嵐一怔,「對了,皇長子之事,他也親自參與了。」
皇長子出生之時,皇長子亡故之時,與如意宮密謀之事,都有鞫容插手其中!左氏在血書上必會提及鞫容!
「奴婢聽說,前幾日,宰相大人還與卜正鬧了不愉快,二人正勢同水火!」
鞫容狂妄,於朝中樹敵,彈劾他的奏本,累在案前,匡宗對此也是頭疼不已。
「他曾屢次化險為夷。」鎣娘心中隱憂,嘆道:「本宮也只能冀望他此番能再次逢凶化吉!」
「那、那……那孩子怎麼辦?」沲嵐急問。
當初,她就覺得娘娘將如此緊要之事,託付給卜正大人,實是過於冒險!
鞫容並不是一個能讓人放心的人!
「時機尚未成熟,本宮還不能與那孩子正面接觸!」不能將那孩子領到宮中,只能靜觀其變了!鎣娘又道:「左氏臨死前的那番話,足以讓眾人把視線集中在如意宮中,本宮的人此時必須穩住,不能有任何動作,以免落人口實。」
無法支援鞫容,她須得明哲保身!
好在鞫容也不是個吃素的主!若無高人指點,憑宰相一己之力,一時恐也拿不下他。這一點,令她稍感心安。
「奴婢明白了。」什麼事都不能做!必須先穩住,不露半點馬腳,不令政敵有機可趁。
沲嵐謹記在心,閉口不再談及此事,持玉梳幫娘娘梳理髮飾。
內殿寂靜。
鎣娘盯著銅鏡中朦朧的倒影,心頭始終揮不去熾郎的身影,如鬼魅纏身,令她漸漸不安,猝然開口問道:「阿寧知道左氏亡故這一消息了么?」
梳頭的動作一緩,沲嵐忐忑道:「多半是知道了。」
寧然公主一直以為左氏是她的生母,驚聞噩耗之時,她該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吧?
「速速喚她來見本宮。」
想著左氏臨死前哭喊的那番話,鎣娘更加不安:阿寧如此聰慧,會不會猜到些什麼?
如若阿寧對自己的身世,有所懷疑了,她是不是該將真相告訴阿寧?
阿寧又是否願意保守秘密,幫著母妃一道欺瞞她的父皇?
性命攸關,不到萬不得已,她實在不想說出真相,惟恐傷到阿寧……
「是!」
沲嵐是懂娘娘這番心思的,慌忙擱下了玉梳,正準備起身去尋小公主,剛一撩開幔帳,卻見殿門外人影翩閃,一身騎馬裝束、足踏小蠻靴的寧然,正往內殿走來。
「母妃!」如黃鶯出谷般的笑聲,盪響在內殿,寧然公主笑靨盈盈,翩翩而來,沖母妃撒嬌道:「天色放晴,母妃快陪阿寧騎馬放風箏去,別悶在這屋子裡了,走嘛,趕緊走嘛!」
鎣娘先是一愣,凝眸看了看女兒,而後,唇邊露一絲欣慰的笑。
「好好好,」拗不過這孩子撒嬌般的央求,鎣娘寵溺地拍拍女兒面頰,「母妃換一身裝束,這就陪你放風箏去!」
騎著馬放風箏,怎能穿這麼累贅的衣裙,她使了個眼色給沲嵐,沲嵐心領神會,忙喚來侍婢,手腳麻力地幫主子換好裝束,目送這母女二人有說有笑地走了出去。
沲嵐仍獃獃站在內殿,心中納悶:小公主到底在想什麼?她怎的半點都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