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辟新朝
佇立車旁的人,面色冷峻,一身黑衣勁裝,袖中藏有利器,隱現寒芒,竟是個身藏不露的草莽之士。
「公子!」
見李熾走近,這人大步迎上去,拱手抱拳,必恭必敬。
「你是……」
李熾疑惑,自己身邊已無一仆一馬可供驅使,這半路殺出的,卻是何人?
「卑職無名氏,三日前曾收到余公公飛鴿傳書,召卑職入京!」
「你、你才是余公公舉薦的那個刺客?!」李熾心中這才恍然,眯起眼,打量這人,似笑非笑地,輕聲問了句:「你怎的才來?」
「良禽擇木而棲!」再怎麼愚鈍的人,也能感覺到李熾隱而不發的怒火,這個名喚「無名氏」的刺客卻不慌不忙,應答道:「元妃娘娘生前留有遺命——如若我那孩兒福淺命薄,早夭宮中,你便歸隱山林,再無須為我長孫一族鞍前效命!」
「而今,公子經歷生死劫難,仍能安然無恙走出京城。那麼,就自今日起,卑職願忠心效命於公子!不負元妃娘娘臨終所託!不惜肝腦塗地,也當輔佐公子成就大業!」
「撲通」跪倒在地,無名氏毅然決然地道:「卑職這條命,就是公子您的!往後,唯公子之命是從!
「無名氏」在江湖之中,名聲顯赫,卻孤傲難馴,從不輕易許諾,一旦認了主子,斷無悔改!
千金易求,良駒難尋。
如此孤傲自恃之人,常人恐難將其收入麾下,得此人,必如虎添翼!
「好、好!」李熾面色稍霽,伸手扶起此人,「自今日起,你,跟著我便是!」
「是!」
冷血刺客,晉陞為公子熾的貼身侍衛,從此,天涯海角,一路相隨!
「公子欲往何處?」
起身後,畢恭畢敬迎著主子登上馬車,他問了這一句,就聽李熾輕嘆道:
「燮王命我出宮離京后,只能在一個地方落腳、棲身。」
「何處?」
「諸暨、萬籟!」
主子報了地名,無名氏心頭一驚:那個地方,早已是生靈塗炭,無數冤死的亡魂,遍地焦屍、慘不忍睹!
去那裡,豈不晦氣?
「他讓我去那裡,可以惶惶不可終日,時時警醒自己——不可再有非分之想!否則,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看出無名氏心中疑惑,李熾坐上馬車,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無所謂,去哪兒都無妨!無妨……
「諸暨境內,有一座孤狼峰。卑職前幾日混在馭刺軍中,刺探到一個驚天的秘密——『天諭』已降世!誕生了的那個羿氏嬰孩,還活著!蔽匿於孤狼峰一處狼穴之中!」無名氏話雖不多,字字句句,卻都切在緊要之處,「消息最先是從一個狼口餘生的士卒口中傳出,不少人都有耳聞,後來傳到馭刺耳內,當夜,軍中突發變故——凡知此事的兵士,都莫名猝死帳中!眼下,活人當中,除了公子、卑職,還有那個馭將軍,再無第四個人知曉此事!」
「……天諭?!」李熾嗤之以鼻,「不過是那個人運氣太好,湊巧被他言中罷了!」
那夜,馭刺率兵突襲萬籟村,竟真的被他尋得一個臨盆孕婦!
真箇出人意料!
但,即便如此,李熾也不會將這「天諭」當真!
眾人皆醉我獨醒!
不過是那個癲狂道人運氣太好,瞎蒙都給蒙對了一回。
但是,運氣這東西,可不是回回都能靈驗的!
「別管什麼天諭!一個剛出世的小小嬰孩,蔽身狼穴?只怕早已入了狼口,裹了狼子之腹!如若是三、五年後,那孩子還有命在,再告之本宮……本公子,不遲!」
「是!」
無名氏不知道公子口中提及的「那個人」,就是鞫容,他聽來似懂非懂,卻不多問,徑自跳上馬車,拾起馬鞭時,聽得主子在喃喃自語:
「再過個把月,她,也即將臨盆了……」
她……又是誰?
無名氏心存疑惑,卻,抿緊了嘴巴,一揚鞭——
「噼啪」聲中,這輛軺車往東北面、絕塵而去……
※※※※※
仲春二月建卯。
燮王登基稱帝,史稱匡宗,改年號元隆,大赦天下,以彰皇恩浩大。
翌日,頒聖旨,恩赦道教,崇道之風漸興。
朝中有「紫氣祥雲、金龍沖霄」的瑞兆,道人占卦:匡宗掌中有紋,乃獨掌乾坤的先兆,而今淵帝駕崩,蒙上蒼垂憐,得真龍現身,匡宗登基,九州大統、一匡天下,實乃天命所歸!
道人以「天意使然」來宣告天下:燮王即位,順應天命,名正言順!
並有「燮王登基當日,宮城上空出現紫氣祥雲,驚現九爪金龍,直衝九霄雲天」的流言,流於民間。
並有道人占卦、妖言惑眾:蒼天擇其執掌江山社稷,乃黎民百姓之福!
妄圖安定民心。
民心何物?
老百姓們只要戰亂硝煙消弭、苛稅賦役不增,能有個太平盛世,各自安生度日、圖個溫飽即可,哪裡管他——誰主江山沉浮?
燮王登基后的個把月,發生了許多事。
有一件事,令遠離了朝堂、隱入山野荒村的李熾,喜憂參半——
那便是癲狂道人的消息。
他果然當了官,在太卜署就任一個小小的卜正,芝麻點大的官銜,從九品下。
面聖的機會都沒有,遑論上朝議政!
只不過,每逢冊命大事、出師命將、宮妃喜孕,或天象異變,匡宗都會招鞫容入內廷,以道家八卦卜陣、或以卜正的龜卜筮蓍,問吉凶、解卦象。
鞫容卜說的每句話,匡宗都深信不疑。
故而,他官階雖小,來奉承、巴結他的人,卻不少。
連皇後娘娘,今兒都遣了貼身宮女送來厚禮。這人前腳剛走,貴妃鎣娘的宮婢後腳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