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謬天諭

  瞳人中噬血紅芒漸漸隱去,燮王緩緩收劍,又伸手一把揪住鞫容的衣襟,猛地將他拎起,逼視著他的眼睛,問:「真仙?你能料得淵帝老賊死期,還能料了本王幾時歸西不成?」


  「如何不能?」


  被人拎小雞似的拎在手裡,鞫容居然還有膽色與人抬杠,「淵帝不信真仙之言,不聽勸諫,應了天命!你,是不是也要赴他的後塵?」


  嘶——!!


  鎣娘倒抽一口涼氣,真真沒見過如此輕狂妄言的道士!

  出人意料的是,燮王竟不怒反笑,「本王倒想聽聽你所謂的天命!」


  「天機不可泄!」


  這倒好,小命都握在他人手裡,鞫容卻還賣起關子來。


  「……本王今日可饒你一命!講!」


  「本真仙命有九條!大不了,棄了肉胎羽化飛升去!」


  死都不怕的人,你能奈他何?

  「……本王受不得人激,說!如何能讓你泄天機?」


  「本真仙想要的不多,無非是——身入鳳凰池,一朝為官,盡享榮華、富貴!」


  尊貴顯赫的身份地位,正是他用以揚眉吐氣、不再受同「道」中人排擠、鄙視的資本!


  「你個牛鼻子想當官?」


  燮王聞言,只覺有趣,反倒暢快地大笑著鬆開了鞫容的衣襟,豎起左掌,道:「這有何難!你且算一算孤王的命!」


  鞫容目光一凝,神色驟變,脫口驚呼:「天!」


  不錯,燮王掌心有四條深紋,縱橫交錯,竟成一個「天」字!


  王者霸氣一笑,「獨掌乾坤,孤王自封『與天並齊』又有何妨!」


  「……好、當真極好!」


  鞫容盯著那隻泛出片片暗紅的掌心——血腥染掌!

  死了個酒色昏君,卻又來了個暴君。


  黎民百姓如何能得安生?


  「你雖能獨掌天下,只可惜——造化弄人,天道循環……」


  「有屁快放!本王不想聽這羅哩八嗦的卜人啞謎!」


  「……明日,子時。青龍之氣盤於離帝都長安不遠的東北面,諸暨、萬籟!紫微命格中破軍星動,屆時誕生的幼嬰,乃煞星下凡,破軍降臨!旦成大器,必毀你基業,將你推下帝位,直至——萬劫不復!」


  打誑語打慣了,癲狂道人張口就來,瞎掰胡謅所謂的「天命」,正兒八經的、指天說著「咄咄怪事」。


  跟說天書似的,唬得人一愣一愣,也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


  燮王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目光直欲洞穿他的肺腑,片刻之後,突然道:


  「如何?」


  問的卻是身旁美婦。


  「寧可信其有!」


  美婦妙目一轉,只答這一句。


  燮王心中猶有疑慮,放聲又道:「糸卿!你也給本王拿個主意!」


  一喚「糸卿」,鞫容才發現這殿內不知何時竟多了個人。


  那人裹了件黑色斗篷,來得悄無聲息,站在殿內一個角落,把臉藏在帽檐陰影里,不欲惹人注意。


  宛如幽靈隱於暗處,直到被主子點名,那人才微微晃動著,像是打橫「飄」著過來的,「飄」到燮王面前,壓低嗓子,悄悄說了些話。


  鞫容豎直耳朵,只模糊聽得幾句:


  「……淵帝那廝取締道觀,招至萬千道教弟子心生怨懟……王,您要是能籠絡到這些人委以己用,借他們的嘴告訴天下人……淵帝咎由自取,王坐這帝位,乃天命所歸!安撫民心、平定朝局,又有何難?」


  「……這道人說的『諸暨、萬籟村』,您萬莫小覷……那個地方,隱居著擅長射箭的羿氏後人……」


  「羿氏?」燮王似乎想到了什麼,驚問:「傳說中的——后羿族人?!」


  「正是!世人皆道羿氏已亡族,卻不知……千百年來,他們就蟄伏在離京城龍脈不遠的諸暨……如今,李氏江山動蕩、屢經浩劫,朝局未穩……后羿族人卻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蟄伏……倘若蓄勢而出,后羿弓中殘箭再發,餘威尚且令日月無光……王,切莫大意!養虎為患……」


  「果真……有此劫?!」


  這道人當真一語泄天機——預卜的是「天諭」?!


  燮王目光驟變,再望向鞫容時,竟有些動容。


  鞫容也沒有想到——自己信口開河、瞎指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地名,居然歪打正著!

  什麼后羿傳人?

  看燮王對那個「糸卿」十分信賴,如若……當真信了所謂的「天命」,今日就真真是他癲狂道人走大運的時機!

  「馭刺!」


  燮王暴喝一聲。


  「在!」


  殿外,一陣腥風捲來,鎧甲濺滿血污的少年主帥疾步奔至,沖主子屈膝下跪、等候差遣。


  「拿去!」瞳人中血芒暴漲,燮王將手中寶劍賜與少年,「馭刺,帶上孤王的劍,去諸暨、萬籟!切記不可放過村中臨盆婦人及其腹中胎兒!速去、為孤王——滅天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