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最孤獨的新年
沈娟督查念完對安然的處理結果,憤然地合上卷宗,與身邊的隨從一起離去。
接待室里,只剩下馮建國與面色坦然的安然。
「後悔嗎?」馮建國面色陰鬱。
「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安然的面頰上,除了堅毅,再看不到任何錶情。
代表著警察榮譽與榮耀的、一個警察曾經宣誓為止服務終生的警服、警徽,疊放的整齊齊齊地,擺放在接待室的桌子上。
安然離開了,她把一個毅然決然的背影,留給了這個她曾經宣誓服務終生、願意為之犧牲性命的神聖的地方。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伴著即將降臨的夜幕,此起彼伏。偶爾,還有一些等不及黑暗降臨的煙花,在太陽的餘輝里,迫不及待地綻放著自己的任性。
2016年的最後一天,將在這最後的幾個小時結束,迎來嶄新的一年。
而安然身為警察的職業生涯,也在這塵世的喧囂與歡騰中,走到了盡頭。
沒有人能體會,安然心底有多少的失落、多少的絕望、以及那些無盡的哀傷。她的背影,在申城市公安局巍峨大樓的映照著,越來越渺小,直至昏黃的街道,將她略顯孱弱的身軀淹沒。
安然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在除夕的夜晚,在飄散著濃郁的、大量的二氧化硫等物質的街道上孤獨地遊盪。
那種刺鼻的味道,代表著喜悅、代表著歡騰,當然,在今晚,更是代表著團圓。一家老小,做上一頓豐盛的家常菜,圍聚在一起,再配上一壺老酒及紅彤彤的利是;小孩子歡天喜地地跪倒在白髮蒼蒼的老人面前,將那一封封鼓囊囊地利是塞進口袋裡,再揚起臉來,看著窗外絢麗的綻放的煙花,這,便是年!一家一戶團圓的年!天倫相聚的年!
「我沒有家了。」安然喃喃地嘟囔了一聲,那是內心深處的聲音,原本能極好的掩飾、偽裝自己的安然,竟然一不留神,讓藏匿在心底的那句心聲衝破了枷鎖,脫口而出。
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安然嚇了一跳,她趕緊伸出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極度自責,襲上了心頭。
「檢討,檢討。」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路燈,一盞接著一盞,頑強地點亮,似乎是向著夜空及紛亂的鞭炮及煙花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點亮的路燈,其實是一番好意,希望用自己的光輝,為迷路的人指引出一條方向,但是,對於在孤獨行走在街道上的安然來說,卻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裡。
站在逐漸明亮起來的路燈下,安然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卻也無法想出自己到底要去哪裡,於是,她索性低下頭,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跟從著自己的腳步,漫無目的轉悠著。
燈光,透過樹葉的影子,灑在街道邊的行人道上,就如為道路披上了一件由著暗色花紋的披肩。
人動,光亂,影迷離。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冬夜裡,在喧鬧的的背後孤獨的街道上,在安然的心頭一點一絲地聚攏起來,縈繞在冰冷的心頭,莫名的,竟然有一絲溫暖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安然有些恍然,彷彿在前方,有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在藍花楹迷離的光影之下等候著自己。
安然慌忙抬起頭,向著前方望去,只有一絲微涼的風經過,挑撥起光與樹葉的衝突,讓原本就如止水的人行道,閃耀起光的漣漪。
前方,沒有方子恆。那矯健偉岸的身影,那稜角分明的臉龐,那從陽光開朗到沉積了無數憂鬱的眼神,都只在腦海中的印象里。
安然使勁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禁止自己再回憶下去。
是的,這一條道路,是她與方子恆那晚走過的道路,是她第一次依偎進方子恆懷抱的道路,當然,也是她遇到了黃依依的地方。
想到了黃依依,方子恆在安然心目中的樣子逐漸飄離了出去。
安然的意識里,是想留住他的:「對不起!」安然輕輕地說道,她放任那個令自己心搖神拽的身影,在這喧鬧的夜晚飄零了出去。
「你不屬於我!你該有更好的生活!」安然下了決心,她毅然地,將那個身影摁進了心底,並為他鎖上了牢牢的枷鎖。
「美女?要不要搭車?」在安然身後,一輛計程車戛然而止。安然下意識想要回絕,她不搭車,她只想在附近找個出租屋之類的,但是,猛然又覺得那聲音極其熟悉,於是,安然扭過頭,卻看到了從車窗內伸了半個頭出來的褚嶠。
「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安然罵了一句。
「姐姐,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單身女性,獨自在街道上溜達,一點安全防護意識都沒有,怎麼做警察?」褚嶠原本是想緩和一下安然的情緒,找一個輕鬆幽默的話題,可是說完之後,他就明白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安然卻並沒有在意。
「這麼說只要是漂亮單身女青年,你都願意保駕護航?」安然停下腳步,指指自己手裡的行李箱。
「算了,當我沒說。」褚嶠不敢再接話,趕緊認輸。他慌忙下了車,將安然的行李箱放好,看著安然在位置上坐好,滿臉堆笑。
「做了什麼虧心事?從來都沒看過你這麼虛偽的笑容。」安然盯著褚嶠,就像是在審訊一個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犯人。
「你對我的人格評估,就不能打一點高分嗎?」褚嶠憤恨地瞪了安然一眼。
「我可不可以關心一下我的去向?」見到褚嶠將示意司機開車,安然淡定地問了一句。
「你輕易地選擇上了賊船,還有安全的上岸的可能嗎?」褚嶠成功扳回一局。
街道上,似乎多了一些車輛。
快速行駛的車輛在馬路上橫衝直撞,放肆地享受這難得的自有,那是參加午夜倒數的酒鬼們。
褚嶠在「李記」餐廳打烊之前,拿到了自己預定的盆菜,在安然嘖嘖的誇獎之下,往海濱開發區失去。
兩邊的馬路越來越寬闊,道路兩邊的樓也越來越高,景色也越來越繁華。
安然看著路兩邊漸漸多的豪車,憂慮地說道:「褚嶠,我可負擔不起五星級酒店的房費啊。」
「沒事,已經有人為你預付了一年的房費。」褚嶠說道。
「什麼?你接受賄賂?」安然一下子從座位上直起了身子,惡狠狠地盯著褚嶠。
褚嶠笑而不語,他心底輕鬆了不少。
讓褚嶠輕鬆的原因是,他不僅幫安然找到了住處,更利用這個機會,與簡丹達成了和解備忘錄。
最讓褚嶠覺得解脫的是,安然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脆弱。雖然她的面色依然憔悴,雖然她的身體顯得孱弱不少,相反的,安然的情緒里,有著一種輕鬆。就像是完成了某一樣任務后的滿足於愉悅。
這中怪異的情緒讓褚嶠納悶,也讓褚嶠釋懷。
也許安然是真的不願意再承受作為警察的那種壓力,也許離開警隊,讓安然覺得得到了解脫。無論安然以後做什麼職業都好,只要她能好好的,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褚嶠就知足了。
看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平靜的安然,褚嶠暗暗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