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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旌德跳離台

  在御花園裡,與敬貴妃巧遇。


  她坐在亭子里喝茶,石桌上焚香,她一身素白的衣裳,顯得面容潔凈,純美。


  我知道宮中有人說我與她長相相似,我並沒有細究過這個問題,如今見她超凡脫俗,便更覺得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我一直都是個庸俗的人,我所求所要,都是這個世間上所有平凡女子所追求的。


  一份愛,一個穩定的家,乖巧懂事的孩子,健康的身體,與所愛之人終老。


  當然,我是這樣追求,可並不意味著追求便一定能夠得到。


  「參見皇後娘娘!」敬貴妃見我來到,起身跟我請安。


  我微微致意,並不欲久留,因為逍陽已經緊緊拉住我的衣袖,有些防備地看著敬貴妃。


  我知道這孩子心理有障礙,在這宮中,沒有什麼事情是永遠的秘密,他雖然只有七歲,卻知道他的親娘遺棄了他。


  他憎恨敬貴妃。


  我雖然也不喜歡敬貴妃,或者說我不喜歡後宮任何的嬪妃,因為她們都是冷子昊的女人。


  只是,我不希望逍陽憎恨她,再怎麼說,憎恨會讓一個人難受,難受的不是被憎恨的這個人,而是他。


  我愛逍陽,不願意他被憎恨折磨。


  「皇後娘娘不妨坐下來與臣妾說幾句話。」敬貴妃忽然出聲挽留我。


  我抬頭看她,她也抬頭看我,眸子盈盈泛著清淺的光芒,一個有愛情滋潤的女子,比我這個棄婦要光鮮亮麗許多。


  她伸出手,蔥白細長的手指夾住一隻紫砂杯,放於一旁,拿起小紫砂茶壺點茶,旁邊的宮女想上前幫忙,被她笑著阻止,道:「你是什麼身份?憑你也配給皇後娘娘倒茶么?退下吧。」


  她帶著南方口音的軟糯,聽起來甚是悅耳。只是她說的話卻讓我不是那麼的舒服,身份?配?她這樣出塵不染的女子,是不該說這個世俗的話。


  「本宮便不喝了,孩子們說要四處走走,本宮陪他們去走走。」我從前便不會刻意迎合他人,如今更不需要,雖然她救過濟濟,只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對她有半點好感。


  「皇後娘娘莫非不想知道淮安候的下落嗎?」


  我剛走出兩步,她的聲音便從身後淡淡地飄來。


  我一怔,自從濟濟死後,我一直沉浸在哀傷之中,加上小嫵兒離了京城,我這梅園許久沒有人來,竟也忘記了穆潼哥哥也許久沒來了。我訝然回頭,看到她眸色有一抹冷然的恨意,我心中一滯,她雖然看似和穆潼哥哥沒有半分關係,但是到底和他生了一個孩子,怎說起穆潼哥哥的時候,竟似乎有些憎恨?要知道,當初是她設計穆潼哥哥

  的,她有什麼理由憎恨穆潼哥哥?

  因涉及穆潼哥哥,我不能不聽,便命奶娘帶著君陽逍陽兩人先遊園,我回頭趕去。


  君陽有些不放心,我沖他笑笑,讓他看著弟弟,他很有責任心,也很相信我,便牽著逍陽的手走了。


  我坐下來之後,敬貴妃便把倒好茶的紫砂杯子推到我面前,說:「娘娘先喝口茶再說。」


  我哪裡有什麼心思喝茶?只問道:「淮安候出什麼事了?」


  她揚起眸子看我,伸手屏退左右,神情悠閑地問道:「娘娘倒是很關心淮安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與淮安候才是夫妻。」


  「廢話就不必說了。」我有些不高興她這樣說話,「你若是不告訴我,我要知道也不難。」


  「娘娘不必著急,臣妾留下娘娘,自然是要把所有都告知娘娘的。」她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朱唇粉紅,染得紫砂杯子邊沿都有了一層紫粉。


  我忽然發現,敬貴妃竟然也上了妝,記得我之前見她的時候,她都是素麵朝天的。


  想起我以前做少女的時候,除非是宮中有什麼重大宴席要我出席,否則我是不會化妝的,倒是和冷子昊在一起之後,十分注意容顏,這大概就是女兒悅己者容。


  「說吧!」我收斂心神,催促她說。


  「皇上之前調派了他到江北去,前日回來,皇上召了他明日入宮。」敬貴妃淡淡地說。


  原來他之前去了江北,只是皇上召見他不是正常的嗎?我這麼一想,敬貴妃便彷彿能猜到我所想一般,冷冷地說:「娘娘該不會還那麼天真,以為皇上還會留著他吧?』


  我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


  是的,我之前一直對冷子昊承認我愛上了穆潼,以他的性子,怎能留下穆潼?


  「娘娘若真姑娘有淮安候之情,明日便去正霄宮吧,或許還能救他一命。」敬貴妃面無表情地說。


  我眼角餘光看到冷子昊遠遠走來,身邊跟著沈路和春意。


  敬貴妃起身,緩緩走過去,與冷子昊說了一句話,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只是看到冷子昊望向我的眸光特別的森冷陰寒,但是他沒有上前,只是默然牽著敬貴妃的手,漸行漸遠。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牽著我的手走,如今回想起來,卻彷彿仿若隔世。


  一直知道他與敬貴妃恩愛,只是親眼所見,心中還是緊了一緊,然後便是綿長的疼痛。


  我命宮人去傳春意過來,仔細問了問,果然冷子昊明日召見穆潼哥哥。


  聽春意的口吻,冷子昊確實要對穆潼哥哥下手。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連夜去找冷子昊。


  冷子昊今夜翻了敬貴妃的牌子,我跪在正霄宮門前,足足兩個時辰,他都沒有出來見我。


  到了子時左右,天空便開始下了暴雨,夏日的暴雨總是突如其來,春意和沈路勸我離開,我怎肯走?

  在這大周王朝,除了我兩個兒子,便只有穆潼哥哥是我的親人了,我不能讓他死。


  我生下君陽之後,身子一直不好,濟濟死的時候又大病一場,如今淋了雨,不過半個時辰,我便覺得頭暈,身子虛軟。


  我支撐著身子,勉強跪著,看到正霄宮殿外羊角風燈被暴風雨吹亂,雨珠慢慢成了雨線,我幾乎不能視物。


  他終究還是傳召了我入內,在我跪了三個時辰之後。


  我沒有辦法站起來,是春意與沈路扶著我進去的。


  寢殿內有奇異的熏香縈繞,我呼吸了幾口,便覺得氣息有些急速,我想許是我跪了太久的緣故。


  他半躺在床上,上身不曾穿衣,頭髮散開披在胸前,敬貴妃被他擁抱在懷中,長發凌亂,嫵媚清麗,殿中有歡愛過的曖昧氣息。


  我心頭,又像是被千支細長的針扎入,痛得連呼吸都提不起來。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不愛他了,但是,原來只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他眯起眼睛看我,口氣十分冷淡,「你跪了三個時辰,為了什麼事?」他分明是知道的,但是卻要問一問我,我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頭上的水珠不斷地往下滴,雖然不是嚴寒天氣,但是被雨淋了許久,我還是忍不住渾身打顫,連聲音都是顫抖的,「皇上,臣妾知道您明日召

  見淮安候……」


  「然後你是來求朕不殺他的,是不是?」他的聲音彷彿外面的冷雨落入琉璃瓦頂的聲音,清晰而寒冷。


  「淮安候無辜牽扯進你我之間,我與他,並無私情。」我知道他不會相信,但是這是我頭一次為自己辯解,我希望他相信。


  「是嗎?」他果然是不相信,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只是皇后沒有記錯吧?朕當日親口聽到皇后承認你所愛之人就是淮安候。」


  「那不過是臣妾故意氣皇上的。」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這句話會決計說不出來的,但是為了救穆潼哥哥,我顧不得那麼許多了。他下床,赤腳走向我,殿中四方齊整的白玉地磚行走無聲無息,他站立我面前,然後扶起我,與我四眼相對,聲音十分輕柔地說:「旌德,我留你皇后之位,是看在淮國皇帝的份上,你乖乖地回宮去,還能有口安樂茶飯可吃。你知道嗎?朕本想廢了你立敬貴妃為後,但是念在是朕的患難妻子,朕不想對你過於無情,朕要殺淮安候,並非是因為你,你愛誰,對朕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你已經不在朕心中了

  。」


  我渾身皆冷,腦中已經無法思想。


  他命沈路強行送我回去,並且下了禁足令,不許任何人進入我梅園,也不許我踏出梅園一步。


  翌日,我得到消息,冷子昊賜酒淮安候,淮安候是被抬出宮去的。


  我命身邊的人去打探,打探的人回來說,淮安候府中正在準備喪事。


  我害死了穆潼哥哥了。


  我抱著兩個孩子,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我選擇跳離台,不是臨時決定。


  我唯一愧對的就是兩個孩子,但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這些年,我很辛苦,我想自私一次。


  皇宮家宴,我妝容精緻,少有地上了脂粉,穿著我少女時候最喜歡的緋色衣裳。


  我從銅鏡里看到那張即便上了脂粉依舊略顯蒼白的臉,我已經不是那年在梨花樹下站立的少女了。


  我彷彿能聽到穆潼哥哥在我耳邊笑罵我傻丫頭,為我整理鬢邊的髮絲。


  我暖暖一笑,穆潼哥哥,今生我註定虧欠你了,我必須要去地府,跟你說一聲對不起。跳下離台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冷子昊驚痛的眼神,他向我衝過來,喊我的名字,但是,我已經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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