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這個中秋有點冷
再加上今晚中秋十五,獨孤平是該留宿在她房中的,可晚飯之後,便牽著劉氏的手遊園賞月,已經氣得她半死。如今見父親深夜來到,提起兄弟舊事,心中煩悶急躁之際,獨孤平卻說要去算什麼賬本,便
更認定了他是去找劉氏,遂說話也尖酸刻薄了起來。獨孤平一向是最要面子的,他心裡本是好意,讓他們父女說說體己話,誰想梁氏竟這麼不識趣,在梁老爺面前這樣嗆他,不禁也冷下了臉,「你胡說八道什麼?你若不信,命人去監視著便是,橫豎這種事情
你也不是頭一遭做的。」梁氏聽了這些夾著冰渣子的話,不禁也惱了,夾槍帶棒地道:「你沖什麼?你老岳父好不容易來一遭,讓你陪著他說說話便十分委屈你是不是?少陪那劉氏一個晚上,便這麼讓你難受嗎?若是這樣,便乾脆
休了我扶她為正室,也省得我瞧著噁心。」
獨孤平聽了這陰陽怪氣的話,哪裡還忍得住?當下便要發火把休了她的話衝口而出。
梁老爺卻倏然拍桌而起,獨孤平面容一驚,對這位老丈人,他還是比較害怕的,如今見他發怒,便以為是針對自己,他上前一步,正欲說話,卻見梁老爺已經狠狠地颳了梁氏一記耳光。梁氏下意識地伸手撫臉,人還沒反應過來,梁老爺便已經怒道:「放肆!為父便是這樣教你的么?往日在閨閣中,國公爺是如何讚賞你的?不驕不躁,溫婉純良,可如今瞧你這模樣,哪裡有溫婉純良的模樣
?堂堂一個當家主母,竟跟小妾爭風吃醋,還思疑相公的舉動,這是為人妻子的本分嗎?你若是賢良,該勸夫君夜涼如水,多添衣裳才是,說那一番混賬話是什麼意思?」
這一記耳光,是把梁氏和獨孤平都打蒙了,梁氏聽了梁老爺震怒的話,前思後想,只覺得委屈萬分,當下便頓足痛哭了出來。
獨孤平方才惱怒她不知分寸,如今見她一把年紀了還要挨打,又這般的狼狽痛哭,心中總歸還是憐惜的,畢竟多年夫妻。
遂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莫哭了,是為夫的不是了。」
梁老爺臉色發白,女兒長這麼大,他哪裡打過一次?只是這一次若再不下手,只怕就晚了。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遂乾脆對獨孤平道:「你去忙你的,我與她說幾句。」
獨孤平遲疑了一下,道:「岳父大人,她方才只是有些心情不好,還請多見諒。」
「去吧,自己的女兒,我還不清楚么?」梁老爺道。
「那小婿便先告退了!」獨孤平道。
他出了門,走上抄手游廊里,腦子裡不斷想起今晚老丈人反常的舉動,往日梁氏又不是沒做過更過分的事情,他也不曾動怒,還暗示讓他多包容,如今怎地一兩句話便動手了?
心中疑竇頓生,便不許下人聲張,躡手躡腳地回去躲在門外,以圓柱擋住身子偷聽。
梁老爺見獨孤平走了,這才嘆了一口氣,頓足道:「女兒啊,這一次實在不是為父要打你,是你犯下了大錯了!」
梁氏聞言,頓時便止住了哭泣,愕然道:「犯下了大錯?女兒犯下了什麼大錯讓父親這般的下狠手?」
梁老爺用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看著她,「你是不是讓清水今晚去了國公府那邊?」
梁氏撇嘴道:「沒錯啊,但是清水並沒能見到國公爺,也不知道那邊發什麼瘋,竟把清水趕了出來,許是嫌棄銀子少了吧?最近他們胃口大得很,說什麼少年情誼呢?儘是廢話!」
「你還有臉這樣說?」梁老爺氣得兩眼一黑,看來,這國公爺對她真算仁慈了,昭儀娘娘也對她實在是好,竟為了這個白眼狼得罪了皇太后。
「你可知道,今日在宮中發生了什麼事么?昭儀娘娘為了幫你出頭,下手對付獨孤蓁,被人識穿,皇太后震怒,下了令讓皇后查辦,這昭儀的位分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梁氏迅速抬頭,「什麼?竟有這樣的事情?那,我並沒有讓她這樣做啊?」
「你沒說,但是她卻為你做了……」
梁氏冷冷地打斷梁老爺的話,「然則父親今晚大發雷霆,竟是因為這個事情?誰讓她對付獨孤蓁了?莫非一個庶女,我自己對付不了么?是她愚蠢,與我何關?國公府也休想把這個責任怪到我頭上來。」梁老爺氣得嘴唇直哆嗦,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真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的,即便她與董昭儀不是深閨好友,即便董昭儀不是為了她而被降罪,哪怕是作為一個普通朋友,聽到這個消息,首先想到的也是關
心問候一下,而不是推卸責任說著這般不痛不癢冷嗖嗖的話。
他艱難地深呼吸一口,不怒反笑,「真好,真好啊,娘娘也是糊塗了,竟認了你這樣的人做好友,這些年,明裡暗裡,為你做的事情還少么?」
梁氏冷然道:「也不要把她說得這麼高尚,這些年,我明裡暗裡給國公府的銀子還少么?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
「哼,你給的那點銀子,就是出去跑腳打點都不夠,能辦什麼大事?」梁老爺冷冷地道。
梁氏惱怒了,「父親,您今夜來就是要責備我么?如果是的話,也說夠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梁老爺只覺得心灰意冷,對不住老夥計啊,自己竟養了一頭白眼狼。心疼失望之餘,他到底也是她的父親,有些話還是要說到的,「獨孤蓁回來之後,你也休要與她作對,她今非昔比,你鬥不過,再說,你確實愧對蕭靈兒,她人已經死了,兒子也被你賣了不知道何方,一切
都夠了!」
「我對不起蕭靈兒?」梁氏冷漠一笑,「是我對不起她的么?是她對不起相公在先,她背負偷漢,就是死一百次都不為過,至於她的兒子,雖是我賣的,卻是他爹親允的,我不過是遵照他的意思做罷了。」梁老爺嘆氣一聲,難掩眼底的失望之痛,「那是因為,獨孤平一直都以為蕭靈兒真的背負偷漢,以為那不是他的兒子,但是,蕭靈兒有沒有背負偷漢,你心裡很清楚,那孩子是不是獨孤平的兒子,你更清楚
,午夜夢回,希望你能夠面對到自己的良心,也希望蕭靈兒的冤魂不會來向你問罪……」
「夠了!」梁氏臉色冰冷,「父親糊塗了么?請父親記住,蕭靈兒就是背負偷漢,那賤種,也不是相公的孩子,他是野種,我沒殺了他就已經是十分仁慈的。」
「你說是便是吧,你真是喪心病狂了,為父當日知道你冤枉蕭靈兒,就不該縱容你的,卻念著你始終是我的女兒,我總不能出來指證你,我只以為,你讓阿平休了蕭靈兒便罷了,想不到你還殺了她……」
「她是畏罪自盡!」梁氏怒聲打斷他的話,「父親今夜真是喝多了。」
說罷,她喊了一聲,「正兒,送老爺回去休息!」
一名小廝從天井跑進來,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在!」
「送老爺回去休息!」梁氏冷若寒冰,送也不送,便拂袖出了門。
她只顧著走,竟沒發現圓柱後面躲藏著的身影,那身影,仿若一尊石像,許久都不曾移動過,八月十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一片慘白。
梁老爺含著眼淚和憤怒離開的,踏出這個門口,他便發誓,以後不會再來。
劉氏在獨孤平走後,便到了阿蓁的屋子裡,與徽娘等人一起拜月光。
過了沒多久,獨孤朗也來了,劉氏連忙命淳畫扶住,責備道:「你傷重在身,怎好出來?快坐著!」
獨孤朗俊逸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他臉上有淺淡的微笑,「在床上躺著,著實無聊,想著今日中秋佳節,不該這樣度過,便乾脆過來跟大家熱鬧熱鬧了。」
「七小姐今晚不回來了,宮裡命人來傳話,說皇太后喜歡她,要留她在宮中小住數日!」徽娘歡喜地說。
她的傷勢比較嚴重,還不能起床,是梁漢文搬了一張長榻出來,又把她抱出來湊湊熱鬧的。
小蓮的皮外傷倒是沒什麼大礙了,就是臉上脖子還能見到鞭子的傷痕,只是行動無礙便算了,阿蓁也說過日後會幫她去掉疤痕的。
獨孤朗笑道:「平安跟我說了,得皇太后賞識,那就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嗎?說不定皇太后一個高興,給七小姐指了一戶人家,便不必留在這裡受氣了!」小蓮也高興地道。
徽娘戳中她的額頭笑道:「是啊,最好還把你帶出去,然後為你指一門人家,是不是?」
小蓮羞紅了臉,卻又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道:「誰還要我呢?我都這個樣子了。」
淳畫安慰道:「沒事,這些疤痕過些日子就消失了,不妨礙的,還很漂亮。」
「是啊,過三五個月,就看不出來了。」劉氏也安慰道。
獨孤朗看著劉氏問道:「姨娘怎也過來?平安不是說爹爹去了您那邊么?」劉氏淡淡道:「夫人的父親來了,你爹去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