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製作新歌(下)
琴聲如訴,所有最靜好的時光,最燦爛的風霜,而或最初的模樣,都緩緩流淌起來。
而琴聲如訴,是在過盡千帆之後,看歲月把心跡澄清,是在身隔滄海之時,沉澱所有的波瀾壯闊。
在懂得之後,每一個音符下,都埋藏一顆平靜而柔韌的心靈。
眾人心靈一陣升華。
這就是所謂的人生的苦。
人生的苦,或許就如同君忘塵彈奏的那樣,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
當你翻著通訊錄,卻不知道打給誰的時候。
當你看著萬家燈火,卻找不到歸屬感的時候。
當你一人獨自穿越人群,卻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你閉上眼睛,想想自己當初的堅持和你站在這個地方的理由,然後,再抬起頭,勇敢的走下去,活下去。
到最後,所有的苦,終究會找到盡頭。
古琴聲仍舊迴響著,似一陣春風拂過綠茸茸的草地,有時像幾隻畫眉在枝頭宛轉歌唱,有時又如秋雨瑟瑟,凄厲悲愴,動人心魄。
眼前,又展開了一個故事。
我們村子里最酷的老人,終究還是死了。
之所以說他很酷,是因為他和其它所有的老人都不一樣。
他不會嘮嘮叨叨個不停,不會倚老賣老的訓小輩,也不會因為時日無多而性情大變。
在我的記憶里,他總是在村口站著,孤獨的像一棵樹,眼睛里流露著我不能理解的感情。
老人一直高高瘦瘦的,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年輕時估計是個美男子,村裡的其他老人證實了我的猜想,他們都稱他為十二少。
十二少是我們這一帶最大地主的兒子,年輕時家境殷實,在家裡排名十二。
建國后的一場大運動,家產被全部抄空,他的爸爸被活活打死,媽媽也瘋了,哥哥姐姐死的死跑的跑,他年紀最小算是沒受什麼苦,躲到了我們村子里以前的雇戶家裡,這麼一躲,就是五十來年。
我聽很多老輩人談起來,都覺得很惋惜,十二少的父親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相反的,作為一方申豪,逢年過節的時候會給窮人家送吃的用的,遇到那些揭不開鍋的苦人家,還會免費把土地給人家種。
一大家子人都比較和氣,有錢歸有錢,卻從沒幹過仗勢欺人的事,頗得民望,倒是和很多書中對地主的描寫大相徑庭。
十二少性格溫和,遺傳了父親的性情,對每個人都很真誠,在那個年代,他就和所有的農民都不一樣。
他會寫詩,一手好字鐵畫銀鉤,過年的時候大家排隊求他寫對聯。
他懂音樂,會拉二胡會玩古箏,偶爾露一手就能引起圍觀,村裡的老太婆偶爾聊起他的時候就和現在的小姑娘說起周杰倫一樣,眼睛里都是傾慕。
他會畫畫,沒事的時候就在木桌子上鋪一張白紙,用毛筆勾勒心中的理想樂園。
他還會烹飪,據說是從小就貪吃,跟著家裡請的廚子學了幾手,做的菜芳香四溢,讓人垂涎三尺。
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一點志氣。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也許他也曾經有過志氣,經過那麼大一場磨難,人的思維很難不被改變。
收留他的雇戶是個老實人,生了一個女兒,比十二少要小八歲,長到十六歲的時候已經很水靈,上門提親的人如過江之鯽,有錢的有勢的有力氣的,雇戶都沒有答應。
小女兒告訴過父親,她這輩子要嫁給十二少,大概是朝夕相處時對這個兄長產生了感情,雇戶沒有反對,他想起要不是老東家對他施恩,他早就餓死了。
雇戶去和十二少談了談,十二少害羞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他對這個小妹妹也一直很喜歡,不大敢說出口。
雇戶憨厚的笑了笑,開始張羅他們的婚事。
不過命運似乎從來沒有眷顧過十二少,縣長的侄子也看上了小女兒,提親被拒絕的時候就憋了一肚子火,聽到這個消息后勃然大怒,帶上一群人就去了雇戶家,把雇戶和十二少打的滿身是血,還威脅著要把十二少給整死,那時候大運動還沒過去,十二少的出身確實不好,以那小子的人脈能力,這種威脅不是空談的。
小女兒被嚇的六神無主,眼淚流了一夜又一夜。
農村女孩沒讀什麼書,也不懂什麼大道理,為了救自己的父親和情郎,她只能捨身嫁給了那個惡霸一般的人物。
說實話我不是很相信這個故事,太像偶像劇里的劇情了,村裡的老人卻眾口一致的對我說了這個事,他們總是憤怒地說:從那個時候開始,做官的就開始壞了。
小女兒嫁到了州城,生了兩個孩子,她出嫁后的兩個月,雇戶就死了,估計是有了心結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雇戶死之前拉著十二少的手含著眼淚說:少東家,我對不起你。
十二少沒有多說話,像照料父親一樣送走了這個老實人,每年祭祖掃墓的時候總是恭恭敬敬的墳上磕三個頭,對著墓碑說話,一說就是一下午。
小女兒沒有回來過,但生活還是得往下過,十二少還是那樣,農閑的時候寫詩畫畫拉二胡,只是臉上很少有歡愉。
他開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收拾屋子,一個人對著星空發獃。
區別於其它光棍,他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走路的時候腰桿筆挺,從來沒有露出頹態。
他寫了很多信,每個月都會去郵局裡寄出,卻一次次的被退回,這個習慣維持了幾十年。
十二少慢慢的老了,兩鬢生出了白髮,老一輩的人還是習慣性的叫他十二少,孩子們開始叫他十二爺爺。
十二爺爺人緣很好,從未聽說與人交過惡,有人找他幫忙他都是一口答應,盡心儘力的給人家自己能給的幫助,漸漸地,成了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優雅的像一個紳士,本不屬於這個世俗的環境。
命運從來沒有眷顧過他,他卻從來未放棄過生活。
十二爺爺對小孩子總是很和氣,臉上會露出難能可貴的笑容,我小的時候和奶奶鬧脾氣,一個人跑到他家,當時他正在吃飯,看到我在窗外怯生生的偷瞄,笑眯眯的招呼我過去,去廚房又做了一條魚,給我盛了一大碗飯,我不好意思不敢下筷子,他卻和氣的說:吃吧,吃了我送你回家。
吃完飯後我在他的房間里看個不停,他家裡有很多書,居然還有一些連環畫,這可樂壞我了,我坐在椅子上看的入了迷。
我奶奶找了過來,氣沖沖的把我耳朵一揪罵個不停,十二爺爺卻說我蠻聽話的要我奶奶別發脾氣,奶奶立馬就不打我了,笑著對十二爺爺道謝。走的時候十二爺爺摸了摸我的頭,把那些連環畫送給了我。
回去的路上我問奶奶:奶奶,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喜歡十二爺爺啊?
奶奶給了我一個爆粟,疼的我差點哭出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我離開了那個破舊的村莊,去了大城市讀書,每年也只有過年的時候回去一趟。
去年春節,我祭祖以後回到村子,正和小時候的玩伴聊天喝酒時,一群大人慌慌張張的叫著什麼,過了幾分鐘,村子里的人都出來了,他們帶著悲傷的神情,一齊去了十二爺爺的家裡。
我這輩子見過最酷的老人,終究還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柜子上有一些錢和一張紙條,錢是給自己辦葬禮的,紙條是給幫忙的鄉親留的,大意是自己大限已到麻煩大家了。
女人們開始哭起來,從小聲的哭泣彙集成刺耳的嚎哭,男人們開始張羅著葬禮的事。
十二爺爺無兒無女,也無親無故,孝子孝孫的禮儀沒人能做,倒成了一個麻煩事,我的三叔把我一推,說:就讓他做孝孫吧,十二叔在他小時候就照顧他。
我有點尷尬,卻沒有推脫,在靈堂前跪了一天一夜,黑白照片上的十二爺爺風華正茂,眼睛炯炯有神,嘴唇緊閉,眼神里卻帶著一絲哀傷。
第二天那些村民又找到我,說我把孝孫的事兒幹了,那麼十二爺爺的遺產就給我了。
我連忙擺手說不要,他們卻不由分說的給了我一個木箱子。
我打開了箱子,裡面有很多信,都是十二爺爺沒能寄出去的信,裡面全是對那個小妹子的思念,他總覺得小妹子還能回來,所以一直不結婚也不離開這個村子,我終於能理解十二爺爺在村口邊的眼神了。
最新的一封信上,落尾處寫道:菁妹,我自知時日無多,不知死後是否真有靈魂,願我們有朝一日能重遇,奈何橋上能互識。
我放下信,眼淚卻不知覺的滑下。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我一直覺得是現代人矯情的自我思想,未曾想過真有此事。
信紙隨風飄走,我連忙撲了過去,卻還是沒能抓到。
村口停下一輛高檔轎車,從裡面緩緩下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婆,老婆婆的眼睛里滿是眼淚,信紙緩緩地飄過去,在她的身邊轉來轉去。
風突然停了,所有的故事,都找到了答案。
…………
琴聲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細細聽來,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會理科占認得心頭,彷彿一切塵囂都已遠去,只有這天籟之音。
眾人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君忘塵用故事告訴了他們,什麼叫做真正的情。
「故鄉的美、人生的苦以及真正的情……」何子涵望著君忘塵,美眸中滿是複雜。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能讓這個青年彈奏出這等深入靈魂的琴聲?
古琴聲徐徐停下,君忘塵持著古琴,望著窗外的天空,露出了一個笑容。
微風拂過,帶著他這一個笑容,飄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