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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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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澈十分清楚,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查案甚至也不是督戰, 而是父皇交代的那件事。撇開父皇的私心, 這也是多數朝臣盼了多年的事。做不好這樁事,無論查案還是督戰都是治標不治本。


  因而他抵浙之後並未即刻去查案。


  不過真正著手去處置,也並不費多大工夫。桓澈回到聽楓小筑後,坐在燈下聚精會神地翻了半個時辰的卷宗就將兩個案子理了個大概。


  在他看來, 無論于思賢的案子還是顧同甫的案子, 都是漏洞百出。不知是那班大員小吏確乎手段拙劣, 還是仗著背後有人便有恃無恐。


  桓澈將案卷摞到一旁,另取紙筆,開始作圖。


  他今日去田間做了勘察,發現南方這邊的地形於國朝軍士而言是巨大的恚礙。國朝兵士以二十五人為一伍協同作戰, 交戰時一伍即一個小陣至少要佔二分田地那麼大的地兒,而南方遍地稻田、水塘、窪地,國朝南方沿海從前太平日久, 陣型俱是針對北方作戰的。以現今固有的編製在這樣破碎的水網地帶上作戰, 便顯得笨拙臃腫,根本不可能施展開。


  倭寇相對就靈活得多,單人作戰又剽悍異常,國朝這方相形見絀。又兼倭刀劈砍威力巨大, 還有佛郎機人供應的新式火器, 這仗極難打贏。


  這是他抵浙這些時日里藉由不同門路掌握的。而這些事原本應當一五一十地遞呈上去商議解決, 但卻鮮見於奏疏。


  然而若僅因這些,便把仗打到那個腌臢份兒上,也是絕無可能的。國朝勢大財盛,人力物力遠超彈丸之地來的倭寇,能接連敗績,顯然是出了賣國的內鬼,而這內鬼非止一人。


  父皇顯然也是想到了這條,並對這群內鬼的後台有所揣測。適逢父皇惱了內閣那位,欲清洗朝堂,這便著他來拔除這群吸血蟲。


  這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內患不除,御辱難就。


  桓澈看著自己草擬出的陣型圖,又在上頭勾畫了幾下。


  從今日演練來看,一伍人數應減到十人左右為宜,亦且所持兵器不能只是□□短刀。


  他伏案思慮半日,在紙上畫了五六個陣型排布。時至戌牌時候,睏倦湧上,他便擱了筆轉去安置。


  他昨晚幾乎一宿未眠,今日在馬車上也只是閉目養神片刻,而今實是乏了。


  在拔步床上躺定,他疲累闔眼,企望自己一夜無夢。


  顧雲容跟謝景談了半晌,卻始終無果。


  她向謝景表達了兩點,一是他父母已開始看不上顧家,她嫁過去必無寧日;二是她仍舊無法喜歡上他。


  謝景沉默得太久,久到顧雲容都險些以為他神遊天外去了。等他終於站起身,顧雲容以為他是終於明了了她的意思,這是要作辭了,誰知道謝景提出要跟她出去走走。


  顧家左近有一片林塘,謝景欲就近往那邊去。顧雲容約略能猜到謝景的心思,為讓他及早死心,她點頭答應,但提出讓兄長顧嘉彥與丫鬟秋棠隨同。


  謝景雖想與顧雲容獨處,但也知如今兩人已不是未婚夫妻,又已是這個時辰,顧雲容不可能答應與他單獨出行,便只好應下。


  春夏之交的江南夜色靈秀安謐,四面螢火點點,花竹掩映,琤琤水聲輕緩入耳,反添闃然。


  顧雲容呼吸著清潤水汽,一面聽謝景輕聲慢語,一面梳理思緒。


  她曾試著與謝景相處。她頭先以為時日久了她就能對謝景生出情意來,但經年累月之後她發現,她對謝景始終無法萌生男女之情。


  並非所有人都能日久生情,她對謝景便是如此。同理,桓澈對她應也是如此。


  桓澈後來知道她曾有個未婚夫的事,仿似也無甚反應,她還為此失落過。


  眼下身份境地改換,她再看到桓澈倒是心緒平靜許多,這大約算是重新來過的意外之喜。


  謝景不斷回憶著他跟顧雲容從前的相處,希圖藉此換來顧雲容的些許回心轉意,但他發現顧雲容始終容色淡淡。


  謝景停步,近乎哀求:「兜兜,我是真心欲與你攜手白頭,父親母親那邊我自會去說服,只要我們堅持爭取,他們也是無法……」


  謝景見顧雲容不作回應,面色有些發白。


  「令尊令堂不喜我也看不上顧家,兩家如今又鬧成這樣,你能逼得他們一時妥協,能逼得他們真心接納我接納顧家么?將來一旦我或顧家與令尊令堂有了齟齬,你確定你每回都能堅定地站在我這邊么?你是家中獨子,無論何時都要與父母同住,這些是避不開的糾葛。」


  謝景嘴唇翕動,一時竟不知作何言語。


  顧雲容覺得若是謝景爹娘願意真心接納她和顧家,她是可以嫁入謝家的。她雖不愛謝景,但若能在婚後得夫君愛重、公婆善待,在此間已是足矣。


  可顧家甫一落難謝家夫婦就急急上門退親,根本不願聽顧家人半句解釋,從謝母今日言行也可看出,她恐怕也已不喜她,有這樣的公婆在,她嫁過去能過上安生日子就奇了怪了。


  不過若她喜歡謝景,興許會忽視這些而與他一道爭取這門婚事。但她不愛他,故而也並無這種心思。


  謝景似乎也是想到了這條,僵在原地不言語。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總覺得兜兜還是那個說話軟軟糯糯的小姑娘,但她方才一席話令他忽而發覺,她已能將事情看得這樣透徹。


  在他被父母氣得幾乎昏了頭時,她卻是如此冷靜。這大約也表明了她的確是對他無意。


  謝景忽然感到腦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顧同甫出事之後,也努力試圖幫忙,但顧同甫如今可是在巡撫衙門裡押著,謝家的那點人脈只限用於中下層官場,他也是有心無力。


  後頭父母趁著他出門之際去顧家退了親,他知道后氣憤難平。他以為此事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可莫說顧雲容的態度決絕,就是徐氏,也對他明顯比從前冷淡,眼瞧著已是休了做親的意思。


  跟在後頭的顧嘉彥看著謝景無措的側影,扯了扯嘴角。


  他實是看不慣謝家夫婦那副嘴臉,他小妹嫁過去不受磋磨才怪,這親不做也罷。


  聽楓小筑後門。桓澈在夜風中立了半晌,終於平靜了些許。


  他適才好容易入眠,卻不知何時又做起夢來。


  幾乎與昨夜做的那個夢如出一轍。


  少女玉雕一樣的身子、嬌粉的臉頰、如蘊秋水的眼眸……他俯身下來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膚的柔滑嬌嫩,銷魂蝕骨的美妙觸感令他熱血沸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輕微的戰慄。


  幾番雲雨之後,她累得昏昏欲睡,鬢邊髮絲汗濕,雙頰潮紅未褪,卻是長睫低垂,睡容恬謐。


  真實得彷彿確乎發生過一樣。他甚至隱隱記得,她的嘴唇都被他吮腫了。


  不過這夢並非綿延不斷的,有些地方十分模糊。而且,夢中的少女雖是顧雲容,眉目之間卻已無稚嫩之氣,倒彷彿是……完全長大的顧雲容。


  桓澈面色沉凝,眉頭微攢。


  這夢著實怪異,他跟顧雲容不過謀面三兩回,為何會接連做這種夢?若是一直這般,他夜裡可如何安生休息。


  桓澈適才夢醒后再度失眠,便索性穿戴齊整出來散心。


  不知信步走了多久,他忽聽握霧低聲道:「殿下您看,那邊有人。」


  桓澈循著握霧的目光望去,便見月光下,幾道身著灰色勁裝的身影迅速從林中掠過。


  桓澈即刻斂神,沉聲道:「跟上去。」


  顧雲容覺得她今晚大概是不能跟謝景掰扯清楚了。


  謝景似乎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多年婚約一朝被解的事,仍舊心存僥倖,再三表示自己會竭力去為顧同甫奔走、去勸說父母,也希望顧雲容能再行考量。


  顧雲容見無法一下子說服他,也未再多作言語,只道天色不早了讓他快些回去。


  月色若水,一陣風起,一抹櫻花瓣飄落顧雲容青絲雲鬢,恍如輕煙密霧裡點了一抹嬌粉,越顯臨風而立的姑娘玉貌幽花嬌嬈,殊色迥兮出群。


  謝景一剎那看痴了,抬手去撫她發間嬌粉。


  顧雲容後撤一步避開,謝景也回過神來,卻並未收回手,低聲道:「兜兜頭上落了花瓣。」


  顧雲容心中嗟嘆。其實謝景極會花心思討姑娘歡心,逢著年節亦或她生辰,他都會翻著花樣給她送禮,有時是近來時興的絹花釵環,有時是親手做的小擺件兒,送時還不忘誇她越發好看了,然後關切地表示她好似又清減了,交代她不要為了纖瘦刻意節食。


  雖然顧雲容私心裡並不相信男人的這種鬼話,她就不信她若真吃成個胖子謝景不會嫌棄她,但這種話聽著實在舒坦。


  而她對桓澈,活像是謝景對她。她也是挖空心思試圖親近桓澈,念書女紅上都沒發揮出來的聰明才智全使在了這上頭,然而媚眼都拋給了瞎子。


  如果她喜歡的是謝景,事情會簡單很多。


  真是冤孽。


  桓澈縱馬領著一班護衛追捕而至時,正看到小樹林里謝景欲為顧雲容撫花的舉動。


  拏雲也遠遠瞧見了這一幕,但也只是一瞥,人家表兄妹如何也不關他事。他環顧時忽地一頓,猛地朝著某一處張弓搭箭。


  桓澈比他的反應更快,拏雲的箭還在弦上時,他的兩枚飛鏢已呼嘯著沒入蒙著月色的樹叢。


  顧雲容只聽身側傳來兩聲悶哼,一驚回頭,就瞧見幾道暗影就地一滾,鬼魅一般竄出。


  桓澈不知何時躍下馬背,如風而至,在顧雲容等人尚未反應過來時,他已領著一眾護衛三兩下將幾個從樹叢里竄出的人按在了地上。


  乾脆利落的身手看得眾人又是一怔。


  顧雲容借著月光看清了地上那伙人的穿著打扮。


  清一色的灰色勁裝,下頭的兜襠布從脖子繞到□□,最後在腰間綁定。


  瞧著像是間者,也即為後世所熟知的忍者,此時的忍者也可稱間者或亂波。日本國名早定,眼下正逢日本戰國亂世,亂世是忍者、忍術發展的巔峰時期。


  間者會在月光較明的夜晚換上一種可兩面穿的衣裳,這種衣裳里為茶色外為灰色,如此便可在面臨追捕時中途將衣服換個面兒,以迷惑對方。但這幾個間者顯然未曾變裝,大約是因為桓澈的追擊實在太快。


  顧雲容驚魂未定,她剛才神思不屬,竟未曾留意到身邊的樹叢里竄進了幾個間者。


  可錢塘縣怎會出現間者?難道倭寇在密謀什麼?

  桓澈命人將那幾個間者押走,轉頭走了兩步,又略略轉眸,目光掃向顧雲容一行人。


  顧雲容低頭。她覺得即便太子知曉了他七弟的弱點,也斗他不過。


  顧雲容遲遲未能等來顧家駕車來接的小廝,心裡火急火燎的。好在千盼萬盼,終於盼到風停雨住,但徐氏仍在與桓澈敘話,桓澈也似乎並無送客之意。


  正此時,有夥計來報說顧家的下人尋來了。顧雲容如蒙大赦,忙低聲與徐氏說快些還家。


  桓澈耳力極好,顧雲容的小聲耳語一字不落地傳到了他耳中。他瞧著她那迫不及待要離開的模樣,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茶盞里碧澄澄的茶湯,不緊不慢道:「我與二位一道下去。」


  聲音四平八穩,但握霧與拏雲都聽出了殿下語氣里壓抑著的不悅。


  顧雲容不知桓澈是否有意,出了雅間后他就走到了她後面,她有意停下來想等他走過去,誰知他也停了下來。


  他見她看過來,竟還微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面上喜怒難辨:「還要多謝上回顧姑娘帶我去馬頭娘廟。」


  顧雲容恍然大悟,原來他今次幫忙是因為那件事。如此看來,他應當確實查到了沈家的走私行徑,不知他是否會藉此對付太子。


  但她不能表露出自己懂了,按說她是不該知道這些的。可她又怕自己扮困惑扮得不像,瞞不過他的眼睛,便只好低頭不語。


  她思及自己壞掉的鞋子,面色漲紅,支支吾吾地請桓澈先行,但桓澈彷彿根本未看出她神色的異常,巋然不動。


  顧雲容暗暗咬牙,她好歹也給他當過嚮導、買過楊梅,就算看出她鞋子壞了,是否好歹也放她一馬!

  她狠狠絞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把心一橫,朝桓澈屈身一禮,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往扶梯走去。


  不就是被他看到窘態么,橫豎也不在意他如何想她,看見了又如何!他自己不想暴露身份,那縱是失儀也怪不到她頭上!


  顧雲容挺直脊背,目光倏然銳利。


  她前世在桓澈面前向來小心翼翼。唯恐她妝容有瑕被他看到,唯恐她做的小玩意兒不合他意被他嫌棄,唯恐去尋他的時機不對遭他厭惡,如此等等,鎮日瞻前顧後,誠惶誠恐。


  她起先以為她是患得患失,但後來發現連患得患失都不是,因為她從未真正得到過。她不過是貪心,是痴心妄想!她憑甚認為一個冷心了一二十年的人會對她動心?


  明明他根本不在意她施何妝容,做何飾物,尋他何意,她的那些小心翼翼何其可笑!可惜她從前總是不願放棄。


  如今她終於可以徹底放棄,真是遍體暢快!


  桓澈見她神色奇異,眼神又忽爛爛如岩下電,倒有些意外。他聽她步聲有異,目光下移,這才看到她那一掉一掉的木製靴底。


  拏雲只瞥了一眼便面無表情地轉回目光。似他家殿下這般難為人家小姑娘的,要能娶上媳婦,那得感謝祖上積德。


  桓澈有一瞬竟有些無措。他一心都在思量著顧雲容的態度,跟徐氏說話時其實也是心不在焉的,並未留意到她鞋子的問題,何談為難。


  方才特意慢行一步也是想看看她可有什麼話與他說,就這樣放她走,他總是不甘的。


  但瞧她方才的神態舉止,說不得是誤會他有意刁難,惱上他了。


  桓澈望著她隱沒在扶梯之間的身影,居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


  他心頭湧上一股衝上去跟她解釋的衝動,但思及她方才的態度,他又有些迷惘無力。


  他還是不懂她為何對他態度大變。他覺著他應該沒有看錯,她應當是喜歡他的。


  到得茶肆門口,顧雲容未及上車,就忽聞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傳來。她甫一轉頭,便看到一身著石青袍子的男子領著幾個小廝急慌慌跑到桓澈跟前,又是作揖又是哈腰,口稱要請桓澈喝茶,又再三賠笑說事皆誤會云云。


  顧雲容一頓。這位是沈家的二老爺,沈碧梧的親叔父,沈碧音的親爹,沈興。


  沈興眼見桓澈欲走,一再作揖,幾要跪下:「求您網開一面……縱看您兄長情面上,也千萬高抬貴手!小人願出資修葺城防,將功抵過!」


  桓澈心下煩郁,喚來握霧低語幾句,握霧旋即上前將沈興拉到了一旁。


  顧雲容無心理會這些,向桓澈道謝作辭后,便頭也不回地徑入車廂。


  桓澈在原地立了半晌,直到顧家的車消失在視線里,才回身離去。


  晚夕,徐氏在飯桌上提起了那個幫她們解圍的少年,引得顧同甫好奇詢問她們今日究竟遇見了誰,夫妻兩個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到了餐訖。


  顧雲容越聽越是犯嘀咕。她盥洗罷打算安置時,徐氏又來審她。


  「縱真是哪門拐了八百十道彎的親戚,那也是認出了咱們才會叫咱們過去。那少年生得那等樣貌,我若見過必定記得,他既不是認出了我那便是認出了你,你敢說你不認得他?」


  顧雲容奔波一日,睏倦得緊,打著哈欠道:「沒準兒他小時候長得丑,我與母親都曾見過他,但皆不記得。而我與娘一如既往的貌美,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們。」說話間狐疑探問,「娘不會……想讓他當女婿吧?」


  徐氏白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說這話不嫌害臊。我是看他談吐不凡,又似與咱家有些親故,便想著是否能讓你父兄與他結交。咱家經歷你父親這麼一遭,我是真的怕了。平頭百姓的性命在那些官老爺面前賤如草芥,族中沒有個能說話的,真是任人欺凌。」


  顧雲容默然,這倒是至理,自古背倚大樹好乘涼,但這棵大樹不可能是桓澈。


  徐氏見審了半晌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也未繼續追問,拍拍顧雲容的腦袋另起話茬:「今年可還要去觀潮?又快到日子了。」


  顧雲容不假思索點頭,想了一想又道:「若八月十八之前倭寇不能悉數退走,穩妥起見,便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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