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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訂閱比例≥50%可正常閱讀,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顧雲容受驚之下使勁掙揣, 卻聽頭頂上傳來一道緊繃的聲音:「別亂動, 」


  她的動作一頓。


  是桓澈的聲音。


  如若不是周遭人聲嘈雜,她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對,她做夢也不會做這麼荒誕的夢。


  桓澈迅速環顧左右稠密的人群, 估摸打橫抱著顧雲容在其中前行會十分艱難。


  顧雲容還懵著。她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不明白眼下這般是何狀況,在她尚在愣神時,只覺身子一輕,再回神已被他扛大米白面一樣扛到了肩上。


  顧雲容嚇了一跳, 隨即反應過來, 奈何倒著腦袋掛在他身上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拉扯他的衣擺, 問他能否去救顧家其他人。


  桓澈未作言語, 穩穩扶住她,扛了就走。


  顧雲容腦袋朝下, 只覺得暈暈乎乎了一陣,再次腳踏實地,已是在一輛寬敞的馬車前,遠處還布陳著上百上千甲胄分明的兵士。


  「你先上去躲避少頃,顧家餘人隨後便來。」他交代罷, 回身就要走。


  顧雲容情急之下叫住他:「殿下如何尋人?」


  這是連日以來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桓澈心中不免有些觸動。


  他側過頭:「我自有法子。」


  半個時辰后, 顧雲容與顧家一眾人聚齊。由於四周已經戒嚴,他們暫且回不去。桓澈將他們的馬車安排到了距離守軍臨時紮起的營帳不遠的一片空地上,命拏雲留下照應,便回身帶著幾個參將去前面調度了。


  桓澈走後,徐氏便一把拽過顧雲容,低聲道:「你還說你不認得王公子,你不認得人家,人家憑甚幫我們?」


  顧雲容驚道:「王公子?」


  徐氏奇道:「就是方才將我們領至此的那位公子——你莫岔題,你快些答我。」


  顧雲容裝傻只道不知。事實上她確實也是不知,她至今想起桓澈之前的作為,都覺得那是她的幻覺。


  林姣打量著表妹的神色,又往桓澈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覺得表妹沒說實話。


  到晚,拏云為顧家人提供了飯食。桓澈說是讓拏雲留下來照應,其實也無甚可照應的,四周全是守軍,安全得很。


  顧雲容這一日下來又是逃命又是奔波,疲乏不已,用了晚飯就開始犯困,顧家這回連表親算在內來了四五家,因著馬車有限,便讓女眷們擠在兩個車廂里,爺們兒們湊在另一輛大馬車裡。


  不知桓澈是疏忽還是怎樣,頭先只將顧同甫並一眾女眷們帶來了,等徐氏焦急提醒還有一批人,桓澈才命人去將幾個表公子提溜回來。


  顧雲容見幾個表兄過來時一個個形容狼狽,活像是逃荒回來一樣,不禁倒抽一口氣。


  看來前方形勢很嚴峻啊。


  她正打算躺在徐氏懷裡睡會兒,卻見一個丫鬟掀起簾幕,先行了一禮,跟著朝她笑道:「姑娘適才不是說要去方便么?奴婢尋見地方了。」


  顧雲容本是昏昏欲睡,但聽見這把嗓音,猛地睜眼。


  這丫鬟竟然是青黛,前世在她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之一,也是前世唯二見證她被刺殺的人。


  桓澈身邊沒有貼身的丫鬟,但料理雜事的丫鬟還是有的,畢竟事情不能都讓小廝來做。後來她嫁入王府,他給她撥了幾個丫鬟過去,青黛就是其中之一。


  青黛這話莫名其妙,她根本沒提過什麼去方便之事,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青黛的意思。


  「我如今不想去了。」


  青黛面上笑意不減;「姑娘還是去一趟的好,如此也好安眠。」


  顧雲容心知逃不掉,跟徐氏打了聲招呼,在青黛的攙扶下下了車。


  在青黛的帶領之下,顧雲容到了離營帳較遠的一片林子邊緣。青黛將她帶到地方之後就躬了躬身,趨步退下。


  顧雲容一回身就看到林巒之間立著一道頎長身影,她不用看臉也知道是誰,因為她對他的身形實在太熟悉了。


  桓澈從陰影里緩緩步出,估摸著遠處火光能照到他的臉了,才停了步子。


  他等了須臾,才終於見顧雲容動了一動,卻是朝他行了一禮,對他今日的舉動再三稱謝,表示今日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往後凡有差遣,定當效勞。


  她在謝他,但他並不高興。他不想她跟他這樣生疏客套。


  「想還人情?」


  顧雲容微抬眸:「自然。殿下有何吩咐?」


  「你只要……」桓澈忽然打住了話頭。


  他好像不能太直接,循序漸進比較穩妥。


  凝思一回,他開言道:「將你叫來,是因著有件事想問你——你那日在茶肆,為何跟我那般生疏?」


  顧雲容奇道:「何談生疏?難道民女從前與殿下很是熟稔?」


  桓澈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他自認善察人心,但在顧雲容這件事上卻有些困惑。從顧雲容之前的表現來看,她應當是喜歡他的,可顧同甫出獄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就顯然冷淡許多,甚至還有些躲著他的意思。


  這樣看來,她之前在他面前有那般表現就應當只是因為顧同甫了。可他還是覺得他不可能看錯她的眼神意態。


  顧雲容見他久久不語,便道:「殿下若無旁的事……」


  「且慢。」他出聲打斷她的話之後,接下來卻又不知說什麼。


  他鮮少這樣無所適從過。


  他不說話,顧雲容卻是憋不住好奇問他今日為何會幫他們這個大忙。


  其實她比較想問,他跑來把她扛走那會兒,是不是被誰下了蠱了。


  顧雲容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答,但桓澈卻是卡了半晌也說不出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今日。他出身皇室,在各路傾軋中都向來泰然處之,卻在一個小姑娘面前窘迫起來。


  他擔心顧雲容看到他臉上的薄紅,往陰影里後撤一步。


  他決定先問出這些天來的困惑:「你頭先在我面前諸般作為皆因你父親?譬如斗紙鳶時,買楊梅時……」


  顧雲容腦中靈光一現。


  他不會以為她是因為喜歡他才會那麼殷勤的吧?


  她點頭稱是,為著撇清,又特特加了兩句:「殿下莫要誤會,民女無甚不安分的心思。」


  桓澈一時僵在原地,竟是進退不得。


  難道真是他搞錯了……


  一股難言的沮喪在心底攪動。


  他沉默半日,拳頭握了又松,幾番反覆之後,徑自轉身:「你且回吧。」


  原本還想解釋一下那日在茶肆他並非刻意刁難她,但如今看來是不需要了。


  顧雲容覺得他的反應很是古怪。但他既這般說,她便也順勢施禮告退。


  桓澈聽見身後沒了動靜,腳步頓住。


  四下里一片闃寂,他的內心卻是不能平靜。


  他想起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那些夢,想起自己這陣子的諸般矛盾心緒,對著黑魆魆的樹林出神。


  他好像已經許多年不曾這樣了,心亂又迷惘。


  國朝兵力連夜集結,隔日,倭寇退避十里。


  顧同甫向拏雲詢問如今離開是否安全,拏雲嚴容提醒說不要輕舉妄動,有部分倭寇已經登岸,此刻返程恐會與這股流竄的倭寇遇上。


  顧同甫對此深信不疑,便繼續滯留在海寧縣。


  期間,桓澈偶爾會回附近的營帳,但也只是停留半日就走。


  半月之後,顧同甫終於從拏雲口中得知那股流竄的倭寇被剿滅了,這才鬆口氣,帶著家小返程。


  離開之前,他特意問了于思賢何在,又托拏雲跟尚在領兵作戰的于思賢表達歉意,表示上回沒能好好招待好他們父子,趕回頭若有機會再請他們吃一頓。


  顧同甫走後,拏雲看了顧家遠去的馬車一眼,不由皺眉。


  顧同甫這不會是想跟于思賢做親家吧?聽說于思賢一直將自己的小兒子於紹元帶在身邊歷練,那日顧同甫設宴,于思賢也將於紹元帶了過去。


  顧同甫要真是有那個心思,那殿下……


  拏雲搖頭,他在這裡操的什麼心,殿下被逼急了自然會出手。


  返程路上,顧同甫不斷跟徐氏說著于思賢的事。他怎麼想怎麼覺得他們能有這般優待是因著于思賢的關照,殿下應是在回營帳時捎帶手兒將他們帶過去的,否則還能有什麼緣由。


  徐氏道:「人家再好頂什麼用,終究不是一個面兒上的。是能跟你當親家還是怎樣?」


  「親家怕是做不了,但若是真能跟於大人結交,對咱們家也是個助益,」顧同甫長嘆一聲,「我曾聽父親說,咱家老太爺也是上過戰場的,可惜隨軍出征多年,卻是什麼軍功也沒撈著,落後歸家還氣出一身病來。父親勸老爺子想開些,富貴榮通皆由天定,但老爺子卻是鑽了牛角尖,至死也丟不開這件事。」


  徐氏嘆道:「莫要再想這些了,咱們沒那個命,強求不來。」說著話又提起了去徽州之事,並勸說顧同甫也隨他們一道去徽州暫避。


  「瞧今日這亂象,若是沒有人援手,咱們還指不定會如何。錢塘縣興許哪日也會受到波及,浙江這邊有於大人還有殿下,沒準兒過個一兩年,就能把倭寇除乾淨,屆時咱們再回。至於你那差事,我看你還是放一放的好,命比差事要緊。」


  顧同甫點頭道:「回去之後就開始預備搬遷之事。你們先走,我是走是留,隨後再議。」


  歸家后,顧雲容便跟徐氏開始收拾行李。


  她在錢塘縣住了好些年,一朝要走,還有些捨不得。不過轉念一想,等倭患平定,他們就能回來了。這一世友桓澈在浙江,沿海應當能比前世更快回歸太平。


  前世抗倭可是整整用了十二年,到她死時,倭寇的餘孽還不消停。


  顧家人手有限,東西又雜,拾掇了五六日也沒能理好。林姣得知徐氏等人要暫搬去徽州,主動要求留下幫忙,因此林姣這幾日一直在顧家住著。


  這日午後,顧雲容午睡剛醒,就被林姣拉去做針黹活計。


  顧雲容午間都嗜睡,坐在太陽底下越發困了,不住打哈欠,手裡的針線基本沒動。


  林姣與她閑話少頃,忽然話頭一轉:「那晚,我瞧見你往林中去了,你究竟作甚去了?」


  顧雲容一驚之下瞌睡也去了大半,但又很快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表姐這說的什麼話,我不過是尋處方便而已。」


  林姣笑了笑,低聲道:「那麼,那位公子將你扛走,卻是真的吧?」


  這回顧雲容的瞌睡徹底被嚇跑。她覺得這種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承認下來反而是麻煩,遂繼續裝傻,堅稱是林姣眼花看岔了。


  林姣輕嘆著將針線收到笸籮里:「兜兜不肯承認也無妨。其實我只是想知道那位究竟是誰,姨母說是個官家子弟。若是那位公子有意於你,你可不要錯失了。搬去徽州之事,你可與他說了?這一走可要何時相見。」她口中的姨母指的是徐氏。


  顧雲容聽見這話幾乎要笑出聲來。


  桓澈有意於她?不存在的。


  上輩子做了小半年夫妻也沒喜歡上她,相較起來今生才見了幾面,喜歡她才有鬼。


  就算這世上只剩她一個姑娘,他也不會喜歡上她。至於她去徽州之事,更是與他無關,他才不會關心她去哪裡。


  桓澈十分清楚,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查案甚至也不是督戰,而是父皇交代的那件事。撇開父皇的私心,這也是多數朝臣盼了多年的事。做不好這樁事,無論查案還是督戰都是治標不治本。


  因而他抵浙之後並未即刻去查案。


  不過真正著手去處置,也並不費多大工夫。桓澈回到聽楓小筑後,坐在燈下聚精會神地翻了半個時辰的卷宗就將兩個案子理了個大概。


  在他看來,無論于思賢的案子還是顧同甫的案子,都是漏洞百出。不知是那班大員小吏確乎手段拙劣,還是仗著背後有人便有恃無恐。


  桓澈將案卷摞到一旁,另取紙筆,開始作圖。


  他今日去田間做了勘察,發現南方這邊的地形於國朝軍士而言是巨大的恚礙。國朝兵士以二十五人為一伍協同作戰,交戰時一伍即一個小陣至少要佔二分田地那麼大的地兒,而南方遍地稻田、水塘、窪地,國朝南方沿海從前太平日久,陣型俱是針對北方作戰的。以現今固有的編製在這樣破碎的水網地帶上作戰,便顯得笨拙臃腫,根本不可能施展開。


  倭寇相對就靈活得多,單人作戰又剽悍異常,國朝這方相形見絀。又兼倭刀劈砍威力巨大,還有佛郎機人供應的新式火器,這仗極難打贏。


  這是他抵浙這些時日里藉由不同門路掌握的。而這些事原本應當一五一十地遞呈上去商議解決,但卻鮮見於奏疏。


  然而若僅因這些,便把仗打到那個腌臢份兒上,也是絕無可能的。國朝勢大財盛,人力物力遠超彈丸之地來的倭寇,能接連敗績,顯然是出了賣國的內鬼,而這內鬼非止一人。


  父皇顯然也是想到了這條,並對這群內鬼的後台有所揣測。適逢父皇惱了內閣那位,欲清洗朝堂,這便著他來拔除這群吸血蟲。


  這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內患不除,御辱難就。


  桓澈看著自己草擬出的陣型圖,又在上頭勾畫了幾下。


  從今日演練來看,一伍人數應減到十人左右為宜,亦且所持兵器不能只是□□短刀。


  他伏案思慮半日,在紙上畫了五六個陣型排布。時至戌牌時候,睏倦湧上,他便擱了筆轉去安置。


  他昨晚幾乎一宿未眠,今日在馬車上也只是閉目養神片刻,而今實是乏了。


  在拔步床上躺定,他疲累闔眼,企望自己一夜無夢。


  顧雲容跟謝景談了半晌,卻始終無果。


  她向謝景表達了兩點,一是他父母已開始看不上顧家,她嫁過去必無寧日;二是她仍舊無法喜歡上他。


  謝景沉默得太久,久到顧雲容都險些以為他神遊天外去了。等他終於站起身,顧雲容以為他是終於明了了她的意思,這是要作辭了,誰知道謝景提出要跟她出去走走。


  顧家左近有一片林塘,謝景欲就近往那邊去。顧雲容約略能猜到謝景的心思,為讓他及早死心,她點頭答應,但提出讓兄長顧嘉彥與丫鬟秋棠隨同。


  謝景雖想與顧雲容獨處,但也知如今兩人已不是未婚夫妻,又已是這個時辰,顧雲容不可能答應與他單獨出行,便只好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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