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為防盜章, 訂購不足百分之五十, 請改日來看。 他記得端妃倒是精於此道。入宮之後,也時常拿著名家的書畫向他討教,這才逐漸有了端妃寵冠後宮的說法。
女人太聰明,終究不是件好事。
「我有幾幅同時期劉松年的畫作, 有空也拿出來讓你品評一番。」
周蘭茵僵了一下,滿口應好,很快就以府中還有庶務為由告退了。
李懷恩沒想到周蘭茵這麼快就走, 覺得奇怪:「主子, 蘭夫人有點不對勁。好不容易來了,怎麼不多待會兒?」
朱翊深正整理著小桌案上的文房四寶, 瞥了他一眼:「真正愛畫之人, 聽到劉松年不會是那個反應。我若真的把畫作拿出來,恐怕她連劉松年和馬遠都分不清。」
李懷恩伸手按著嘴,驚道:「那平國公夫人怎麼會請蘭夫人看畫?」
平國公夫人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周蘭茵想必用什麼法子籠絡了她。
眼下, 朱翊深沒空管女人之間的事情。他明日要進宮,正想著如何與他那位皇兄應對。他記得上輩子的事,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能夠全身而退。
他並不想再走那條孤家寡人的路。那條路布滿荊棘, 走到最後渾身浴血, 卻一無所有。如果皇兄和他的那位侄子願意放他一條生路, 這輩子, 他可以不去爭皇位。
李懷恩泡了茶端過來, 朱翊深沒接:「將今日守留園的府兵全部換了。吩咐下去,以後沒我的命令,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李懷恩連忙應是,這命令好像是針對蘭夫人的,不過誰叫她自作主張跑來了。
朱翊深這才把茶杯接過來,面色如常地飲了一口:「明日進宮,你就不用跟著我了。」
李懷恩不放心,還想跟去。朱翊深道:「我自有分寸。」
***
從留園出來,周蘭茵嚇出了一身冷汗。剛剛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生怕王爺真的把收藏的畫作拿出來。她哪裡知道什麼馬遠,劉遠的,到時露了馬腳可就說不清楚了。
她抽出平國公夫人的請帖看了兩眼,停住腳步,掉頭往東院走去。
若澄正在院子里收書,一本一本小心地拾起來,拍去上面的沙土,抱在懷裡。這些書有些是宸妃給她買的,有些是她平時省吃儉用攢下錢買的,都是她的寶貝。宸妃對她說,她的祖父是非常有名的畫家,伯父精通書法,父親也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作為沈家的女兒,功課是絕對不能落下的。
她在宮中的時候,常常溜去文華殿的窗外,偷聽牆角。文華殿是宮中給未成年的皇子皇孫授課的地方,按照規矩,她這樣做是萬萬不行的。但宸妃向皇帝求過情,皇帝默許了,只叫她不要聲張。那些在文華殿上課的翰林侍講,全是滿腹經綸的大儒。她時常聽得入迷,跟著學了不少東西。
後來,她在府庫遇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問她爹是不是叫沈贇,還教她許多東西,比那些翰林侍講還要厲害。她從宮中搬出來時,太過匆忙,都沒來得及去府庫跟他道別,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碧雲和素雲收好書,起風了,正要叫若澄進屋,周蘭茵便來了。
周蘭茵剛跨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長期光照不足的霉味,她用帕子捂著口鼻,皺了皺眉頭。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裡,原本也不想來的。
香玲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邊,仔細擦了擦,才請周蘭茵過去坐。周蘭茵坐下后,她帶來的人擠滿了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她便命除了香玲和李媽媽以外的人都出去。
碧雲如臨大敵,將若澄擋在身後。素雲問道:「不知夫人來此處有何貴幹?」
周蘭茵不急不慢地將裙子拉平整:「你們為何去留園?見到王爺,都說了什麼?」
若澄在碧雲身後說道:「我什麼都沒說。」
周蘭茵的手肘搭在石桌上,看著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老樹:「我自認待你不算好,也不曾苛待過。當初讓你選住處,是你自己選了這裡,例銀也是你自己定的,沒錯吧?王府如今不比從前了,上下都節衣縮食。因此就算你到王爺面前去說,我也站得住理。」
碧雲見她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心裡就來氣。當初選院子的時候,北院是主母的住處不能選,西院被她佔了,姑娘只能選東院,可沒說選東院這個角落旮旯。例銀是給了不少,可所有開支都要她們自理,有一回鹽沒了,她想去廚房借一點,廚娘都不願意。若不是周蘭茵吩咐,廚娘有這個膽子?
「夫人放心,我不會跟王爺說什麼的。」若澄小聲道。她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宸妃養育了她,晉王府讓她有容身之處,她心中感激都來不及,更不會去計較什麼。
周蘭茵知道若澄的性子,諒她也不敢在王爺面前亂說,這次就是特意過來敲打一番的。現在王爺回來,該做的表面工夫還是得做。
「馬上要過年了,你們主僕三個若有要採買的東西,一會兒拿紙筆記了,送到西院。另外我看這院子有些冷清,明日派幾個婆子來打掃,順便再搬幾盆海棠裝點一下,也喜慶些。我還叫了綉娘來府上,再給你做一身新衣裳。」
若澄擺手道:「我的衣服夠穿,不用了。」
周蘭茵不著痕迹地笑了笑:「你去平國公府上做客,難道還要穿著去年的舊襖裙嗎?傳揚出去,旁人會笑話晉王府的。」
若澄瞪大眼睛,沒明白周蘭茵話里的意思。她為什麼要去平國公府?
周蘭茵也不欲久留,扶著香玲起身道:「平國公夫人送了帖子來,邀你我去府上做客。到時我來接你。」
說完,也不等若澄再說什麼,輕飄飄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李媽媽跟在周蘭茵身邊說:「夫人何必真的帶她去?到時候借口她生病不能去,不就行了?」
周蘭茵嘆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帶著她?平國公夫人跟太妃有私交,從前在宮裡見過那丫頭幾次。這次特意叫她,大概也是沖著太妃的面子。若說她病了,到時候那邊追問起來,我要怎麼回答?再說這請帖是李懷恩給我的,那廝猴精得很,也不曉得是否拆開看過了。若他到王爺面前說了什麼,我也沒法交代。」
香玲嘀咕道:「若是能想法子把她弄走就好了。她身邊那兩個宮女,可厲害著呢。」李媽媽畢竟年歲大,說話能鎮得住場面,香玲可就不同了。每回撞見碧雲,想仗著周蘭茵的勢逞一下威風,反倒被對方壓一頭。
當過宸妃身邊的宮女有什麼了不起?她們的舊主子早就被拉去殉葬了。
周蘭茵看了她一眼:「香玲,你可別存什麼心思。她到底是太妃身邊的人,弄得難看了,別人會說我們刻薄。再等兩三年為她說門親事,置辦一份嫁妝,也就能名正言順地送走了。」
香玲低聲應是,她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哪裡敢真做什麼事。周蘭茵又對李媽媽說:「一會兒,你派個人到沈家傳信,告訴沈如錦去平國公府的日子,叫她好生準備。」
李媽媽有些不樂意:「夫人,咱們可是去了好幾次琉璃廠才能跟平國公夫人搭上,現在卻要便宜了那小蹄子。」
「應該說是我利用了她的本事,才能結交到平國公夫人。說起來沈家的確是家學深厚,那沈如錦不過十四歲,居然能鑒定書畫的真假。若不是沈家無人在朝為官,她父親又是個清高自傲之人,以她的才氣,也不會需要我來牽線搭橋。就盼著她到時候別忘了我這拋磚引玉之人。」周蘭茵悵然地說。
李媽媽譏笑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剛剛那位也是沈家的姑娘呢,只怕到現在都識不得幾個大字。到時去了平國公府,說不定還會出醜。」
周蘭茵嗔了她一眼,怪她多話,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周蘭茵放下水瓢,嘆了口氣,走到鞦韆架那裡坐下來:「我從前就知道他不喜歡我,只是我想著三年不見,好歹能坐在一起說些體己的話……等往後有了新王妃,我想近王爺的身都難。」
「夫人怕什麼?您是良家妾,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報過先帝的。就算王府里有了主母,也不能拿您怎麼樣。」
本朝皇室嚴格限制妾媵的人數,縱然只是納妾也要上報給皇帝知曉。因此作為良家妾,身份與通房丫頭不同,不得隨意打罵發賣,並非全無地位。
但妾終歸是妾,沒有丈夫的疼愛和兒子的倚仗,在家中處境艱難。周蘭茵沒有前者,只能好好爭取後者。她最好的年華都在王府中獨守空房度過了,沒剩下多少時間。
這個時候,李媽媽從外面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布匹的丫鬟。李媽媽歡喜道:「夫人快看!王爺還是想著您的,馬上就叫人送了幾匹上好的綢緞過來。」
周蘭茵高興地站起來,走到丫鬟面前。她在王府里見過不少好東西,這幾匹布從色澤和織法來說都算不錯,可也談不上珍貴。可東西是朱翊深送的,意義格外不同。她打起精神,回頭吩咐香玲:「快給我梳妝打扮,換身行頭,我要去留園當面謝過王爺。」
李媽媽本想說王爺沒傳喚,私自去留園是否不妥。但看到夫人那麼高興,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去。總歸是去謝恩的,王爺應該不會怪罪。
另一頭若澄百般不願意去留園,又不得不去。
留園是朱翊深的住處,平日有人打掃,也有府兵看守,旁人無法進入,因此若澄是第一次來。早就聽聞留園的景緻在京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但眼下若澄無心觀賞,只想快點從這裡離開。
幼年時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猶記得那個春日午後,她在宸妃宮中玩新買的皮球,見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笑吟吟地喊了一聲「哥哥」,卻被少年冰冷的目光所刺痛。
那個少年就是宸妃的獨子,彼時受到萬千寵愛的九皇子朱翊深。
以後無論宸妃說多少遍,叫朱翊深哥哥,她都不敢再開口。
李懷恩正在屋前指揮幾個丫鬟和小廝搬半人高的常青藤,聞聽腳步聲回過頭來,笑著說:「姑娘來了。請在這裡稍等,我去看看王爺醒了沒有。」
若澄點頭,輕輕道了聲:「有勞。」
李懷恩走進西次間,朱翊深早就醒了,正靠在暖炕上看書。窗子開了一半,透過樹木稀疏的枝葉,能隱約看到屋前的情形。剛剛他看見沈若澄走過來,圓滾滾的,就有點後悔給她帶那盒糕點。
她小時候這麼胖的?怪不得母親愛喚她糰子。
「你讓她來的?」朱翊深頭也不抬地問道。
李懷恩「嘿嘿」笑了兩聲:「那可是咱們廢了大半日工夫才買到的糕點,稀罕著呢。姑娘收到高興,定要當面來謝謝王爺。」
朱翊深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
李懷恩有些惴惴,莫非他這馬屁拍錯地方了?好不容易買來的糕點,沒賞給蘭夫人,反倒賞給了沈姑娘,任誰都會多想。
等了會兒,朱翊深才道:「叫她一個人進來。」
李懷恩立刻到外面轉達。若澄聽說朱翊深只叫她一個人,臉嚇得慘白。素雲怕她膽子小,見到王爺會說錯話,又小心同李懷恩商量。李懷恩無奈道:「素雲,你可別為難我。王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何況就是同姑娘說說話,又不會吃了她。你們就在外面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