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為防盜章, 訂購不足百分之五十,請改日來看。 朱翊深如夢初醒,將棋盤推開:「下雪了?」
李懷恩說道:「是啊, 下了有一會兒了。剛得到消息, 李青山那些人,利用自己與平國公的關係, 向名落孫山, 不願回鄉的試子們售賣舉薦的名帖, 一份名帖從幾十兩到上百兩不等。平國公好像也知道,但默許了此事。」
李青山這幫人居然能想到這種方式斂財, 也的確是廢了番心思。舉薦有取用,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錢買了名帖,卻得不到回應,只覺得是自己才疏學淺, 沒被平國公看上,也不會怪到李青山頭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發現了, 他們大抵也能找到推託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時,最討厭這些貪官污吏,恨不得處之而後快。但殺的貪官越多,卻越覺得與朝臣和百姓離心。後來他病中細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做晉王時小心翼翼,想著有朝一日大權在握, 便可隨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個天下至尊的位置, 才發現有很多事, 背在肩上便成了責任,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間,便是關係到許多人的生死,半點也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從暖炕上下來,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問道:「她,她們都回來了?」
李懷恩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問的是周蘭茵和沈若澄,然後說道:「還沒有,我派個人去門房那裡守著。這雪不算大,平國公府不遠,應該沒事的。」李懷恩也不知道主子關心的到底是蘭夫人還是沈姑娘,權且先讓他安心。
「李懷恩,你去準備些東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們回府時,雪大抵已經停了,只不過路上化雪的地方濕漉漉的。周蘭茵自己回西院,臉色不好看。若澄她們也回東院,路上看到李懷恩指揮幾個人搬香案和果品紙錢那些,到花園的角落裡去。
若澄跟李懷恩很熟悉了,老遠就認出來,問素雲和碧云:「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好像要燒紙錢?」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經過了,這是要燒給誰?
碧雲搖頭表示不知。素雲在旁邊想了想,猛然間記起一件事,但沒說出來,只道:「王爺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了。」
若澄本來想著與李懷恩熟稔,順口問一句,也沒有真存著要弄明白的心思。
送若澄回去以後,素雲單獨到後花園找到李懷恩。香案已經擺好,上面放著三盆供果,一個香爐。幾個丫鬟跪在案前燒紙錢,還有一些紙紮的小人。素雲問道:「王爺叫你燒給小公主的?」
李懷恩雙手攏在袖中,臉上映照著火光:「可不是?在皇陵也每年都燒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爺有多疼這個妹妹。她夭折的時候,剛會叫哥哥。你還記得剛開始時王爺不怎麼喜歡沈姑娘?大概覺得她佔了小公主的位置吧。」
素雲點了點頭:「小公主夭折時,娘娘也哭昏了好幾次。那時北邊戰事吃緊,娘娘為了不讓先皇分心,強忍傷痛,硬是扛了過來。後來收養姑娘,心情才逐漸平復。她沒讓我們把小公主的事情告訴姑娘,大概是怕她多想。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說。」
「都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了,說也無益。」李懷恩看了看左右,執著素雲的手腕,拉到廊下無人的地方,「素雲,咱們倆都認識那麼多年,我偷偷跟你說件事,不說我憋得慌。但你可別把我給賣了。」
素雲忍不住笑道:「那你別說了,繼續憋著吧。」
「嘶,你怎麼變壞了?」李懷恩瞪她一眼,壓低聲音,「王爺最近真的有點怪怪的。我懷疑是上回在皇陵修屋頂的時候,從上面摔下來,磕到了腦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素雲聽到朱翊深從屋頂摔下來,不禁捂住嘴:「怎麼會從屋頂摔下來?有沒有大礙?」
「把右手摔傷了。我們住的那個地方,破破爛爛的。有次刮大風下大雨,把屋頂掀翻了,根本沒法住。看守我們的人不肯幫忙,本來應該我去的,但是我怕高,哆嗦了一陣,沒敢上去……我跟王爺這麼多年了,總覺得最懂他。可近來我發現,他不像是那個我打小伺候的主子了。你說邪乎不邪乎?」
素雲那日在東院見到朱翊深,雖只是匆匆一瞥,也覺得與從前大不一樣了。眉梢眼角俱是讓人震懾的威勢和冷厲,哪裡像是個十八歲的人?但仔細想想,這幾年的確發生了太多的變故。王爺從父慈母愛的天之驕子,一夕間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皇上繼位以後,立刻將他發配往皇陵。皇陵的日子清苦,跟王府怎麼能比?
人遭逢大變,性情自然會不同。雖然素雲也說不清這變化是好還是壞。
「後來呢?王爺的手請大夫看過了嗎?」素雲又問道。
李懷恩摸著後腦勺道:「那時雨實在太大,王爺摔昏過去,附近也沒有大夫。等大夫來了后,王爺把我支出去,也沒聽清他們在裡面到底說了什麼。不過我平日里觀察,似乎也沒什麼大礙。」
素雲這才鬆了口氣,再問一事:「你可知道,皇上會不會把王爺派出去就藩?」這不僅關係到王爺的前程,也關係到她們的將來。在這皇城根下,什麼事情都好辦,出去了可就難說了。
李懷恩也不清楚。畢竟按照祖制,封王出京就藩是慣例。以前先皇在的時候心疼王爺,王爺才能留在京中。現在這個皇上,可巴不得把王爺支得遠遠的。他說道:「現在還不好說,且走且看吧。」
素雲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她出來久了,準備回去。李懷恩叫住她:「等會兒。王爺給姑娘挑了幾本書,你帶回去給她。」
……
因為下過雪,東院這邊比以往更冷。若澄坐在暖炕上,把自己卷在裘毯里,只露出兩隻眼睛。她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就讓碧雲去拿字帖來給她看。
碧雲怕屋裡太暗,給她點了一盞燭燈,又搬了兩個火盆放在她腳邊。
素雲抱了一摞書回來,氣喘吁吁地說:「這是王爺要奴婢帶回來的,讓姑娘挑好了,正月帶過去上課。」
若澄沒想到朱翊深這麼上心,伸手翻了翻那幾本書,比《論語》都簡單一些。讓他教這樣的內容,怕是有點屈才了吧?
素雲在旁邊說:「王爺還說,如果這些姑娘都不想學,可以跟他說想學什麼。只要他會,就可以教您。」
這下若澄有些驚訝了。她想學什麼,他都可以教?坦白講,若不是知道朱翊深不喜歡她,這句話真有幾分縱容的味道。府庫的爺爺說過,教她的東西別輕易顯露出來。這個世上的女子,太多命運都由不得自己。懷璧其罪,倒不如普普通通的,或可換得一世安寧。她也問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教她。爺爺只是摸著她的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因為你是沈贇之女。他會的東西,你多少都該知道一些。」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告訴她,她是沈贇的女兒,她姓沈,就不能辱沒了家門。她反倒好奇,自己那素未謀面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樣子了。
「所以姑娘別那麼怕王爺,他心裡還是對你好的。」碧雲說道,「姑娘多與王爺親近,沒有壞處。畢竟以後婚事也得仰仗王爺幫忙。」
若澄被她說得兩頰發紅:「我,我還小。沒那麼早嫁人。」
「尋常女子十二三歲就要找婆家了,哪裡還早?」碧雲俯下身,一臉認真地說,「您以為您那位堂姐為什麼要和蘭夫人在一起?」
若澄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素雲在旁邊整理桌案上的書籍,只笑不語。碧雲接著說道:「奴婢猜測您的堂姐到了嫁娶的年紀,但沈家空有名聲,卻無實權,好的姻緣不會主動找上門。所以沈姑娘只能自己鋪路。女人的婚事,可是一生中的大事。所以姑娘不妨趁這次機會,多與王爺親近。以後有王爺出面,姑娘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若澄清咳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就說到婚事上來了。她在心中一直把朱翊深當做兄長。娘娘走的時候說,以後就剩他們兩個相依為命了。她何嘗不想多親近他?但除了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以外,還有一件事她沒辦法釋懷。
那就是朱翊深曾殺了一個她身邊的老太監。
周蘭茵在留園那邊吃了閉門羹,回到自己的住處生了一早上的悶氣。昨日她剛去留園,今日府兵就不讓她進了,不是針對她是什麼?她本來就難得見朱翊深一面,現在被他防到了這份上,傷心不已。
李媽媽柔聲安慰:「王爺剛出了孝期,想必無心男女之事,才慢待了夫人。」
「三年前他還小,不願意我理解。現在為何還一直把我往外推?李媽媽,你說他心裡是不是有人了?還是嫌我人老珠黃了?」周蘭茵緊張地抓著李媽媽的手臂問道。
李媽媽被她問得哭笑不得:「夫人這俊模樣,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哪裡人老珠黃了?至於說王爺心裡有人,那更不會。王爺最是孝順,喪期不會做出格的事情。而且皇陵那種地方,到哪裡變出黃花大閨女來?」
周蘭茵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也覺得有道理。可她還是傷心,他當真一點都不喜歡她,那她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香玲跑進屋子裡,神色有絲竊喜:「夫人,李公公過來了。」
周蘭茵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期待地看向外面。緊接著,李懷恩便走進來:「夫人,王爺有請,跟小的走一趟吧。」
「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換身衣裳……」周蘭茵說著就要往內室走,李懷恩阻止道:「不用了,王爺還等著呢。」
周蘭茵回頭看李懷恩的神色不對,心裡咯噔一聲:「李公公,可是有什麼事……」
「夫人去了就知。」李懷恩不敢多說,剛才看王爺的樣子,明顯是動怒了。他再多嘴說什麼,待會兒連他一起罰。
周蘭茵拉了拉李媽媽的手,覺得不太對勁,可李懷恩不肯說,她也無法知道內情。
到了留園的主屋,其它人都被攔在外面,周蘭茵單獨進去。朱翊深正站在書閣前找東西,彎著腰,只露出半個身影,清清冷冷的。他以前還是少年的時候,雖然總板著張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但只是讓人覺得無法接近,並不會心生畏懼。如今真是完全不一樣了。
周蘭茵握了握拳頭,小聲道:「王爺,妾來了……」
朱翊深抽出一本書,頭也不回地說:「跪下。」
周蘭茵嚇得立刻跪地,聲音發顫:「不知妾做錯了什麼……」
朱翊深一邊翻書一邊文:「沈若澄的住處和沒請先生是怎麼回事?」
周蘭茵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小心地抓著他的衣擺問道:「是不是誰在您面前說了什麼……?」
朱翊深猛地合上書,「啪」的一聲脆響,嚇得周蘭茵一抖,連忙鬆了手,閉著眼睛全部交代:「住處是沈姑娘自己選的,東院久沒有人住,主屋裡頭什麼都沒有,只能在跨院簡單添置一些傢具。妾每個月都按份例給她們銀子,但她們過得的確不如在宮中的時候。妾也不敢說對姑娘好,可王爺不在的這幾年,王府不比從前了,妾操持裡外,實在是有心無力……至於王爺交代的事,妾哪裡敢不盡心?但妾人微言輕,那些大儒不肯屈尊給一個小姑娘教課。普通些的先生看在銀子的份上,倒是來了,可沒幾天又走了。妾再要請,是姑娘說不用了。以上句句屬實,妾給王爺的家書里都提過,王爺也可以親自去問沈姑娘。」
朱翊深拿著書走到暖炕上坐下,周蘭茵跟著乖乖地轉了個方向,面朝向他。她的妝容精緻,指甲塗著均勻的蔻丹,頭髮梳得光潔整齊,應該是個愛美的人,但身上的衣裙卻有些舊了。他不在京城這幾年,王府是什麼光景他很清楚。靠每月的那點俸祿,養活上下這麼多口人,還要維持基本的體面,周蘭茵已經算做的不錯了。
剛才盤問下人的時候,他們言辭之間也多有維護她之意。據說王府本來應該放走幾個年老體衰的下人,縮減開支。可他們家中的兒女不願贍養,周蘭茵便把他們都留了下來,做些洒掃看門的簡單活,她從自己的月例扣發工錢給他們。
不論她是真有善心還是收買人心,她在王府眾人眼中,都挑不出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