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莊子里沒個小孩兒,看那端莊正經的樣子便知出自沈太夫人等人之手。想不到老人家這般童趣,成靖寧忍不住想到,回鎮北侯府後,她也得在院子里堆上幾個。


  松樹上堆積的雪簌簌的往下掉,攏緊了斗篷靠近,聽到裡邊說笑的聲音,沈太夫人笑聲爽朗,心情似乎很好。椰子雞的香味飄出來,勾起她的饞蟲。「祖母和張媽媽白媽媽說什麼趣事呢,讓我也聽聽。」


  沈太夫人未曾想成靖寧會在大雪天里來看她,忙讓她在火爐邊坐下烤火:「下這麼大雪還亂跑。」


  「我想您了,就來看看。」成靖寧抱著沈太夫人的手臂笑道,「椰子雞!還沒進來就聞到了,看來我來得很是時候。」


  張媽媽拿長柄瓷勺攪了攪,舀了一碗熱湯端給成靖寧:「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


  「是白媽媽的手藝吧?比我做的好。」成靖寧捧著抿了一小口,「不錯不錯,青出於藍勝於藍。」


  「什麼青藍,沒大沒小的。」沈太夫人笑道,又問她來這邊做什麼。


  成靖寧喝了一大碗熱湯,身心四肢都暖妥帖了才道:「侯府溫棚今年種的青菜多,就摘了一車給您送來,讓您嘗嘗鮮。」


  「還是姑娘好,惦記著太夫人。」白媽媽在火爐邊做針線,幫著綉暖手筒,聞言笑道。


  沈太夫人心中熨帖,卻是笑罵道:「小心把你婆家的東西搬空了,你相公不要你。」


  「那不成,是陛下賜婚,他不要也得要。」成靖寧笑完,又去安排中午的吃食。


  沈太夫人看著歡快的身影跑遠,笑容漸漸收斂,對白媽媽說:「你認識的那位擅治婦人病的表姐還在世嗎?」成靖寧出嫁一年多還沒動靜,她也開始著急。鎮北侯府有一位名醫,可終究不是治婦人病症的高手。


  「還在的,不過她年過六旬,現在每年都到嶺南過冬。老奴等會就修書一封送去,請她開春之後上京一趟。」白媽媽調理養生的法子都是和那位表姐學來的,「夫人,讓老奴去鎮北侯府照顧姑娘吧。」


  「這事我和老姐姐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寫信吧。」沈太夫人吩咐完白媽媽,也跟去廚房忙活。


  中午有新鮮的菠菜湯,炒豌豆尖,椰子雞湯里加了綠油油的小蔥后,更鮮美誘人,成靖寧胃口好,沈太夫人也跟著多用了一碗飯。下午圍著火爐烤火,放了幾個番薯進去,等上半個時辰就能吃。


  沈太夫人見她沒回去的意思,問道:「今晚不回去?」


  「我和祖母說了,明天回去。雲旌現在忙,明天才回府,不礙事的。」成靖寧撕開烤番薯的皮,吹冷過後大咬了一口,果真這等簡單烘烤的東西做好吃。


  次日雪晴,成靖寧用過早點后還欲賴一陣下午回城,不想蕭雲旌已親自來接人,她只好不情不願的離開。小夫妻兩個恩愛要好,沈太夫人更堅定了派白媽媽去照顧她的心思。


  兩人剛到鎮北侯府門口,勇毅侯府報喜的人就到了,中午成芙寧生下龍鳳胎。「恭喜了,產期不是在正月?」


  「提前十天不礙事的,大夫看過了,小公子和小小姐都好著呢。」報信的媽媽笑道。俞家一下添了兩個孩子,上下人等都高興壞了。


  進門后,成靖寧換了一身衣裳,準備就著馬車去勇毅侯府看成芙寧。每每有報喜的人上門,蕭雲旌總擔心她胡思亂想,「難受就別去。」


  「哪裡,芙姐生子我高興還來不及。至於我們的,還是那句話,碰運氣吧。」成靖寧現在看開了,她再著急,也不能立刻生一個。


  「那我們今晚多碰碰運氣。」蕭雲旌休沐,到王老夫人那裡點了卯之後,和成靖寧一起去勇毅侯府。有他在,那些個婦人便不敢多說什麼。


  到侯府門前,成靖寧已然感受到俞家的喜悅,成芙寧一胎生了倆,剛晉陞為曾祖母的竇太夫人抱著曾孫樂得合不攏嘴,戴老夫人沒有女兒,稀罕孫女得緊,明明孩子還小,偏濾鏡有一指那麼厚,直說孩子像她,再也不提給俞致遠納妾的事。果然,新生兒帶來的喜悅任何喜事都無法取代。


  大功臣成芙寧此刻帶著家常昭君套,配以攢珠勒,靠在引枕上喝參湯,雖然面有倦色,但更多的是卸貨后的輕鬆。「恭喜你,趕在過年前把孩子生了。我剛才看過了,都長得很漂亮。」成靖寧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


  「很好,都像我。」成芙寧吩咐婆子退下,讓成靖寧坐她身邊來。


  成靖寧道:「一下子生兩個,很辛苦吧?」


  「疼得再也不想生了,不過好歹平安出世。」成芙寧知曉成靖寧的苦處,不欲多提孩子和生養之事,「我那尊送子觀音,你拿回去放床頭吧。」


  「那是竇太夫人給你求的,你收著吧。我這邊是自個兒身體的原因,得慢慢調理。」成靖寧看得開,反過去勸解成芙寧,讓她安心坐月子。


  送子觀音成靖寧不接受,成芙寧只好把當時竇太夫人傳授她的生子秘方交給成靖寧,「都是女人,我也盼著你少受些罪。」她不喜老人傳下來的那一套,但膝下必須有個孩子才能站穩腳跟。


  接了成芙寧的好意,顧子衿帶著兩個兒媳過來了,聚一起說了一陣話后告辭,洗三禮再過來。


  俞致遠得了一雙兒女,越發的有長輩的樣子,添丁弄瓦之喜,只一個洗三禮就辦得隆重。沈太夫人聞訊,也從通州的鄉下趕回京城。成靖寧跟著成家長輩一起觀禮,說著吉祥祝福的話。


  成芙寧現在的形象是教夫會持家的賢妻,尤其又生下一雙健康的兒女,更是夫人們口中福氣好運道好的代表,哪裡還提當年的事?私下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對比著永寧侯府這對嫡庶姐妹。


  過去成芙寧樣樣低了成靖寧一頭,現在看來,倒是庶出的那個更有福氣。礙於永寧侯府是外戚,蕭雲旌又是個護短的,不好說過於難聽的話。


  諸多聲音不一而論,成靖寧聽著並不生氣,往盆里添了金錁子,她的人生價值,又不止是生孩子那麼簡單。


  蕭雲旌下衙來勇毅侯府接人,見她神色無異,笑道:「走吧。」但很快警惕的朝四周的樓閣望了一圈,「怎麼……」


  突然飛來一隻利箭,直朝成靖寧扎來,蕭雲旌身手敏捷,徒手抓住箭支,朝預判的方向拋擲回去,人也跟著飛身躍了上去。


  剛才發生的所有事,只在剎那之間,直到仇天仇地兄弟二人護她上馬車后才覺兇險。這樣的箭法,這樣的速度,似曾相識。恆王這是沖她來的?她一介弱質女流,如何能影響他的前途?

  沒多陣,蕭雲旌帶回一個五花大綁的黑衣人,肩甲處中箭,流血不止。「帶回去讓聞禮看看還有沒有救。」箭頭淬了毒,那邊要置成靖寧於死地,下的分量不會輕。


  「是!」仇天和仇地拎著人就騎馬趕回鎮北侯府。那頭沉寂一年多,現在終於按捺不住出手,這回一定要抓住機會,將其一網打盡。


  俞家門前,成靖寧險些被射殺,驚動竇太夫人和戴老夫人。「太夫人不必擔憂,我已將刺客捉住,不日就會有消息的。」蕭雲旌抱拳告辭,他必須趕回去審問。


  「是恆王做的?」成靖寧猜測道。


  「八九不離十。」抓到關鍵證人,現在可以讓西州那邊的人動手了,「今天讓你受了驚嚇,回去好生歇著,等我的消息。」


  成靖寧回房后坐在銅製的火爐前烤火,抱著胖貓思考著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恆王不會無緣無故針對她,難道又是羅安寧?只是她現在被冷落,一舉一動都在她和成芙寧的監視之下,有動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百草齋內,聞禮搖了搖頭,箭上的毒是海中水蛇口中毒液的萃取物,純度極高,一擊斃命,他救不回黑衣弓手的命。「這種毒不常見,若是從此著手,慢慢抽絲剝繭,也許能查到幕後兇手。」


  「麻煩你幫著查一查。」蕭雲旌拜託道。如果成靖寧中箭,怕早就魂歸西天。恆王為何要針對一個女人?

  回內院時,成靖寧還坐在燭火邊發獃,心事重重的樣子,「又瞎想什麼?」


  「在想我哪裡得罪恆王了。」過去在永寧侯府好說,互看不順眼,現在她已是蕭家的人,怎麼還盯著她不放?她搶他錢了,還是擋他的道了?


  「想那些做什麼?你得想我。」讓人坐他腿上,貼著面輕聲說道。恆王那邊,張明燁那次的教訓還不夠,這回必須給他一次刻骨銘心的經歷才可以。


  「我冷……」成靖寧沒心思和他親近,捂著衣裳走開,爬上床抱著被子縮成一團,無視蕭雲旌的勾引。


  蕭雲旌放下厚重的錦帳,攬著人說:「靠著我就不冷了。」他輕撫著懷中的人,似要撫去她眉宇間的愁思。成靖寧是個禁不起誘惑的,愣是被他撩撥起一團火來,今次翻身做了一次主,狠狠的壓榨了老禽獸一把。


  蕭雲旌體貼她,雙手扶著她的腰肢助力,問道:「還冷嗎?」


  不,她現在很熱,全身都熱。


  「等雪化之後,我們去餘杭住一段日子。」蕭雲旌翻過身,將人壓在身下,撥開她黏在臉上和脖子上的頭髮。餘杭山溫水暖,適合調養身體,也沒那麼多閑言碎語。現在國家太平安定,他們這些武將閑適下來,去要假很容易。


  「都聽你的……」成靖寧筋疲力盡,躺著任他擺弄。


  新年剛開朝,接管西州部的官員呈上一份奏報,並付上張家和恆王通敵、挑撥西州上羌叛亂的證據。當年許多人都認為此戰因成永皓而起,是阿利雅求而不得的報復,咋然挖出真相,上下嘩然。


  因許多信件等物證以及僅存的人證,都明示指出是張明燁挑起爭端,意在乘亂攬功,以軍功加官進爵。雖然有質疑之聲,但鐵證如山,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是以今上很快下令緝拿張家人下獄,並將宮裡的柔嬪賜死。


  恆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匆忙聯合手下一干幕僚謀士想法子補救。經過多方調和奔走,最終把所有罪證推脫到張家頭上,把趙承逸本人摘了出來。不過他還是受到懲罰,被貶為尋常宗室,沒有爵位,沒有俸祿,和白身無甚區別。


  今上說成千上萬軍士因張家犧牲,國內因他勞民傷財,張明燁罪無可恕,其過由張家和他償還。張家罰沒所有家產,用來補貼當初戰死傷戰士的家屬,而趙承逸被今上貶到西疆疏勒,讓他鎮守邊疆,體會一下邊疆軍民的征戰之苦。


  趙承逸從小長在錦繡成堆的皇宮,從未吃過一點苦,突然要去黃沙漫天、八月飛雪的蠻荒之地,如何能接受?只是今上聖旨已下,他沒膽子抗旨。


  羅安寧從絕境中看到希望,勸說趙承逸接受。戍守邊疆,正是在軍中發展勢力的好機會,若再有戰事發生,就是他東山再起之時。況且炙影門不曾拋棄他,他手下還有灰色產業,可慢慢積蓄勢力,到時聯合西域諸國反殺回來,何愁不成功?


  原本趙承逸以為走到末路,聽過羅安寧的一席話后咋然清醒,是啊,去疏勒看似一條死路,卻充滿著生機,只要他日後運作得當,何愁不能成事?當即召集一幫心腹幕僚,帶了羅安寧到密室商議日後安排。


  經過幾個謀士和炙影門門主的分析過後,趙承逸頓覺西疆處處充滿希望,這次貶謫,是他絕處逢生的好機會,恨不得立刻就奔去那邊。不過為了不讓人看出異常來,面上依舊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趙澈對這個兒子失望至極,不欲多看他一眼,下旨后次日,就讓他立刻離開。


  羅安寧雄心勃勃,發誓要跟著趙承逸在那邊作出一番大事來,倒比往日多了幾分堅定。至於張琳妡,她是張家人,現在張家嫡脈三族已被殺盡,她嫁入皇家得以倖免。不過羅安寧還記得當初殺子之仇,攛掇趙承逸殺了她,說她活著會讓今上不喜。


  府上諸多妃子侍妾里,趙承逸最寵愛的就是這個活潑有幾分嬌蠻的表妹,但為了他的大業,只得狠下心腸,給了她一杯毒酒。


  「表哥,妡兒不想死,你不要殺我。我現在是你的人,陛下不會怪罪的,表哥,求你了!」張琳妡忽聞此噩耗,跪在趙承逸面前哭求道。


  畢竟是寵了愛了許久的表妹,看到她脫簪痛哭求生的凄慘模樣,趙承逸於心不忍。羅安寧恨極了張琳妡,擔心趙承逸一時心軟,加了一劑猛葯道:「王爺,您知道現在西疆的百姓和軍民有多恨張家人?她要是去了,您在西疆就會寸步難行。為了您的計劃,您的大業,您必須做出決斷!」


  趙承逸難以割捨,但他不是多情之人,對羅安寧道:「你來處置吧。」他還是不忍看到張琳妡的死相,把這件大事交給羅安寧。


  「不!表哥!不要殺我!」張琳妡跪走到趙承逸跟前,試圖挽留讓他回心轉意。羅安寧哪能給她機會,讓幾個健婦將人拖了回來摁在地上。門嘎吱一聲關上,隔斷她最後一絲希望。


  「乖乖喝了的話,或許會走得快一點。」羅安寧扇了她兩耳光后,捏著她如花似玉的臉道。


  「羅安寧,是你!是你在表哥跟前進讒言,你這是公報私仇!」張琳妡再無知無覺,此刻也明白是羅安寧在背後搞鬼。


  此刻趙承逸已離開,羅安寧哪還用忍耐,面露凶光地道:「是啊,我就是公報私仇!你當初推我滾下台階的時候,害我小產的時候就知道會有今天!只讓你喝一杯毒酒太便宜你了!」她恨不得像當時成振聲殺翠竹那賤人一樣,將其大卸八塊來祭奠她孩子的亡靈!

  「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只是開玩笑,我不知道你沒站穩會跌倒!」張琳妡撕心裂肺地辯解道。


  羅安寧冷笑,宛如羅剎鬼一般,「還在狡辯!你嫉妒我比你先懷上王爺的骨肉,就借著王爺和張氏偏愛光明正大的害我!仗著王爺寵愛,就可勁兒的欺負我羞辱我!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你做下的孽,我一筆一筆都記得,張琳妡,去死吧!」她讓健婦掰開張琳妡的嘴,把鴆酒一滴不剩的灌了進去。


  張琳妡掙扎推拒著,哪還有平時風光的樣子,「羅安寧,你不得……」


  「咒我?」羅安寧捏住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半點聲來,恨道:「不得好死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在地獄里等著看吧,看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張琳妡嗚嗚的說不出一句話,瞪大眼睛死命的看著羅安寧,突然吐出一口血來噴她臉上。鴆酒發作得很快,掙扎的張琳妡沒多會兒就沒了聲息。羅安寧擦了臉上的烏血,讓人把屍體拉到京郊亂葬崗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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