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大軍士氣衝天,神色肅穆,又帶了幾分傲然和呼之欲出的喜悅。百姓們與有榮焉,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走在大軍最前頭的令國公沈曜年過五旬,生得相貌威儀,騎在全身漆黑的西域寶馬上,偉岸霸氣。身後跟著的是此次立下不小戰功的青年將領,個個都如蒼松般挺拔。


  成靖寧在一群騎馬的小青年中尋找成永皓,都是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身穿鎧甲,戴著包裹住半個頭的頭盔,她著實認不出誰是她的嫡親大哥,只好求助顧子衿:「娘,哪一個是大哥?」


  縱是相隔十年,顧子衿仍一眼就看出人群中的長子,指著那個高高瘦瘦,相貌偏陰柔,卻俊美無匹的少年對女兒說:「他是你大哥。」話間,顧子衿臉頰上已掛著兩行清淚。


  在所有人中,成永皓是最耀眼的一個,嚴肅冷傲的眼,使他氣質如高嶺之花。陰柔白皙的臉,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他眉目如畫,比女子還有美三分。他四肢修長,一身戎裝,平添幾分殺伐之氣。如果不考慮年齡,成永皓簡直就是永寧侯成啟銘的翻版,若年歲再大一些,只怕會讓京城中的萬千少女瘋狂。難怪當年福樂郡主死活都要嫁給成啟銘為妻,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美成這般。饒是成靖寧見過許多美少年,卻不得不承認成永皓是最令人驚艷的一個,忍不住讚歎道:「大哥長得真好看。」成永安作為他的同胞弟弟,相貌已是上乘,卻遠比不上他。


  「那一個又是誰?」成靖寧指著成永皓前邊的一個小將問道。成永皓雖美,氣勢卻被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比了下去。他也是一身玄色戎裝,腰懸寶劍,相貌陽剛,臉上輪廓分明,雙目如鷹,氣質冷冽,犀利超然,騎著一匹棗紅馬,有千軍萬馬般難擋的氣勢,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矚目。似覺察到有人看他,抬頭往上掃了一眼。成靖寧被他冰刀子一樣的目光嚇得後退兩步,趕忙藏好了,心道:好可怕的眼神。


  顧子衿猜測說:「據說此次大捷多虧一位姓蕭的小將,他帶著一隊人馬繞背偷襲,放火燒了鵠奴的糧草,俘虜了其左賢王,才扭轉局勢,看樣子應該是他。據說他出身微寒,但足智多謀,武藝高強,有百夫不擋之勇,你舅公信中,對他極是推崇。」


  大軍走得很快,成靖寧再看時,一群年輕人已經走遠,現在經過的,是佩刀執戟的普通兵卒。顧子衿站在窗邊如雕塑,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小半個時辰之後,大街上的人群散去,成靖寧才提醒顧子衿該回家了。


  顧子衿回神,擦了眼淚,重新戴上帷帽下樓回府。想起長子最喜歡的烤鴨,命車夫驅車到百味街去買。


  「大哥回來了,二哥會從松山書院回來嗎?」成永安在松山書院苦讀,過年也只回府住了五日,五日之後,繼續回書院深造。明年考舉人,他的目標是一次即中。


  「永安今晚就到。他喜歡吃豌豆黃,我們也買一些回去。」兩個兒子都是她的驕傲,顧子衿的喜悅可想而知。


  買了烤鴨和豌豆黃,驅車回侯府。成靖寧回京之後一直沒機會出門,這時忍不住靠在馬車的車窗邊,撩開一絲縫隙,走馬觀花的看外面的街景。大街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看到帶有永寧侯府族徽的馬車,忍不住駐足指指點點。


  永寧侯府的恩怨糾葛一直是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過去沈老夫人和福樂郡主兩貴女共侍一夫的鬥爭,豐富著他們平淡的生活。現在沈老夫人的女兒,當今皇后和方太后的侄女方淑妃以及年輕貌美的鄭靜妃之間的互斗,以及太子人選,是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成靖寧作為血雨腥風的永寧侯府的一員,最近也受到不少議論。


  海棠宴之後,成靖寧貌丑無鹽,行為粗鄙之事傳遍京城,作為美人輩出的永寧侯府的異類,她的容貌成為當下人們最愛議論之事。因承平侯夫人說她像只猴子,京城百姓便為她起了個南蠻猴子的外號。


  「聽說國舅爺的女兒長得醜陋不堪,從不見客,怎麼今天出來了?」


  「出來了又如何,還不是戴著帷帽,遮得嚴嚴實實的。」


  「你說老侯爺,沈老夫人,國舅爺和國舅夫人都是一等一的俊秀人物,怎麼就生了一個醜女?剛才走過的成家大公子,那可真是英俊非凡,傾國傾城,比起當年的永寧侯不逞多讓。」


  「作孽唄,永寧侯府的齷齪事還少?報應而已。」


  「這也說不定,有夫妻兩個都丑的,生的女兒卻是個大美人,有的夫妻都是相貌出眾之人,生的女兒偏往搓的地方長。不過這國舅千金還小,過幾年再說也不遲。」一堆閑言碎語中,終於聽到了一句能入耳的話。


  成靖寧覺得好玩兒,還欲繼續聽。顧子衿卻變了臉色,對成靖寧道:「流言蜚語不必聽,都是些無稽之談。你還小,不必在乎這些。」


  被全京城的人說丑,的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成靖寧雖然有些小小的難過,不過也不傷心,現在她的確是家中姐妹最不好看的一個。「娘,我沒放在心上,您別多心。」


  回到侯府,成永皓還沒回來,成永安卻到了。「妹妹精神多了,這幾月身子可好些了?」過年前後,成靖寧病懨懨的,皮膚黝黑,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吃什麼吐什麼,簡直沒個人樣,現在精氣神養了出來,臉白了些許,也有了光彩,與四個月前大不相同。


  「已經好多了,我現在每天跳百索,鍛煉身體,過年之後沒有再生病。二哥在松山書院還好嗎?」成靖寧對這位二哥十分親近。


  這時可可豎著尾巴走了過來,它已長成一隻半大的黑貓,毛光滑如綢,色漆黑如墨,看上去軟綿綿的十分可愛,對著成永安嗲嗲的叫。成永安對可可的印象大為改觀,把可可抱在懷裡,對成靖寧說:「可可長得真好,看得出你養得很精細。我在松山書院一切都好,聽說你拜在顧楷大師門下學工筆畫,可還順利?」


  「我之前只有基礎,一直沒法子突破,顧師傅指點了些許時日後,受益良多。」成靖寧說道。學繪畫學女紅,是為不確定的將來做打算。他們家作為皇后的娘家,進一步,可能成為新皇的外家,失敗,則一切清零,從頭開始,所以她必須有一技之長,為將來謀求生路。


  成永安聽過顧楷的名聲,叮囑成靖寧務必盡心儘力的跟著名師學習,不可三天打漁,兩天晒網。


  可可窩在成永安身上睡著了,成永安跟著成靖寧到了小院兒,把可可放進貓窩裡。可可的貓窩是成靖寧親手做的,有一尺半大,兩寸高,做成八瓣花形,外面是耐髒的鹿茸色,裡面是暖洋洋的橘黃色,棉花塞得很足,看上去十分蓬鬆舒適。「看不出你的手很巧。」


  可可很喜歡這個貓窩,不曬太陽不巡視領地時,就在貓窩裡睡覺。「我瞎做出來的。」成靖寧對成永安的調笑,頗不好意思地說道。


  暮色四合,成永皓才在全府上下的期盼中回府。他身上的戎裝未換下,每走一步,都鏗鏘有力。與成永安的老重持成不同,俊美秀氣的成永皓十分活潑,一進門就撲到顧子衿懷中,哭得像個四五歲的孩子。明明跨馬遊街時,還是一個高冷的美少年,現在……怎麼看怎麼不像。瞠目結舌的看向成永安,成永安面對自家大哥的兩幅面孔,早就習以為常,對成靖寧詢問的目光視而不見。


  那邊母子二人抱頭痛哭,沈老夫人在一旁抹淚,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對子孫後輩的驕傲,足矣讓流淚感動。不過成靖寧和成永安醞釀不出半滴淚水,一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個看著夜空,目光遊離。


  成永皓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哭到末尾,反過去勸慰顧子衿。目光落到成永安身邊的少女身上,不由皺眉,「妹妹好醜啊!」


  顧子衿和沈老夫人還在感動流淚,冷不防聽到成永皓這句話,霎時愣了愣。護女的顧子衿一個爆栗扣到他腦門上,道:「怎麼說話的?靖寧是你妹妹!」


  「是我妹妹也丑啊。」家裡上下都是容貌出眾之人,見到成靖寧如此與眾不同,忍不住說了真話。


  成永安忍不住咳嗽一聲,「我覺得靖寧挺好的,她還小,女大十八變,大哥不要把話說得太絕。」


  成永皓似沒聽到成永安的話,猶自喃喃道:「不過也沒外面說的那麼難看。」


  其實成靖寧的五官算得上標誌,是標準的成家人長相,只是太瘦,臉便有些乾癟,與同齡女孩相比少了生氣,放普通人中算得上出色,但在美人輩出的永寧侯府,就顯得普通。加上如今以白為美,她在崖州野慣了,皮膚比閨中小姐黑了八度,被嘲笑也不足為奇。調養幾個月後,已慢慢開始恢復。


  沈老夫人搖頭笑罵了長孫幾句,又催促他趕緊到荀太夫人的景斕堂請安。成永皓這才轉移了注意力,跟隨兩位長輩去太夫人那裡。成靖寧看向成永安,無奈的聳聳肩,這位大哥,果真不是尋常人。成永安和成靖寧走在後面,小聲提醒道:「大哥性子有些頑劣,行事出乎預料,不過他人是極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大哥長那麼好看,又細胳膊細腿的,真的能打仗嗎?」成靖寧問出心裡話。


  成永安也極為不解,沉默半晌道:「大哥在拳腳功夫上極有天賦,沒跟舅公去西疆之前,打遍京城無敵手。」成永皓不怎麼講理,常一言不合就干仗,在外是小霸王,在家更兇殘,二房三房的幾個男孩女孩從小被他欺負到大。二房三房到荀太夫人那裡告狀,常常被成永皓當著全府上下的面訓斥。什麼武將之家的子孫後輩,弱成一隻痩雞,三兩下就被打趴下,哭哭啼啼像娘們兒,不知反思只會告狀,丟成家列祖列宗的臉之類的。諸如此類的歪理,讓老侯爺和太夫人無可奈何,最後只好罰他去跪祠堂。罰完之後,他再去教訓眼淚還沒幹堂弟堂妹,威脅他們不許告狀。


  成靖寧目瞪口呆,她著實無法想象,成永皓那副瘦弱的身板是如何打遍京城無敵手的。


  成永皓長得好,偶爾有些頑劣,嘴巴卻極甜,很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荀太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荀太夫人拉著成永皓說了好一陣話,忽然問顧子衿說:「皓兒的婚事有著落了嗎?定了哪家姑娘?如果沒有,我這裡倒有個人選,你看你荀家表兄的思柔如何?」這個表兄,是荀太夫人的侄孫荀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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