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一九五章 白探長檔案:落難美人錄
(一九四五)
這位在客棧大廳里能不動聲色地接近到我們桌邊才被察覺的大漢是誰,想必在場的各位聰明人皆已經猜出了端倪。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北俠歐陽春,一位曾經差點讓在下激動到略呈失態狀的人物。
……毛髮旺盛的人當真是好為方便,想掩飾身分時都不必另行刻意喬裝,直接十天半月別剃鬍即可,簡直是喬裝喬得自在舒適又不費事,真是令當時臉上被迫糊了一層一層又一層皺紋的老人家好生羨慕!
……咳嗯,羨慕歸羨慕,正事也不能耽誤。
雖不知這位歐陽偶像彼時人為何會出現在襄州,又是如何跟白玉堂接上頭的,可眼前此二人明顯低調著的裝扮,擺明是不欲讓人認出身分,會約在此客棧中碰面,想必有要事商談。
白玉堂看起來毫髮無損,應該沒有受傷,可怎地不見他此行要來找的哥倆好……展昭的人呢?
我心中懸懸,卻礙於在公眾場合不方便多問,將他們帶進暫時成為老太太「閨房」的天字一號房間以後,火速去隔壁請來了包大人跟公孫先生,與他們一齊返回房內之時,裡頭看來已先談開了的白玉堂與歐陽大俠二人,臉上皆是一層沉凝的嚴肅——
至於這兩張嚴肅沉凝的臉,在轉頭乍瞧見包大人與公孫先生變裝后嶄新的造型之後,神情曾在一瞬間破裂成何種驚雷的模樣,囿於篇幅所限,在此便不多贅述了。
(一九四六)
「小白!」
帶上了房門,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地直起老年人的腰,再不耐用慢拖拖的老人腔,張口便一陣急問:「展昭呢?你遇著他了沒有?他情況怎麼樣?怎麼沒跟你一齊行動?是受傷了不是?」
一眨眼間,白玉堂已從眼前一對從【慣常黑白配】變形成【畸形白白配】的驚嚇中回過了神,瞅著我漸蹙起了他一副斜飛入鬢的長眉,默了半晌,才道:「……我還沒有找到他。」
「你還沒……」我心中驚詫,按捺住悄生起的不安,盡量平抑著情緒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展昭他是自己脫身了么?是故跟你錯過了?可你又為何會跑到襄州城來?」
白玉堂眉間深蹙,與我對視的桃花眼中幾經晃動,最後沉墜下去,語重心長地道:「不……我覺得展昭他,很可能是讓人帶走了。」
「什——?!」
我頓時大驚……由於前陣子著實腦補了太多東西,恐懼忽然就一古腦地襲了上來,只覺腳下略軟,耳中嗡嗡轟轟,轉頭見大家長包大人的面上也有一閃而過的震驚與擔憂,卻很快鎮定下來,於關鍵時刻徹底展現出了一名領導該有的冷靜特質,穩下嗓音問:「……白大俠,可否請你將經過詳細道來。」
白玉堂便娓娓開始說起,自他那日從開封府追去之後,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他道幾日前自己沿著張龍趙虎所說展昭的去向一路尋了過去,在襄北近郊的山道上發現了打鬥的痕迹與血跡,便沿著追蹤搜索,最後在一處隱蔽的灌木叢下找到了巨闕的劍鞘,上頭刀痕與紅點斑斑。
「我覺得那劍鞘,應是展昭欲以其作線索,而故意扔進那等不顯眼的地方去的。」
白玉堂沉肅地說:「後來我在打鬥之處,發現數枚往襄州城去的腳印,其中一人的印子比尋常男子深近一倍,像是負著何重物而行。」
包大人思路靈敏:「……白大俠以為那腳印主人身上所負之重物,便是展護衛?」
「我本亦不敢斷定,直至追蹤進襄州城后,於城門附近的不起眼處,發現了此物。」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事懸拈……一條緞黃流蘇的劍穗,就這麼擺盪在了我們的眼前。
包大人虎目一瞠,當即認出:「此物不是——」
公孫先生拿去一看,皺眉擔憂向包大人道:「……大人,此物,當是展護衛常掛於劍上的劍穗哪!」
要說起展昭的劍穗為何如此具辨別性,讓人單瞧一眼便可認將出來,實乃因他的劍穗與一般市面常見販售的款式大不相同。
這卻要說到前一年的清明,他曾得賜假回常州掃墓之後,偕我與玉堂又去杭州游賞,而在拜訪完南宮世家后告辭,出來至杭州的街頭上,曾逛過的一個專替人編織繩結吊飾的小攤子上。該攤所販繩結的樣式與珠飾,皆是於現場任君挑選之後,方當場替客人纏編組合而成的,打的是即時即興訂做的噱頭,由於可供選擇的珠飾與繩結款式不少,基於隨機組合的原理與概率,出來的樣式甚難與旁人重樣。
當時該攤的攤主乃是一名花甲老人,我等於無意中從旁人口中得知此位老人家孤獨寡居處境貧寒的情況,某位一向悲天憫人的展大俠,在看了一眼自己劍首上陳舊又因時常運動過度,而已讓操弄得瘦了半圈有餘的稀疏劍穗子后,才略略思量一瞬,便抬腳走去了攤前,與那位老人家新訂做了一條劍穗,還順帶請那老人家也編了一條吊結送給我,隨我愛裝飾哪兒哪兒去,後來被我圈上吊佩系在了腰帶上。
還記得當時的某位白五爺,曾對於為何送禮只送小虞兒,卻沒他一份的不對等待遇表達出十萬分的不滿,卻被展昭輕飄飄地以一句:「此等粗俗之物,自不好拿來與白五爺見笑。」的話擋了回去……
八成是還在為前一日我與他髮絲腰飾纏結成一塊時,一旁這白玉堂只顧說風涼話看戲,甚或還開了個啥「猴急快活斷不斷袖」的欠揍玩笑話一事有不爽,才故意趁機這般拿話調侃堵他。卻讓識明白了的白玉堂逮到機會又接著前夜那欠揍的玩笑說事,道果然如此、那便不怪你偏心之類的渾話,惹得展昭難得主動挑起了手,為此這小倆口又當街小打鬧上一回——
彼時回想起此事的我,只覺當時他們二人爭鋒打鬧的情景彷若昨日才現,可昨日中那名以溫潤淡笑將吊結贈交到自己手上的人,今朝竟已是下落未明,甚至不知生死……
我緊瞪著公孫先生手上的劍穗,情緒翻湧,需得攥緊著袖下的拳指,才能強自將情緒平復下來,好聽白玉堂將經過說完。
「我想這劍穗,估計是貓兒拼著最後一絲清明留下的。入了城後人車往來,便是有物品掉落,那些刺客也不易察覺。」
白玉堂頓了一頓,又道:「那貓兒必定知曉,若待張兄及趙兄平安返回開封府後,你們開封府處定會復來人慾接應他。他這般在將傾之際屢屢留下線索蹤跡,一方面應當是想提示我等他人尚存活,而令人莫要過於憂心。一方面應當是想警示……要隨後尋來的人小心行事,切莫因他而有魯莽作為。」
包大人凝眉思量,半晌后,終是忍不住撫上了打出京以來便被視為禁忌良久的鬍鬚,沉重地道:「白大俠所言……甚為可能。如此作為,確實符合展護衛性格。」
公孫先生此時早不再計較包大人手上這種戳他痛處的動作,只向白玉堂問:「那白大俠在城中探查的,可有消息?」
白玉堂點了點頭:「先前在開封府時,曾聽你們提過那通判魏登嫌疑,是故我入城后便查了此人名下相關的房業地產,最後限縮至幾處可疑地點……此些地方皆有護衛守看,我已去暗探上數回,卻皆未見有展昭蹤跡。便在前日,一時不查,於探尋過程中露了行蹤,本想將計就計,依此引誘這幫人再出手……無想便遇上了歐陽大哥。他知悉事情經過後,便曰自己有名友人或許能幫忙打聽到展昭的下落,要我稍安勿躁,且給他點時間去聯繫這位朋友,再看情況如何。」
說著,便將目光看向了歐陽大俠。
「確是如此。」歐陽大俠很自覺地應了口。
「哦?」包大人皺著眉拱手問,不無擔憂:「那……請問歐陽大俠如今,可是聯繫上此名友人了?」
頓了一頓,職業病接著發作,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沒法舒爽:「敢問歐陽大俠的此名友人是誰?為何能探聽出展護衛的下落?又其消息可能準確?」
歐陽大俠鄭重回拱一禮,恭恭敬敬道:「草民友人之身分,如今尚不便曝露,還請包大人見諒。可不瞞包大人,草民此一友人於數年前便發現到江湖上悄悄出了個不欲為人知的組織,他當時因一時好奇潛入其中,不想卻發現此組織並不單純,對朝中政要官員有往來攏絡不說,還與幾條官吏的命案有牽扯。他深覺可疑,緣此便長久潛伏……直至今日。他口中這可疑組織的根據之地,便在此襄州城內。日前,多年未有消息的他來信告知草民,曰光化軍與襄州一帶恐有異動。光化軍那兒他不方便離開確認,欲請草民代他跑一趟查探,若情況屬實,便想辦法將消息透漏與可靠的官府知悉,因此才有草民此趟襄州之行。」
「……也罷,此事稍後再談。」歐陽大俠頓了一頓,省略其後似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的關節,直接先回答與展昭有關的問題:「後來在襄州城中巧遇上五弟,聽他說了展昭情況,與他之前正查辦的案件后,草民便覺此事與草民友人交託與草民之事,應當脫不了干係,皆應與草民友人口中那組織有關。便想辦法連絡上友人,托他打探了展昭情況。今日約五弟在此處碰面,便是要與他說打聽的結果,孰料竟巧遇上包大人您等,實乃天緣巧合。」
「哦?竟是如此?」包大人也頓了一頓,隨後彷佛想起什麼事般,皺起了眉:「歐陽大俠友人口中所說的那組織,莫非便是……」
「是。」歐陽大俠目光炯炯,「大人您等也調查過不少相關事,想必聽過五影閣此一名號。他們便是不久前在江湖上竄出名聲的新興派別,只是眾人皆不知曉,他們如何算得上新出?其實早已存在有數年甚或更長的時間了。」
「五影閣與光化軍之事,稍後再論。」包大人濃眉緊蹙,流露出了濃濃憂心:「展護衛之事情……不知歐陽大俠友人,打探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