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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一□□章 每隻飄后都有一江湖傳說

  (一八三六)

  撞鬼撞見認識人的親友的感覺?

  唔,不好說。


  這大概就跟當年董永到河邊偷窺七仙女洗浴,結果發現背影美好的仙女一回身竟是個獅面人身獸一般震撼人心神!


  阿娘呦——沒想到這名怪大叔居然是小留華的親爹!


  這位爹死了那麼多年還沒去投胎!重點是鬼門一開還真是跨越陰陽兩界回來探望人了!民間這條鬼月傳說果真不誤人哪!!

  而且根據這位留老爹所說,前幾日發生在留華身上那一連串衰小的意外根本不是意外乃人為刻意,幾次之所以能化險為夷,還都多虧了眼前這留老爹幾年修鍊出來的鬼通力暗中奮力保佑!


  我:「……」


  ……想當年一隻凶鬼朱莉那般強大到近逼中土鬼王的鬼力,在下都親身體驗過並協助開發過了,如今眼前區區一隻死去多年的老鬼,能施展些鬼通力也不是件什麼太過怪力亂神的事情了。此類事是再也震撼不了眼界寬闊的在下了。


  知悉此鬼乃認識人的親屬后的在下,頓時便少了幾分的驚緊感。在聽他解說完關於留華身上近日一連串意外事故的成因后,當下端是十分不解……哪個沒品的人竟三番兩次朝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下手啊?還有沒有職業道德啊!這留華究竟是在啥時又是在啥地惹上了這麼樣的人物了啊?


  滿腹疑問,無奈面前的留老爹催促得緊急,只好暫且壓下細問的慾望,先順他之意急沖沖地推開了房門,準備往開封府晨奔一趟,來跑腿示警去了。


  因此在青師兄這座聯合宿舍中,當三名青師兄的舊屬阿全阿金阿力迷迷濛半瞇著眼起床,出到外頭梳洗準備迎接新一日到來的時候,闔著眼縫見到的便是如此一名瘋一般……呃不筆誤,是「風一樣的男子」,從他們眼前呼嘯而過,一抹矯健的身影,不是在下自賣自誇,還真是可自贊乃快得像一陣龍捲風,一時便讓他們誤以為這一大清早的是不是就出了何大事,才使我有這般緊急的作態,瞌睡泡當場便被在下掃去的尾風驚破在了鼻子上!


  因得早於我入住當時,青師兄便吩咐過他們須多多關照於我,尤其是在青師兄不在家中的時候,更需提神注意妥我的人身安全——


  彼時天猶亮而未亮也,承諾需關照的對象卻無由遁地狂走,因此他們在小呆過片刻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將口水隨便一抹,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先拿出急行軍的精神全力衝刺,先追著我身後跟上來再說!


  於是邊追趕的他們的口裡,一邊還不忘一路罵罵咧咧地嘮喊著要我快住腳快停下來解釋個情況先,與我在汴梁城內還未亮全的街道上,拉成一條聲勢頗為嘈雜又擾民的小尾巴,打攪了沿途居民晨間多賴幾刻清夢的機會,被好些暴躁脾氣的居民以破碗瓢盆沿路攻擊,以致當時在下一邊衝刺的同時還得一邊做障礙閃躲……


  好不容易終於跑達開封府大門前之時,我和後頭三人各皆是撐膝彎腰氣喘噓噓,扶在府門口兩隻鎮宅石獅的旁邊,喘得像條快暴斃的老狗。


  後頭三人口中邊喘還邊堅持繼續叨念:


  「……呼呼,格老子的咧!這虞爺腿看起來這般短,怎地還能沖地這般快?!沒道理啊!」


  「咳咳咳,呼、呼——他用的是狄將軍先前在西北教過我們的那套步法!狄將軍居然把那套步法教給他了!」


  另一個喘兩下后直接抬頭朝我吼:「他娘的,虞爺你到底是咋啦?不打個招呼便發瘋一般衝出來做啥咧?!你這般亂跑,到時若出了啥意外,將軍會怪罪我們的啊!」


  「辜負將軍託付……你這是要害將軍討厭我們啊!」


  「虞爺你好狠毒的心!若被將軍討厭了,要我還如何苟延殘活下去啊!」


  「就是,將軍的信任無價啊……」


  「將軍他……」


  「將軍他……」


  「將軍他……」


  這三個傢伙是前兩日在桑家瓦子里看太多那些腦殘的深閨怨婦戲了是不?給我正常講話啊!


  其實非是在下不願雲時間停下來與他們這群沒救的將軍控解釋清楚情況,而是因為身旁不停有個旁人見不到的留老爹在焦急催趕,我滿耳滿腦都被他的鬼音波蓋了頻,實在是無暇抽出心力去應付身後三人的抱怨與疑問——


  因此,除了頭一句那略帶人身攻擊的「腿短」字眼衝破頻波,讓我聽到后忍不住回頭怒視了一眼發言者以外,喘過氣后的在下也只能匆匆向他們擺手道了一句「回頭再解釋」,順便拱手謝過他們的相送,便提起下擺急急往大門內跨,暫時是顧不了他們接踵而來的「誒,你怎地能這樣啊」、「等等虞爺你怎地就這樣走了咧」、「我們說了那麼多,虞爺好歹回個兩句啊」之類氣呼呼的抱怨聲了。


  (一八三七)

  進開封府後,我沒先去客房區那兒找留華,而是讓打著呵欠出來開門站崗的門守瞧見少年們先幫我攔著,直接去找了展昭。


  這回又撞鬼的事情我沒再唬爛他,直接和他的說了實情,他聽完后沉思一會,才帶我一齊去找留華,卻未說出是他父親相托的內情,只表明火災后他便緊接多日連出意外,恐怕並非單純巧合,便要方苑今日同他一道照樣行動,由展昭和張龍趙虎潛伏在他們四周布置幾日,觀察看看情況。


  留華的年歲雖長了方苑一歲,可由於方苑從未間斷武藝修練的關係,彼時就身量方面他倆其實已是相當。又由於方苑有傳說中「骨骼精奇,萬中無一」的神奇資質,是故當時,雖然自展昭開始充當方苑臨時武術師傅開始不過只累積了兩、三年的時間,可小方苑的身手已比一般人靈敏上許多,讓他跟在留華身邊,於關鍵時刻,多少能拖延上幾息的時間,方便展昭他們上前救援。


  計劃草定。


  各就各位。


  哪知獵物卻咬鉤咬得比施釣者還急切。


  他們當時卯時方出的門,辰時未過就抓了一大漢子回來,聽說是方出近郊便遇的險,當時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歹人果然同留老爹所說一般,因假造意外多次皆未果已失了耐心,按捺不住準備親自動手,兩名少年一到僻靜之處就跳出了個張牙舞爪的練家子欲取他們的性命,可惜兩青蔥小子後頭跟的是個江湖大神——收拾小子不道難,撞上大神栽跟頭!這賊人登場不出半刻就被埋伏於附近的展昭等人制伏捆綁成了陀螺,被拖拉回開封府里展示成果。


  可憐留華回府時還一臉的愣然,沒法從「原來我不是衰,是有人要殺我!」的悚境中回復過來,愣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何處跟人了結下了這要命的殺機。


  留華這孩子,心思純凈交往單純,在汴梁城內常跑的也就是那麼些個地方,懂事有禮,人人對他評價不錯,大部分皆將他的空餘時間用在求學讀書與選修的幾門實用的生活課上面,哪裡能跟人結上這種嚴重的仇恨?若不是在無意間瞧見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問題八成就是出在他那個好似對來龍去脈有些了解的留老爹的身上了。


  可留老爹自那日後就不見了蹤影,再也沒出現在我眼前過,害得我等無法直接從此飄身上取快捷方式問得消息。不過包大人對此也未表氣餒,詳細問了我同留老爹間對話的內容,最後作出了結論。


  一,留老爹是遭人殺害身亡的,才不是死於三年前留庄村突發的什麼天火意外……此點堪稱廢話。


  誰聽說了留老爹脖子上那道明顯是讓利刃給準確劃開的猙獰傷口,還能說留老爹的死因非他殺屬意外,便是睜眼說瞎話了,這打混得未免太厲害,該上報給御史彈劾彈劾下了。


  二,留老爹應識得想要留華性命的這名兇手,似乎還對他的背景還頗熟。


  這點也不奇怪,因為占於先天優勢,飄界的生物們倘若有心,本來各個便皆是超凡入聖的金牌神探……因為目標人物一般是瞧不見他們來者。


  被竊聽偷窺了都不曉得,十二個時辰等著抓小辮子,不會累也不需闔眼,更遑論他們天生還有個鑽瓦穿牆上天入地完全不受門禁限制的本領,只能說誰被他們盯上了誰倒霉,莫言去茅廁的這種害羞的次數,連你上茅廁時用什麼表情他們都能給你現場觀賞出來,天下間再無比他們更變態的探子!

  三,正所謂世間無巧合,暗香居的大火恐非一般流寇之輩所為,根據留老爹的話語邏輯,那場大火極可能便是這被展昭他們拿來的賊人,為除掉留華而做出的一連串意外的首部曲!


  公孫先生道起火當夜孩子們可能被施了迷煙之類的藥物,才會全體昏昏欲睡不醒人事,若非他們恰好點了醒神香中和了藥性而提早清醒,很可能在睡夢中便要讓祝融奪去了性命,縱有暗門也沒機會能使用上。


  至於為何犯人要舍簡就繁,不一開始便直接或間接針對留華一人動手,硬是要放一把大火滅全居,仍有待偵查釐清。


  四,留老爹似乎在一段時間以前便識得這名兇手了,來找我應另有目的,絕非單從這大漢子手上搶救留華少年這般簡單。


  ……根據留老爹當初和我坦白時的言語態度,似尚有話不及深談,是故在下覺得此種推測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五,結論,留老爹很可疑。留華這殺身之禍很可能是留老爹自己不知跟何人結下的,或許自己之前便可能是因此方丟了性命,如今乃是又禍延了子孫而已。


  此結論完全是根據開封府常年辦案的直覺而來,對此在下抱持著保留意見。不過鑒於留華平素機靈謹慎,又有著超群的觀察能力,個人覺得他在無意到連自己也沒印象的狀態中撞上人家不能說秘密的可能性實在不高,如此一來,此結論反倒是屬情理之中了。


  ……就是不知道為何留老爹不留下來把事情說清楚再消失,難不成是瞅見兒子獲救的那一瞬間內心滿足太過,不小心就升天了么?

  佛曰,不可說。


  唔,靈界之事太玄妙,實在是不好說。


  總之開封府後來便朝著這些結論的方向去設套訊問嫌犯,被抓來的那漢子嘴巴也不是不牢靠,就是面部表情冷處理的還不到位,一句「爾等縱火行兇,便是因為三年前和留興之間的糾葛嗎?」便叫他瞬間放大的瞳孔露了餡料。


  堂上這兩審問者都是何等的人物?


  包大人是辦案成精的人精,公孫先生是修練成精的火眼金睛,雖說嫌犯轉瞬間便平復了情緒,可這對所向無敵的公堂拍檔,怎麼可能錯過那短短一瞬從他眼中閃過去的異樣情緒?

  於是縱火犯和陳年恩怨的連結獲得確認,包大人精神振奮,又打出了一張火災現場奇迹式保存下來的鞋印牌,脫下賊人的鞋子一比對,還竟真是相符……如此,此人犯縱火一罪已乃板上釘釘,估計是跑不了。


  可惜當包大人向賊人問起留興與他有何怨仇、為何要對暗香居全體孩童趕盡殺絕之時,賊人仍保持三緘其口,一概以緘默回答包大人的問題。


  彼回問答的內容較為複雜,並非如前面一般僅是是非或選擇之題,因此包大人頂多只能從賊人當時緘默的態度中推測其內應該確有更深層的故事,但實情為何,實再非察言觀色的技巧所能盡解謎也。


  不過此歹人劫道攔殺一事被抓了個現行,縱火一事又幾近確定,罪刑累加起來兌換個狗頭鍘伺候完全不成問題,照理說他應也無需好再隱瞞……可即便如此,此人卻仍對犯案動機三緘其口,不禁令包大人覺得其中的隱情定不單純。


  因此下堂后,包大人將留華找來了花廳,詢問其父生前舊事。


  (一八三八)

  留華是個早慧又機靈的孩子,聽了包大人的詢問之後,哪推敲不出自己父親的死因可能不單純?


  一名不過連志學之年也尚未達到的少年,多大的年歲,被一場天火弄得家破人亡,在輾轉流浪間吃盡苦頭,稍事安定了這幾年,又要面對過往那可能更令人傷痛的真相,一時間叫他如何承受的了?


  他當時被問得滿臉蒼白,少年尚顯薄弱的身板愣是挺得筆直,卻不難見出其中有幾分勉為堅持的影子。只是仍努力平靜著臉色,不肯流露出失態,但那略顯顫抖的嗓音,仍是暴露了他的情緒:「包大人,您的意思是說……當初我們村內的那一場天火,可能並非意外?近日來遇上的事情,全和當時的情況有關?」


  包大人瞅著眼前的少年,眉宇間不免也流露出惻隱,卻並未隱瞞他:「天火一事,本府尚不明了詳情,不過令尊之死因,本府已幾能斷定非屬意外。」


  可不是,留老爹本人都露出自己脖上那道大口子給我看了,哪還能是意外呢。


  留華的臉色又白了幾分,眼中泛出水氣,抿唇微顫,半天沒說出話。


  包大人摸著鬍子嘆了一口氣,道:「唉,往者已矣,留華你也莫要過於難過,令尊若是在天有靈,如今最挂念者,必是你的安危而已。現下當務之急,便是弄清為何有人想取你性命。令尊生前情況,你尚記得多少?能否說予我等參詳?」


  「……我之前便生過疑惑,」留華澀澀然開口,言語間沒有不可置信般的驚異,卻有種大惑終解的恍然,「為何當初家父會忽然間辭官歸鄉,歸鄉后又為何終日惶惶,似是有何煩憂之事無法解決一般……」


  「哦?」包大人嚴肅非常,「這是怎麼回事?你且細細道來。」


  小留華垂了眼眸,開始說起一些舊事,曰留家先祖早年是為躲避戰亂,方與一群鄰里鄉親搬遷至酸棗一帶定居,后漸成聚落,便以留姓為首,建立起留庄村。幾代村長皆由留家先人擔任,惟其父留興卻心有鴻鵠,因而拒了村長一職離鄉求學,外地成親,進而終於榜上有名,此後外派任官,競競業業,時常早出晚歸,也是個心有人民之職官。


  留華道:「我還記得有一年家父任職的地方鬧了飢荒,為了救災濟貧他忙得焦頭爛額,甚至幾近一月皆未曾回過家。連家母染病離開的那一日,家父都不及趕回來……」


  他眼中潮氣更潤,「……家父後來跟我說過,為官者,當為百姓謀福利,居之不倦,行之以忠。道彼時事務雖然繁忙,可為地方做事,他心滿足。他只是愧疚,來不及見上家母最後一面,可他明白家母若有知,是能諒解他的。」


  他抬起了眼,壓褪了濕意,眼中卻多了一種不該出現在這年紀少年臉上的一種篤定與決絕:「可說出此一番話的家父,後來卻突然掛冠離去,帶著我與小妹連夜急離縣城,卻不肯說明原因,還要我們莫要多問……那時我便覺奇怪。後來與家父返鄉,恰逢留庄村內的老村長臨終,家父才受託接下村長一職。鄉里皆是好人,對我們很是客氣,村中無事發生,卻仍見家父時常愁眉深鎖,徘徊院中,不知在煩惱何事……」


  「如此聽來,令尊倒是一名心懷蒼生,認真實幹的難得之人。可惜……唉,便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能讓他撇下自己的抱負,棄官歸隱……」包大人沉吟了一會,抬頭問:「留華,你可清楚令尊先前於何處任官,官職為何?」


  「……家父當初正任洛陽縣主簿。」


  「令尊辭官之前,可否有過不尋常之事發生?」


  留華抿著唇回憶了一下,才道:「辭官前的一陣子,家父不在家中的時間,好像較往常要多些,且回來時大多神色疲憊。還有……」他遲疑了一會,有些不確定道:「若要說不尋常,我還記得那一陣子,縣衙中似乎有什麼人過了性命,父親自那以後,行事便更為古怪,一反常態,時常早早便從縣衙中歸來,回家后就將自己關在房中,既不出門,也很少理人……」


  包大人的瞳鈴眼中有精光:「——那過了性命的人是誰,你可知悉?」


  留華搖了搖頭:「我不知,家父未曾說過。」


  公孫先生插口:「大人,歷任官員卒於任上應作成記錄,要查出此人應當不難。」


  包大人點了點頭,撫了撫他的鬍子,放緩了語調問:「留華,當初令尊究為何事煩心,你如今回頭來想,是否能憶出一些蛛絲馬跡?」


  留華神情有些落寞:「當時我年紀尚小,家父便是有事,也不會與我談……」


  包大人鼓勵他:「你且仔細再想上一想,令尊彼時真無過特別的行止嗎?或許曾無意間提起過似乎是不相關的事?或者你們身邊有無發生何不尋常的跡象?」


  「……家父有一本簿子。」


  留華皺著眉思索半天后,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他道:「我們在村中住上一段時日,家父某日卻忽然閉門將自己關在書房內待了兩日,不讓人進去打攪。一回我替他送飯時瞥見,他似乎是在一本空白的簿子上書寫何事……見我在看,竟不顧墨跡未乾,便將它掩了上……」


  「哦?」包大人濃眉一皺,嗅出了可疑的味道:「你可知那本簿子的下落,是否亦遭祝融焚毀?」


  留華搖頭:「那時見家父刻意掩藏,心下好奇,曾趁他不在書房之時進屋去找過那本簿子的蹤跡,可翻遍了書房也沒找到……不知家父當時是將它收去了何處,天火發生時究竟還在不在房中,留華也無從得知。」


  他又抿著唇思索了半天,然後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便道:「包大人,說起這事,留華才又想起另一事……家父在閉起門書寫事物之前,曾曰自己有事要辦,因此離村過數日,回來后才將自己閉門關在屋中……在那之後相隔不到半月,村內便遭來了那場天火……」他的臉色愈說愈蒼白。


  包大人濃眉擰得更深,「你可知令尊當時離村後去往何處辦事?」


  留華白著臉道:「曾聽他提過是要進城……」


  包大人:「進縣城?」


  留華搖搖頭,神色雖差,語氣卻很肯定:「不,進京城,京師汴梁。」


  「來汴梁?」包大人有些吃驚,皺了皺眉,然後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路,口裡喃喃:「進京……進京……」


  公孫先生提道:「酸棗縣至京師,不過一日的路程……」


  「唔……」然後兩人一齊陷入了沉思。


  我瞧著留華人立在那兒,在他們沉思的當會卻似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眼神一瞬閃爍,爾後眼裡諸光明明滅滅,整個人看起來的狀況十分不好。


  我不禁擔心地問:「誒,留華啊,你還好吧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莫要逞強,真不行便跟包大人告個罪,先下去休息一下……」


  他逞強地搖了搖頭:「我沒事……」竟是連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幾分,復又瞅向我,微弱地喊了一聲老師,聲音卻嘎然而止,未繼續將話接下,眼有翻騰,欲言不言模樣,瞧得真是有些心酸難受。


  於是我主動問他:「……你是怎麼了?」想了想,又問,「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事?不要緊,如今在場之人皆不是外人,你什麼事都可以直說,便是不確定之事也無妨。」


  包大人道:「留華,你有何想法,皆可向本府道來,毋庸顧忌。」


  留華面上仍有翻騰,開口有些虛浮:「爹他……家父自辭官歸村以後,有時閑暇無事,常去村后一處小山丘上散心,一待常是大半日……他道自己頗喜歡從那處看下山的景緻,道自己喜歡在那處思考想事,因神智總會特別清明……」


  慢慢的,他彷似終於靜下了心情,講話的語字愈來愈清楚,「家父也曾帶我上去過幾回,山丘不高,丘頂有一棵大榆樹,每回上山,我們皆會在那棵樹下休憩,從那處,正好可將整附近的風光一覽無遺……」


  估計知道這少年不會在此時說無必要的話,包大人他們都耐心地聽他說話。


  他吸了一口氣,突然說了結論:「家父在樹下埋了東西,跟我道過急難時可用。離村前我去挖過一次,挖出來的是一袋銀錢,讓我們在流浪之餘撐了兩月有餘。可是那時走得匆忙,而且剛失去了父親,心中又是悲痛,一見真挖到了物事,便覺家父所遺留的東西便是此物,就沒再深掘。如今猛然一想,我倒想起家父當初在樹下好像還喃喃說過一句話。」


  「他說過什麼?」包大人一抖袖子將豐腴的身子傾前,感覺好像快問出了什麼關鍵。


  「……願子瑜明我心憂。」


  「……子瑜?」包大人一愣,隨即皺眉。


  「留華當初以為這位子瑜是家父的某位朋友,可也許……」


  公孫先生撫了撫鬍子,卻是接續著他的話道:「可也許,此瑜非瑜,乃榆也,枌也。指得正是你方才說過山丘上的那一株大榆樹?」


  我:「……」


  ——又來藏頭詩?!

  這是種該留給個十齣頭歲少年的暗語嗎?!


  就不怕人家一輩子都沒法領悟過來然後這套題就從此太監了么!!

  「……唔,此倒有一探的價值。」包大人思索過後,點點頭贊成道:「看來若想確定,並弄清楚暗殺留華一事與舊案間是否有牽扯,卻得跑一趟這酸棗縣了。」


  是故可憐的展昭就又要被外派出差了。


  (一八三九)

  鑒於展昭這回出差的地方是留華自己的家鄉,是故留華小少年本有意跟去作嚮導,可基於包大人心裡還有些不太人道的小九九要實行,這項毛遂自薦的提議就便高層無情地拒絕了,以他的安全為由,要他暫時留在開封府妥當。


  不過當他被問起留老爹及去世村人墓地何在之時,哪裡還有什麼小九九不能明白?於是留華的臉色又蒼白了一回,撐著回答完了問題,才張了張口,艱難地問:「包大人,您是打算要……」


  卻是半天說不出後續的話來。


  我看著他在那天人交戰地可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道:「我看便由我跟著展昭去罷。事情完了,我會代你們好好奠祭一番的,你且寬開心罷!」


  就這樣,出差成員,添一……


  (一八四〇))


  距當時約莫三年多以前,留庄村經歷了一場天火大難,一燒便燒毀了大半個村莊,留下大片焦土殘骸,傷者眾,死者數十,也造成了留華他們這樣一群的孤兒出現。不幸中的大幸,乃留庄村規模不大,否則火勢一但像當初那般延燒得猛烈,傷亡人數還可能會更多。


  話雖如此,可當時的留庄村經此一難過後,基本也算是完了。生還下來的人覺得此地受了詛咒,紛紛移居附近村鎮另謀生路,村莊原址就這麼被荒廢了下來,至今在附近還流傳著許多繪聲繪影的說法,甚至有曰此處半夜常傳出哀鳴之聲,聲慘凄烈,如熾火焚身,嚇得鮮少人願意靠近。


  縱使如此,因事發當日有人見天閃雷光,又聽見轟然劈物之聲,后才見火光,故當地官府將此次災難界定為雷火天災,包括留老爹在內,死於火場的人數有達二十一人之多,死因一概被歸以災難意外作結,官方所記載的報告便是如此陳述。


  彼時的我們自然知道了這件看似天災的意外中還混有他殺的事件。鑒於前幾晚留老爹在自我介紹時拉開衣領秀出的那一道明顯作為他殺左證的血盆大口子,待行程快進酸棗縣境內之時,展昭在馬上表示出差的第一站便是墓仔埔。


  我:——冏!!

  彼時的狀況是這樣的。


  展昭頗無奈地奉命多帶上一個我同行,一路快馬加鞭又不得不考慮下拖油瓶在下的情況,是故也不能太拚命地快馬加鞭,是故當我們抵達酸棗縣之時,天色雖還不算太黑,但也明顯再白不了多長的時間了。當時的他卻不表示先至附近村鎮找宿頭,而是馬不停蹄地往留庄村遺址一帶直奔,第一個休息站便是留老爹的墳前,休息時的活動便是挖墳。


  我:「………」


  ……縱使在下已對於開封府成員骨子裡的高行動力有再深入也不過的了解,可每回總覺得此認知還是會不斷地被刷新極限是怎樣?!

  連挖墳的鐵鏟都是半途去「馬來速」買來的啊!

  腳都沒有下地過!

  我拿著鐵鏟站在人家墓前抽眉,不確定地問:「……這天都還沒黑呢,我們就這般開挖沒有問題嗎?讓人瞧見了沒有關係嗎?」


  雖說此行早做好了挖墳開棺的心理準備,甚至連答應留華會幫他們好好祭著的金紙都在「馬來速」買鐵鏟時順便去隔壁金紙店買好了,可一達點就立即開挖——這等行事的效率是否仍是有點太醉人了些?


  「此附近無人。」展昭簡單利落地丟出一句話,接著鐵鏟一插下擺一撩,蹲身於開挖前先檢視墳墓一番狀況,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頭都沒空抬起來看我:「……何況瞧見便瞧見罷。我等本便是奉公而來,也無甚不可見人的。若是真有人來問,屆時再設法解釋便是。待會尚有二十具棺木待挖,若不早些進行,怕是要忙到破曉也無法完成。」


  我:「…………」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間驀然豁然開朗,終於明白包大人當時為何輕易地就答應讓我跟來做展昭的跟屁蟲了!

  因為一個人獨自開挖二十一座墳什麼的,這工作量實在太令人辛酸了!包大人也會心疼他的得力右手的啊!正好跳出一個自願的勞動力幫助他減輕愧疚,他為什麼會不答應!

  因此,挖墳工人數,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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