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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一五九章 開封府文學測驗會(下)

  (一八一一)


  帶著無限懊悔下台,跟在我與展昭後上台的一組考生,乃衙役鄭平和耿春是也。


  有了前頭趙虎一組奇葩考生刷過下限以後,雖他倆是緊接在高材生展昭之後登場,卻也分毫無展現緊張模樣,其姿態之淡定,還要叫些不知內情者以為他們莫非乃什麼種胸有成竹的神童,哪知其實一切都又只是假象!

  平日在衙役間得了個「小書生」稱呼的耿春考生,拿著筆杆子搔了搔頭旁,一下筆就表現出了開封府基層員工界里已屬上乘的文學素養——


  他造的句子很白話,不過起碼有描述到作為主題的主角,也沒有牛頭不對馬嘴。


  他筆下題曰:「鄭州有子,平日嘴大。」


  寫完還后還神氣地呼了呼墨跡,隨即高舉起來向後環示一圈,好讓自己的同階同僚們瞻仰。


  身分差不多,剩餘待應試的衙役之間終於敢彼此起鬨了,紛紛大讚一聲好:「好!不愧是咱們府內的小書生!寫得真好!」


  ……寫得真好?

  當時位於上座的評審官包大人聽到后是這般反應:「……」


  而在他身旁的評審官公孫先生聽到后也是這般反應:「……」


  鄭平一看到就氣了,平日誰說他嘴大就要跟人家急上一句:「我這不是嘴大!是厚薄適中穠纖合度!」


  因此他立馬決定反擊!

  不過鑒於此人的文學程度比之耿春又稍微差了那麼一些,於是他氣呼呼地提筆更白話地寫道:

  「耿氏三郎,春來膽小。」


  寫完照樣高舉起來環后一圈給大家展示。


  ……此「春」非彼「春」,乃指「發起春來」之「春」是也。


  因為耿春在家中排行第三,故書「耿氏三郎」。而寫他「春來膽小 」的原因,是在於此人把起妹來一向敢說不敢做,最愛單耍嘴皮子的緣故,因此導致他至今仍然光棍一名,便有桃花自送上門也只有任其枯萎的份,談何能拐到妹子回家?

  一眾衙役:「哈哈哈哈!鄭大嘴也好厲害,咋想得出這般精妙的句子來反駁啊!」


  評審官包大人:「…………」


  評審官公孫先生:「…………」


  耿春此人最好面子,最怕人揭他短,如此一看也怒了,兩人直接一言不和,當場將硯台互扣在對方頭上,竟就地動手便扭打起來。


  文學測驗會第一場測試因此被迫半途中斷,包大人不得不拿出他渾厚的包吼功來維持秩序,等碎了的秩序重拾被拼組起來的時候,他看似已心力交瘁,沒勇氣再繼續這項測驗了。


  ——對於一群會稱讚「鄭州有子平日嘴大」與「耿氏三郎春來膽小 」這種句子寫得真好真精妙,並因此自嘆不如起來的下屬們,還有必要再多花時間測驗他們的程度嗎?

  純粹是浪費時間——程度簡直已經一目了然沒底好藏了啊有沒有!


  (一八一二)

  話說包大人這邊心灰意冷,可另一頭與他同為評審官的好夥伴卻尚未完全死心。


  公孫先生可是特地雲出自己百忙中的一瞬為眾人準備了三道考題呢,怎麼可以在第一道便放棄呢!如此一來豈不白費他的心血結晶!


  於是接下來的測驗會在公孫先生的契而不舍下只得繼續進行,由他替上了主持位置,向眾人公布了第二回合的題目:


  既然即興創作難度過高,那這回就只要抽背一下那些基本上都算是家喻戶曉的古人的詩詞便好吧!在場諸位起碼皆識得字,多少皆接觸過點文化,此題對大夥而言,應當再不至太為難了吧!

  然後為了激發眾人的潛力,讓人莫效法趙虎那般抽到詩名后就直接放棄,乾脆睡在桌上亮白卷等敲鐘放課的壞榜樣,公孫先生嚴肅地表示,本回合測驗的最後一名,將得到他特製的精力湯一碗,精補他的腦力!


  眾人一聽:「…………」


  各個立即作精神抖擻貌振作,連趙虎都從瞌睡泡中驚醒過來,擦完口水重新坐正,開始抓筆撓腮,一副殫精竭慮的模樣,好像正在遭遇什麼樣攸關生死的考驗!


  我翻開抽到的詩名一看,簡直簡單得想偷笑。


  紙上記載:李白,靜夜詩。


  ——這詩絕逼是縱橫世間一千年的標準國民詩了有沒有!


  連我城東家隔壁那個不學無術的熊孩子皮蛋都會背了有沒有!


  再寫不出來就可以直接去撞牆了啊哈哈哈哈精力湯掰掰老子跟你無緣啦哈哈哈哈哈!


  振筆疾書,三兩下便寫完蓋了考卷。在下環顧在場四周,只見除王朝馬漢及展昭外,其他眾人都還陷在咬筆揪眉埋頭苦思的苦戰里,莫名便有了一種菩薩立雲端隔著雲在悲憫蒼生的大愛感,掃視他們的同時眼中都多出了那麼一絲絲的憐惜。


  (一八一三)

  結果,名次公布,在下是最後一名。


  世事何其殘酷,這般無情的真相當場摧殘得我一陣雨打雷擊,登時有種想跳雷峰塔埋臉的衝動!


  一眾衙役各皆叫天喊地拍胸慶幸,直呼祖先顯靈,這月拜拜定給祖宗加菜等等——張龍無言同情地步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我請節哀,然後轉身嘻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那般癲狂的身影,都擋住了旁邊展昭和王朝投來略顯驚詫的目光。


  打擊過後我回過了神,憤怒地打飛張龍的手,跟公孫先生抗議道:「——怎麼可能是我!我盡將詩文都默出來了啊!公孫先生你仔細看看,莫要看錯考卷了啊!」


  公孫先生抽著眉角回我:「我沒看錯。小春,眾人默得雖有優有劣,可便屬你的……錯字最多!」


  「怎麼可能!」我將考卷抽了回來,看完后莫名其妙:「沒有錯啊!李白的靜夜思啊,哪些字有錯了?!」莫非這裡的靜夜思與我在里˙家鄉里讀到的不一樣?!


  公孫先生額上好像浮現出了青筋:「床前明月光,地上酒壺香,舉頭望明月,低頭喝光光……被改得四不相像,分明更是一首打酒詩……哪能稱得作靜夜思呢!」然後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我書房裡的人竟然給我丟臉至如此」的狠勁。


  我:「……??」


  我:「——!!」


  馬逼!被洗腦得太深了啊!


  師父我被你給害慘了啊!!∴(つДˋ) ∴


  (一八一四)

  公孫先生對於給他書房裡丟臉的人有多氣?


  從他馬上進內院拔了好幾株新鮮的草藥,當場磨爛現榨出一碗精力湯遞給我,在眾人的起鬨之下,逼我當場就得喝下去的強勢態度便可知……


  ……啊,那碗精力湯的滋味哪,簡直比當初耿春描述的十二字箴言感想還要銷魂啊!

  喝下去都覺得自己的魂魄要破體而出了有沒有……


  問我第三回合的測驗內容是什麼?

  莫問我,在下不清楚……灌光那碗精力湯后,在下的神智就陷入了一片灰白色的渾沌世界里,待到靈台好不容易恢復清明之時,已經見包大人在台上在做收尾的激勵演講了。


  後來開封府就再沒舉辦過什麼勞什子的文學測驗會過。


  連官家的那道監督向學的詔令都很少再被提起來執行過。


  問他們為什麼?

  對此,包大人只有一條評語:「事有可為而有不可為,端行可為而不行不可為也。」


  瞧把話說得跟在講繞口令一樣!

  訪問公孫先生時,他則是如此回答:「文武有別,各有所職,花貓灰貓,能抓到鼠者便是好貓。」


  我:「?!!!」


  接著透露出真心話:「緣木強求魚,何苦來自找罪受……我平日又不是閑著!」


  我:「…………」


  有種徹底被精英份子放棄了的感覺……此可是在下的錯覺?

  (一八一五)

  當日的文學測驗會後,不知是不是公孫先生一碗精力湯的作用,在下的腦袋在渾沌過後竟便真覺格外清明了起來——夜裡在自家洗浴的時候,一邊在浴桶內刷背唱嚕啦啦一邊回想著上午那場融名入字句的測驗種種,忽然間靈光一現,嚇得手上的刷子都掉了,背上沁出一片冷汗。


  彼時如天啟一般突然闖現進自己腦中的,是月余前邱香某人傾於自己耳側,對己說出的那段謎之留言——相望於陽,有生忘亡——這句話截頭截尾讀起來,不就等於是「襄陽有王」的諧音嗎?!


  我當下便驚悚了——這等敏感的關鍵辭彙是什麼東西!

  襄陽有王?襄陽哪裡來的王?


  之前還特意跟展昭確認過了,別說王級的角色了,如今俗稱襄陽的一帶地方,根本連個封爵的屁都沒有,政治生態普遍一片平庸——這等過去在下曾在一本奇書里讀來的東西,能從哪裡超越現制地飛冒出來?!

  在下惶惶然幾日爾後終再按捺不住,將此般猜測分享給公孫先生求開導解惑之時,先生卻表示他們早便已經推測出此句暗語了。


  我很震驚:「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公孫先生說:「展護衛將那句話轉述出來時,我跟包大人思量過後便猜出來了。只是襄陽有王一句語焉不詳,是故我等當時亦無法斷定邱香所欲表達之真意,是否當真是如此。」


  在下頗覺受傷,靈台上有種遭人從智商上攆壓的痛:「所以先生你們也把後頭那句『三十里槐林樹下』的含意推敲出來了么?」


  公孫先生點點頭:「我去查閱過地方志,襄州城南三十裡外有一村落,名曰槐林村。若那邱香真乃借話隱喻襄州,這槐林村中,恐怕另有什麼深意罷。」


  我更受傷:「你們該不會——還都派人去探查過了吧?!」


  「此倒是尚未。端午後一直事忙,尚抽不出人手去查探。何況,若幕後真有那五影閣存在,輕易行動反怕打草驚蛇。此事須按步就班計議,方為妥當。」他頓了頓,又道:「反正你皆已起疑,與你說應是無妨。端午前後我等在辦的那樁產業侵吞案件,其實亦與襄州人事有關。」


  我驚大了眼:「什麼?!」


  「彼案中的被告原乃襄州商人,蓋因扛不過襄州行會私下設的規矩,方於當地變賣了財產改來京都發展……只是來了后卻不腳踏實地做生意,貪取巧行事,才會叫人鬧上了公堂。」


  我皺眉:「襄州行會有問題么?此事跟五影閣有關係?」


  「此倒未必,只是多少有些可疑。倘若那名襄州商人所言皆真,那襄州城內各個主要行業的背後,恐怕各皆有人於暗中把持了下了。」


  「所以你們才會花了那麼多日的時間,在查這件看似僅為單純民事糾紛的案子!」我恍然大悟,「結果查出些什麼了嗎?」


  公孫先生搖搖頭:「多是推測之詞,尚無實證。襄州又不在開封治下,若想再深入追查,恐有逾權之虞,不免會有些麻煩。」


  我很委屈:「既然你們都弄明白這麼多事了,怎地都沒個人跟我提過?」


  「皆是些推測罷了,尚未能確定呢。」他說著說著就嘆了一口氣:「何況你下一趟蘇州,便鬧出失蹤這等大事,敵暗我明,展護衛操心你,不太想讓你繼續摻和進這件事里來。」


  我不免嘟囔:「就說要摻和,也早摻和進這裡面了啊……」


  公孫先生和善一笑:「展護衛也是擔心你。不過一來你已知了不少事情,二來又與那五影閣閣主與邱封兄妹皆有過接觸,如今將你隔絕在外,一知半解的反而危險。我待會便去找包大人談談,今後和五影閣有關之事,盡量還是莫要瞞你罷。」


  那「盡量」兩字聽起來好糟心,可不可以把它去掉……


  我哀怨瞥向公孫先生,無奈口頭上卻是怎麼也沒敢將這份抗議給表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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