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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一一六章 能接受綠雲的才是好男人

  (一四〇四)


  趕回開封被驚詫還魂的展昭後來其實也沒怎麼休息,隔日便又馬不停蹄地帶人暗中去尋縈縈娘子遭人挾持的家人去了。


  縱使一個活生生的蕭紫已足以證明他的清白,可縈縈娘子在千鈞一髮之際護過我們性命,更遑論她與水家大娘子間捕風捉影的關係,展昭一直將救出她家人的承諾放在心上,便想趁對方尚未發現自己與蕭紫動靜之時,一舉將人救出,以免升堂后發生什麼難以掌控的變數,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那時我才知道,縈縈娘子讓老鴇控制住的家人竟是一名六歲大的女兒,瞬間控制不住死魚眼的眼神悄悄掃向展昭……的頭頂。


  …………隱約看到他頭頂上飄著一團綠綠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啊呸呸!都還不確定這個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她呢,就算真是也還未過門啊算不得綠的你瞧當事人多淡定莫要再多想了再想下去就太失禮了!

  (一四〇五)


  升堂之日,展昭抱著縈縈娘子的女兒出現在堂上,使本就對展昭心生愧疚的縈縈娘子立即倒了戈,抱緊自己的女兒,再不願為虎作倡,坦誠自己母女之前遭人無故捉了去,受老鴇脅迫才說出那番陷害展昭的證言,並指出老鴇才是殺害小紫的真兇——再加之蕭紫現身指證,綺花閣老鴇終究是像霜打般蔫在堂上,再無說法可辯解。


  基於職業習慣使然,蕭新生前曾將自己替何禮道做過的一些見不得光的數據保存下來,交給其妹蕭紫保管。順著這分資料,開封府派人尋上尚書省右丞宅中欲逮捕何右丞,可入內卻見何禮道留下認罪書一封,人卻以一條白綾懸盡在自家橫樑上,早已氣絕多時。


  在朝堂上激起一陣騷動的白花殺手連環命案,就這麼因主謀之死急轉直下,瞬間便拉下劇幕,快得頗令人不及回神。


  (一四〇六)


  白花案一結,展昭曾和縈縈娘子兩人單獨長談了一陣時間,沒人知曉他們究竟細談了些什麼,只是縈縈娘子帶著自己女兒告辭離開時,臉上表情如雨過初霽,釋了重負。


  她向展昭誠懇道謝后,未接受展昭分毫資助,就這麼帶著自己的女兒離了開封府,離開了汴梁這座繁華的都城。


  遠去的她身影曾幾度回頭,最後朝展昭深深欠了一禮,消失在嘈雜街道的盡頭裡。


  那深深一禮中蘊含了無限供人猜想的遐思,可轉頭看展昭面色,卻是平靜自然,讓人推測不出端倪。


  我後來找過機會問展昭,問他是否弄清了縈縈娘子與水家大娘子間的關係?就如此任她離去可好?


  他只朝我淡淡一笑,道了一句:「……事到如今,是與不是,也不甚重要了。」


  然後壓了壓我的頭,越過我往包大人書房方向走去,約莫是去報告公事了。


  我看著他清挺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前額,額上還殘留著他掌上的溫度,只覺內心五味雜陳。


  雖然並不排斥他這種親近的舉動,可我先前明明白白地見到他拿同樣的動作……去安撫過府後巷那只有過動症的大黃狗過。


  ……這種摸我好像在摸狗一樣的既視感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想太多了嗎?是我想太多了吧!


  別給我學那武進縣的大頭目一樣來個人獸聯想的思維喔!

  這次我真的會受傷喔!我會哭的喔!我要罷工去療傷了喔!!


  (一四〇七)


  縈縈娘子身上的謎團便這麼不了了之了。


  誠如展昭所說,如今兩方皆安,各有前路,再追究她倆是不是同一人也無甚意義,他在人前甚至沒有多挽留她,徒留我一肚子被太監了的好奇心,陷在坑裡無望獲得滿足。


  不管展昭是否開誠地和她確認過身分、或許僅系乃閑話家常地關心了一番她日後的打算,也不管縈縈娘子當時究竟如何同他回答、或許她當初那張如釋重負的表情僅單純是因為陷害展昭一事得到了寬恕也說不一定——展昭沒打算細說,誰也都沒好意思再多問了。


  或許正如我當初安慰展昭時所言,她們真只是長相相似的兩個人罷了。真正的水家大娘,一直靜默地躺在水家祖墳的墓區里,已過去了好幾年時光,身骨歸土,也許靈魂也早已重新入世了也說不一定,若和展昭有緣,想必會以另一種形式和他再相見吧?

  思及至此,我忽感一陣寂寥,心中感嘆,假若有朝一日展昭和王朝他們都各自有了歸宿、有了自己的家庭,估計便不會再有太多的時間和心力和我這一個老光棍混在一起了吧?

  啊賀啊,愈想晚景愈發堪涼,想來往後只能去找那宣稱不成家的王勤做伴了!

  不……等等,王慶之那風流鬼從不缺相好,時不時還會要我莫要去打擾他的兩人世界——這傢伙估計會是第一個把朋友掃地出門的人啊!

  (一四〇八)


  ……哼,兄弟們沒空甩我不要緊,我便去重回師父老宅的懷抱,重走師父放縱的隱居生活好了!

  ……師父,還是您這長老級光棍最好了!徒弟好想念您啊!∴(つДˋ) ∴


  (一四〇九)


  當展昭拿著一瓶除疤生肌的藥膏登門造訪的時候,我正翻出韋神醫當初相贈的一箱藥罐子,琢磨著藥品保存期限的問題,然後揀出一盒美容級的除疤軟膏往臉上抹,把自己塗得半張臉跟抹了一層泥巴面膜一樣,土黃土黃的,硬是把剛進門的展昭生生都嚇退了半步,愣在門坎上一副駭到了的模樣,那少見幾分呆傻的樣子,著實一看就分外傷害人的心靈!


  「……你們進別人家前都不會先喊門的!」於是我真憤慨了!


  這幾日走到那都得忍受認識人半同情半取笑的目光,神經再粗的人也會扛不住啊!更遑論如今眼前這一向從容的人還給我嚇到得語言障礙!


  簡直太過分了有沒有!∴(つДˋ) ∴


  ……啊呸,誰神經粗來者了!


  口誤口誤!


  「我喊了,」展昭意識到失態,回了神來,捂拳低咳一聲,試圖掩飾:「不過等了許久未有回應,便想你該是未曾聽見……便擅自入來了。抱歉。」


  「……」我是不是真該認真考慮請個門房……


  (一四一〇)

  那一陣子公孫先生對展昭頻頻受傷的紀錄很為不滿,白花一案事了,便嚴格禁止他於非緊急狀況下帶傷上工,要他做好傷后的養護工作,加上曾被他死訊驚嚇的後遺症,全府同仁有志一同地加入了這個【展護衛傷后監督計劃書】的陣容——


  莫說是沾公務了,他一踏出內院就會被眾人以公孫策附身的方式督促回房裡休息,呈現在一種被半軟禁的狀態,連要探望他的人都得經過層層關卡查驗,最後趙虎一隻小熊擋在門口作壓軸,不讓人輕易打擾他家展大哥的安養。


  自從展昭奇迹復生后,趙虎這小子根本就像忘記自己還有職守一般黏上他這一生的偶像了!連護衛包大人此等首要大事都敢找人去頂班?重點是還不見人去投訴他……難不成他的公然怠工是出自於上級的默許么?!

  總之這種日子對勞碌成習的展昭而言必定是十分苦悶,他會因此憋不住偷跑出來放風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放風地點選在我家這種事被小眼睛們發掘出來呈報以後,公孫策那無情的魔王不會要求我這地主負知情不報的連帶責任吧?

  趙虎這展昭控一定會趁機誣衊我煽動他家展大哥抗偉大府醫之旨不遵,在旁邊搧風點火讓我遭殃!

  (一四一一)


  我吞了口口水對他道:「我是不是該通知開封府的人來捉你回去靜養?」


  展昭面上無奈無比:「……莫開玩笑了,小春。我早已無礙,此回是先生他們太過小題大做了,你莫要再跟著起鬨。」


  我不表贊同,跟他念起了老人經:「你還莫這般說,他們擔心的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身體在短短半內年連受兩次重創,本便該好好調養才對,休息一陣子也是好的。仗著年輕就胡亂來,不好好對待自己的身子,等年老就有你受的了!」


  展昭默了一會,面上難得顯露出了憋屈之相:「那也不能讓我鎮日待在房內。即使只做些簡單的公務也好,連院子也禁止踏出,實在是……」太悶了!


  我幸災樂禍:「半年被禁足兩次,創下新紀錄了,感想如何?」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未再繼續這話題,遞出一瓶葯,說起自己的來意:「此乃公孫先生配製的新葯,塗抹於傷處可助淡疤,早晚各一次,梳洗后使用。」


  「哦?替我謝過先生。」


  不過公孫先生怎會交給這待靜養的人拿來給我?該不會是這傢伙要替自己找正當借口放風,擅自從先生房中摸出來找我的吧?

  我接過拔開瓶塞,見裡頭不同於韋神醫留下的土黃藥膏,是種半透明的軟膏,覺得真是一場及時雨:「……無色透明,清新自然,太好了!如此即便是白日外出之時也不怕,可薄抹上一層使用了!」


  展昭盯著我瞧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發問:「小春,你臉上塗的這……究是何物?看起來……」他組織半天組織不出言語。


  「哦,這個?韋神醫之前送的瓶瓶罐罐裡邊翻出來的,說是可以生肌去疤,我便拿來用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起他方才進門時的態度,忍不住問:「我現下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嚇人么?」


  展昭咳了一聲,沒有立即接話,不得不讓我猜想他正是用此種含蓄之方式表達自己的默認——思及至此,熊熊就有點沮喪了,口氣里充滿了被打擊過的哀傷:「……那你等我一會,我去把它洗掉。」


  展昭攔我:「抹都抹了,何必洗下。」


  我有氣無力地抬眼:「你不是說嚇人嗎,我去洗掉好別殘害你才復明沒多久的眼睛啊!」


  看來這葯還是等夜深人靜確定不會有人來拜訪的時候再躲起來偷偷對鏡自擦好了…………韋神醫怎地就沒考慮過這葯得擦在臉上的情形呢?做這泥巴糊般的造型,實叫門面受傷的人情何以堪!

  「胡說什麼?」展昭一把將我拽回來,臉上有些不高興:「什麼殘害不殘害的,若非為替我尋葯,你何至如此?莫再說此種貶低自己的話,玩笑話也不可。既然你已有韋神醫的良藥,便好好塗抹莫要間斷,明白么?」


  我指著自己狸貓臉的結果,實事求是問:「可我頂著這模樣白日能出門嗎?」


  他明顯在停頓了一瞬后才道:「……模樣如何?不過暫時而已,何必在意。」


  ……你真心這麼覺得便別給我停頓啊!

  「可你都說嚇人了!」我被他中途那可疑的停頓弄得忽然一股憋從中來,覺得自己像是被歧視的醜小鴨,長大可能也沒法變成天鵝了。心裡莫名就委屈起來了有沒有!


  都說輿論可以殺人,這話講得一點也沒錯!


  那陣子我一顆強壯的糙漢心都被府內輿論打擊的遍體鱗傷了,都開始敏感纖細了起來……我本來也沒太時刻把臉上的傷一直提在心上的啊!一直以為它總會好的嘛傷不深疤好了也是淡總沒那麼嚴重的嘛!可如今這樣胡攪蠻纏的台詞加這種娘娘腔的口吻是從誰嘴巴里說出來的?


  絕對不是我!

  展昭皺眉:「我何時說你嚇人了?」


  胡攪蠻纏收不回來:「你方才進屋嚇得都倒退了一步,還連自己要說甚麼都忘了!」


  「那是……」一語中的,展昭明顯有些狹促:「我……我方才是……太過突然,乍然而見,才……」


  看他支吾半天沒說出否定的話,我悲憤了,你倒不如不要說!


  「嗚哇,夠了!我明日要請假!我不出去影響市容了!」


  展昭按著我的肩,沉聲喝道:「要你莫說此種胡話,你還說!男子漢大丈夫,只要不做虧心之事,自可頂天立地昂首於世,何必因兩道傷痕而如此貶損自己?」


  看著展昭一雙明亮澄凈的瞳眸正正定著自己,裡頭的微怒來自於對自己的關心,我心中的粗漢頹然坍塌,小白兔探頭探腦:「……如果這傷真的留下疤痕怎麼辦呢?」


  這種大範圍「X」人的造型實在是太羞恥了,重點在——


  「我會被人當成笑柄笑一輩子的……」


  比方說以後見到我的路人甲會說:『看那傻蛋!他臉上的傷疤聽說是被自己拍開的樹枝反彈打傷的啊!你說蠢也不蠢!』


  然後他旁邊的友人乙就會回:『呿,瞧他那兩道疤,還以為背後有什麼精彩的江湖故事,沒想到竟是這般可恥的緣由,實實是蠢都蠢死了。我們快走吧,莫要靠他太近,蠢該會傳染的!』


  ……然後在下就要無地自容再沒臉見人了!∴(つДˋ) ∴


  (一四一二)

  在我正陷入對未來悲慘想象之際,展昭微微皺起了眉,手下施力,面露不悅:「何人會嘲笑你?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在意外表?莫要多想,仔細上藥便可。何況你傷口不深,小心照護,應是不至於留下疤痕的。」


  我眼巴巴地看他求信心重建:「真的嗎?」


  「嗯。」展昭鄭重點了點頭,兩泓潤黑的眼瞳是再真摯也不過,在燭火搖曳的昏暈下實在是吸人眼目,叫人移不開視線。


  「放心吧,」他道,「好好將養,這傷不日便會痊癒的。」


  他眼神如此不容撼動,好似任何從他口中說出的言語最終皆能實現似的,神奇地平復了我內心那隻探頭探腦的白兔子,糙漢心以一種肉眼可驗的速度迅速恢復了過來。


  (一四一三)

  在此不得不重申一次展昭身上神奇的療愈功力——每次心情不好時跟他聊完天就會有這種類似拜完拜受到了包庇兼被神光凈化過的感覺到底是經過怎樣的化學作用運作出來的?


  這人可以直接去當肉身佛開班收信徒接受眾人膜拜了有沒有!


  (一四一四)

  自從心中的小白兔被人摸頭受安撫以後,牠重新鑽回洞里,我也重新拾起了樂觀的情緒,該幹嘛幹嘛去了,再沒為臉上的傷傷悲春秋。而由於展昭溜出府跑到我家一事最終還是被人給發現的緣故,我順便加入了【展護衛傷后監督計劃書】的陣營,以示「犯后」態度良好,請求從輕量刑。


  對此展昭表示十分無奈,連我都加入了這個圏禁他的計劃,他從此在府內便孤立無援了,乖乖坐滿了半個月的軟牢,出關時氣色紅潤,麵皮發光,魅力指數倍增,登場的瞬間閃茫了不少同仁的眼睛——


  不過由於人看著明顯精神多了,大夥還是表示甚為欣慰,養回了一個神清卓朗氣血飽滿的展氏護衛。


  我臉上的樹鞭痕也在夜晚【韋氏牌】和白日【公孫牌】靈藥的交互作用下長得功德圓滿,不但一點痕迹也沒留下,臉還白嫩上了幾分,不得不大讚神醫級藥品的威力——在這種堅強陣容的加持下我若還能長歪,那還真就是人本身的問題了……


  總之最終結果沒破相真是太好了!v( ̄▽ ̄)y

  (一四一五)

  暫時將回憶錄的時間線先拉回一下現在好了。


  今日寫回憶錄寫得累了,便上街去沽點酒來小酌。經過土市子街東時,在鐵屑樓前看到一群一賜樂業教徒群聚,似乎打算待會一道前往禮拜寺參拜。


  鐵屑樓老闆本身聽說也是外來的一賜樂業教徒,樓中有著濃厚的異族風格,不少術忽人喜愛群聚於此,他家的羊肉料理一律去筋烹理,軟嫩而不難咬,在京中逐漸累積起好評,重點是與酒堪稱絕配!

  因此我忽然嘴饞了,想買一份回去下酒。


  好不容易排開堵在門口的一賜樂業教徒,歡喜地踏進鐵屑樓大門——頓了二秒,我原路倒退嚕了出來。


  ……我剛剛是看到什麼東西了?


  好像有個很刺眼的物事卡在角落……


  花俏地、風騷地完全不符合這世道風格的東西……變身失敗的孔雀妖之類的生物。


  啊,是了,是前幾日在南門大街角攔我還玉的那個娘娘腔怪人!


  啊賀啊,這等殘害他人視力的造型真是讓人想遺忘也難……想起他拈發眨眼努小嘴勾纏不放的模樣……在下還是趕緊離得遠遠地避難吧!

  鑒於這幾年來吸引怪人的辛酸血淚史,我果斷地選擇轉身拔腿,落荒而逃!

  ——下酒菜不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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