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九九章 詐屍這事總會遇上一兩次
(一二三三)
根據金田一的孤島定律,死人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像組被推倒的骨牌,通常不死到剩最後一個不會停止。
此處雖非孤島,但結果更加慘烈,打逃出去的同夥在白玉堂的追蹤下無故暴死以後,開封府內對牢中三名活口的看守可謂更是嚴上加嚴。
每兩時辰密集的輪班,牢外還有御林弟兄鎮守……在這般的安排下,牢內的三名活口居然還是沒能保住,在過堂后的幾日,被人發現毒斃於府牢之中。
在自家領地內竟出了如此簍子,包大人端是震怒非常,即刻下令詳查。
結果於三名嫌犯死亡時刻理應輪班的一名叫簡六的衙役,於事發當日後便不見蹤影,後來被人發現遭捆綁在其家後院的地窖里,消瘦憔悴,奄奄一息,據他所稱,已被一蒙面歹人囚禁了好些時日,這幾日在府衙中的簡六弟兄,竟皆不是他的本人!
包大人找來同班人員中,平素與其交好的人等詢問,由於簡六本就是個話少的人,幾日來竟無人察覺到他有異,除覺他更是沉默了一些以外,卻無其它令人起疑之處。
同班輪值人員表示「簡六」這幾日來,盡皆準時來換班,換班時也皆能對上口號,事發當日,他與另一名朱姓衙役守牢內,半途出來小解卻久未回歸,他們察覺不對進牢查看,才發現朱姓衙役遭人擊暈趴卧在牢旁木桌之上,牢內三名囚犯已皆回天乏術。
簡六遭人假扮多日竟無人發現破綻,除可見出其人天生的存在感有多低落到悲涼以外,也足應證假冒簡六之人易容技術之高明,甚至心思縝密、暗中觀察時日之長久——早在展昭與青師兄攜活口回來的當日,這簡六恐怕便已遭人偷梁換柱。
一開始受命看守之人便屬冒充,暗語之核對、之後再多細節的安排,自然失去了它大半的意義。
事情至此,幾乎可以確定冒名神偷一案背後肯定另有人操縱了。
可確定了以後又能如何?線索盡斷,倒不如牢中嫌犯能賴活著,縱使謎團滿布,至少還留下一條可供追查的線索。
(一二三四)
大費周章捉來的人就這麼沒了,府內一片低迷士氣籠罩。
聞訊趕來的青師兄勘查完屍體以後,久久立於斂房之外,負於身後的拳頭緊握,看得出內心不甘。原本留守於府內的御林兵士,如今盡被調來把守於斂房四周。
展昭從斂房內走出,與青師兄低聲接耳幾句,爾後見青師兄一點頭,兩人結伴一道便同往府門走,據說是想再回當日擊破黑衣群眾的據點現場瞧瞧,末了再順便請韋神醫過來看驗下屍體,或許會有遺漏。
(一二三五)
先不論此二名同為汴梁之星級的人物同時出現在大街上,將給汴梁居民帶來了怎樣一股不小的騷動,總之在他們倆出外勤的那當會,在下實也正忙著於書房裡加班,和公孫先生合力研究一箱殘存的證物。
這件案子里死了那麼多人,可從黑衣一眾據點與死士身上搜索出來的物事,除去武器以外,也就只有這麼一小箱東西了:一瓶西域番蘿花的毒液、一小瓶緩毒的解藥、幾組暗器,與一塊表面平滑無紋不知有何作用的金屬牌。
辦公書房內,公孫先生小心翼翼地拆解著一盒曾害雲師兄受了毒傷的發射型暗器,只是那架勢實在看得旁人膽戰心驚,為免他等會不小心來個手滑誤傷,我默默提起一盞燭火,決定躲在書櫃後頭作為屏障,眼不見為凈,也才能繼續專心來研究手中一塊平滑無紋的神秘金屬牌。
此牌乃從綠眼人身上搜出,其它死士身上皆無雜物,唯獨此人有此牌,應該不太可能毫無意義,或許上頭有能證明他身分的蛛絲馬跡?
我就著燭光左右翻看,發現這塊牌光滑得要命,上頭連點刮痕都沒有,端是保養良好,除了我自己翻摸時黏上去的指紋油污以外,還真是沒瞧出半毛錢的異狀……莫非有啥搭配成套的對象被遺漏了嗎?負責搜身的人當時有沒有瞧仔細啊?
抬頭正想提議同公孫先生再去搜一遍,耳邊突然炸起一陣暴雨落地的激響——
…………
………………
我:「…………」
公孫先生:「…………」
(一二三六)
「……這是什麼東東!」我指著地上一截黑針,激動大吼。
馬逼差點射到老子的腳啊!
公孫先生難得狹促,尷尬地笑了笑,道:「抱歉,失手了。」
我戰戰兢兢從書櫃後走出,發現舉目所見是滿地滿櫃的黑針……
我:「…………」
(一二三七)
好在我方才有先見之明,不然此時此刻,不就換我得橫著被抬出去找韋神醫救命了么?!
(一二三八)
一組威力強大的一次性產品,就這樣毀在公孫先生的「抱歉失手」之上。
不過好處是在下因此賺到了他心頭的一點得來不易的歉疚(廢話,他差點扎死我啊),當我向他提起去綠眼人身上再搜一次身的意見時,他明面上雖然表示自家衙役搜索功力應不會出疏漏,可還是答應陪我再走一趟斂房複查看看。
於是陰濕斂房之內,公孫先生一手拿帕掩鼻,一手高舉燭台,姿態跟尊自由男神似的,頻頻用眼神示意我儘快將行動進行。
白布之下,綠眼的無名氏靜靜地躺著。
初見其蒙面下的真容,眉目高深,鼻樑挺直,有幾分西域的血統。眉間僵蹙,體態蒼白,體表局部已開始已有發潰跡象。
我戴上手套開始摸索,髮帶髮髻,上身下腿,鞋底夾層,不打算放過分毫可能。
我愈摸愈疑惑:奇怪,人死後是幾時辰后屍體會開始回軟?這手下觸感怎會愈摸愈發有彈性呢?
昏弱燭光之下,屍體的手指似乎猛然抽動了一下。
我:「……」
我咽了口口水,問:「公、公孫先生……你方才見到了沒有?」
「……見到何物?」公孫先生顯然剛打完了一個呵欠,眼角還閃著淚光,所以他沒有見到。
我:「……」
我默默轉回頭去。
……應該不、不至於吧!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飄敲門。南牟阿彌陀佛南牟阿彌陀佛南牟阿彌陀佛……
左手腕突然一緊,低頭一雙幽綠的曈子,乍然映入了眼帘——
我:「……」
公孫先生:「……」
「呀啊啊啊啊————」詐屍啊救命啊!
(一二三九)
我和公孫先生那日一定八字相衝不宜碰頭——要不怎麼就倒霉事接連發生呢!!
(一二四〇)
先來個鎖喉技以自保!
三厘米……二厘米……一厘米……三厘米……五公分……十公分——!!
這殭屍的手肘怎麼可以彎曲!!
(一二四一)
「——小春!」
公孫先生見發展不對,驚呼一聲后,立即反應機敏地將手中的燭台直接往綠眼人的頭上砸去,然後趁綠眼人騰手接擋的時候想將我拉過去——
可在下的左手還被某個屍變的傢伙攥著,他坐起身後一個使勁便將我重新拽回,接著反手一擲,卻將手中接下的燭台轉而擲向門口,正中一名聞聲過來查看的御林兵士腦部,震得兵士頂上的頭盔應聲而裂,人碰硄一聲栽倒在地。其後跟進的另一名搭檔見狀,抽刀要衝,他下地抄起一旁的洗手盆往前一砸,木盆應聲迸裂,那人晃了一晃,同樣也難逃一個轟然倒地的下場。
文弱的公孫先生:「……」
半桶水的在下我:「……」
我吞了吞口水,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公孫先生立即以九秒二的速度衝到門邊(註:發誓從沒見他跑得那麼快過!)扯開嗓子大喊:「來人、來人啊!」
……他還挺有良心,沒拋下我自己逃跑。
彼時綠眼人腳步忽然一個踉蹌,我道反正手已被攥住也逃不了,乾脆以進為退,便趁這空檔飛撲貼近,成功使絆將他壓了倒——可這傢伙反應著實迅速,在落地途中竟硬是騰空異位,瞬間將我反制在他身下。
黑暗中,只見他兩眶眼窩深陷,幽綠的曈眸閃爍著刺人的光芒,眉間深蹙,卻似乎正在忍受著某著不適。
幾滴血水沿著下頷從他頰上發潰之處滴落在我的臉旁,不時傳來的腐敗之氣激得我一陣寒顫,反射性地阿達出腳:目標要害,進攻啊!
攻擊被他側身避過,可柳暗花明,一盞燭台又重現於視野之前——那個據說一向走文弱風的公孫先生,竟重新拾起方才打掛士兵一的暗器,站在門邊瘦臂一揮,將一盞燭台又扔了回來,成功擾亂到了綠眼人的注意力。
……所以為啥又是燭台?
我說這盞燭台都已經被摧殘得扭歪變形了啊殺傷力大減我說放過燭台換個更可靠點的武器吧老大!
趁綠眼人鬆手應付的這空檔,我從他身下連滾帶爬地鑽出來,拼上吃奶的力氣狂飆至公孫先生身前……也就是殮房門口,然後回身一扔——將從懷中抓出一物事,朝他奮力一把丟了過去!
……綠眼人輕易接下,爾後提手一松,一條墜著護符的斷線,便這麼大方出鏡在大眾眼前。
(一二四二)
這是在下上相國寺求來的護身符,據說口碑很靈驗,就不知道對屍變的殭屍管不管用?
綠眼人:「……」
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看穿我的意圖,很鎮定地開口:「……小春,我想他是活人。」
潛台詞:你丟這東西沒有用。
我:「……」
綠眼人:「……」
嘈嚷之人聲,彼時已逼近於門外。
(一二四三)
……現在是吐我嘈的時候嗎?
有這時間還不快跑!
(一二四四)
我一把將公孫先生推出門外,抬腳正想跟進,頭皮忽然炸出一陣劇痛,轉瞬便被人往後拉扯了過去——馬逼這像是被鬼抓一般的驚悚片老梗橋段是怎麼回事?!
在下再也不會嫌頭皮辛苦在入夜後便解了髮髻改墜馬尾了啊拜託這次就放過我吧老大!
「莫動,否則我擰斷你的喉嚨!」
干沙喑啞的嗓音,彷佛從十八層地獄底下爬出來的惡鬼。
我:(ˉ﹃ˉ|||)
救、救命……
——
批註:
金田一的孤島定律:
從前有一個少年郎,他姓金名田一,生前便是個受閻羅青眼重點栽培的幹部預備班,時常給他做職前訓練單,到哪去都要撞見人死亡——尤其是在諸如孤島、孤門豪宅、畫舫或偏遠小村此類封閉性或人煙稀少的環境場合,於此人身上衰小被附上的閻羅吐息的影響力會開放至最大乘,通常不連死上好幾人吐息威力不會停止。
是故各位若愛惜自己的小命,奉勸將來如果在世界上某個角落不幸碰上這樣一名少年郎的時候,最好離他能多遠是多遠,以免被他背後一柄已有些失控的鐮刀誤砍身亡,屆時滿肚冤苦可是連閻羅王都不會理你——因為祂老人家正好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