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章 論一摞相親集引發的慘案
(一〇八三)
慶曆七年三月末的某個夜晚,若有人經過常州武進縣遇傑村南的展家宅邸,必會為宅內傳出的陣陣哀嚎之聲所驚嚇,說不準以為裡頭正發生一件腥風血雨的慘案,進而嚇得趕赴官府報案。
幸虧展家當初興建之時,為圖僻靜乃舉宅建於村郊之處,入夜後甚少人會經過,這才免去了一段風波,未譜出一則凶宅或鬼宅的鄉野奇談出來。
是夜,展家客房。
我扯著抽不回來的手臂向展大善人求饒,求他大發慈悲趕緊饒命,再推下去在下會死的!
昏黃燈光之下,展昭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卻如斯可恨,只聽他嚴正威嚇:「小春,這傷是一定得推化開的,你若不願意我動手,便換玉堂來如何?」
一旁笑作壁上觀的白玉堂聞言立馬閃了個邪魅無比的笑容給我。
……我含淚默哀了。
(一〇八四)
待淤血全數推開之後,在下一雙手差不多宣告報廢,半個人匍匐在桌上,軟癱成一駝被打爛的鮑魚泥,意識都有點飛散了。
展昭一旁詢問是否尚有其它傷處待處理,嚇得我不顧虛乏連忙奮起,蒼白著臉猛搖。
開玩笑!不要命了我,有也不能告訴你!
好在之前只卷了兩管袖子,沒激動下順道將褲管也撩了,否則今日上下交相攻……在下估計有望回趟老家了。阿爹,您們近來可好,孩兒回來看望您們了!
……師父當初怎會那麼不周到,不將銀甲作成長袖版的防禦裝備呢?
該幫他這不會武功的徒弟打造一套全身式的套裝才對啊!
如此一來,他的徒弟今日又怎會遭此一劫?
(一〇八五)
遭受酷刑的在下隔日纏綿床榻懶起,誤了些時辰,哪知睡夢中有人已兀自達成共識,商量好了出遊的行程。
……那位前一日晚上,方疑似為了不想跟展昭組團同行,而一度氣得拂袖而去的某位五爺,你的原則到底何在?
(一〇八六)
展家門口,老僕忠伯雙目濕潤,笑容欣慰,再三提醒道:「小少爺,您此次出門若看上了哪戶人家,千萬記得捎信回來和老奴說一聲啊!老奴拼了一條老命,也會千方百計把您中意的娘子家給弄進這展家門裡來的!小少爺莫操心,別管她們願不願意!娶回來就是!一切都交由老奴操辦!」
看他這台詞說得!跟準備好要出門替自家少爺助紂為虐去強搶民女的惡仆一樣!
展昭聽完抽了抽眉角,只得敷衍幾句后匆匆上馬離去,身影里錯覺般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此附帶一提的,是在下往後便是沖著忠伯當時對我說過的一句「有空常來玩」的臨別贈語,之後經商在外,若路經常州,都會順道繞去遇傑村裡,探望一下這名獨守空宅的老人家。
忠伯事後向我透漏,曰那回待他在他家小少爺離去之後,在展家裡興沖沖等了半月喜訊卻皆是無音訊之後,方後知後覺地驚覺他家小少爺當時根本是在敷衍他,當下那個嗟嘆扼悔啊,差點起了不如歸去的辭職念頭!
好在後來他想通了,察覺若碩果僅存的自己再放之任之撒手不管的話,他主人家的香火可能就真得斷在此代了。
如此一想,退休之念立絕,改一門心思燃燒在為他家少爺四處物色黃花閨女上面,主動性出擊,以至於接下來一年間,遠在開封的展昭常不時會收到來自家鄉的「百家閨秀身家調查書大集」,裡頭詳盡描述著各式女子的相貌身段品性嗜好專長,最後一律附上一張全開大小的人物全身圖,眉批八字契合程度,全部要給他家小少爺圈點待選,弄得跟皇城選秀一樣,真是好大的陣仗。
在下曾私下偷瞄過那迭調查書大集,裡頭可說真是煞盡了苦心,完全看得出執筆者的用心。不但內容描寫得詳細真實,且附圖還著全彩丹青,人物繪製得微妙微俏,栩栩如生,喜嗔哀樂一應俱全,小痣貝齒顆顆分明,一看就知是砸下重本編輯寄來的!
而光是其後半年內被我見到調查書上的待選人數,總加起來粗估起碼就有七、八十人……我看常州連帶整個江南的適婚優良女子,大概全都被囊括在這套合集裡邊了。
忠伯不愧是黑執事級別的管家,果然很萬能,這媒人婆的活也難不倒他,甚至作得比專業人才還專業,職業的一來也只有自嘆弗如的份!
而正所謂天下無不透風的紗幔,八卦這東西亦是銅牆鐵壁防堵也不了的——何況是在展昭這紅人身上的這種類似相親前奏曲的趣事兒?
於是,調查書大集的系列故事逐漸在開封府內被廣為流傳,一時蔚為傳奇,聽過的人都嘖嘖稱奇,連包大人都聞風好奇到提出想一觀的請求——公孫先生更閑得特地為此事開了一個卦,卜曰:「展護衛一生桃花難斷了。」
弄得展昭哭笑不得,那陣子就怕旁人提這事來取笑他。
不過公孫先生在占卜完后其實有向我私下透露,曰那日卜的卦經演算后其實還有下聯,卦曰:「更有花開奇葩處。」
並表示這朵奇葩之花,日後視情況還有機會演變成展昭的正緣,不過卦象吉凶參半,多舛多難,前途渺渺,於是他就厚道地沒說出來了。
(一〇八七)
……奇葩花是啥意思?
這掛詞怎地聽起來就頗搞笑呢?
我當時忍不住請教。
公孫先生捻了一捻他那一把柔亮光澤的鬍髯,搖頭晃腦一派高深貌:「……更有花開奇葩處:奇葩之花,非比尋常,非初始所能料及。估計,於此約莫指的並非是一般世俗佳人了。」
回想起展昭截至目前為止的悲催情史,我瞪著眼當下便聯想翩翩:不是一般的世俗佳人?讓人一開始不能預見?
……儀琳師妹(註:出家少姑)?
……潘金蓮(註:有夫之婦)?
……神仙姐姐(註:失散在外的妹妹)?
還是……
我腦海中猛然浮起年初展昭憑窗含情脈脈地逗弄寵物鼠小白的畫面……
……鼠……鼠貓?
( ̄口 ̄)!!
——不、不會吧?!
我內心當即驚悚不已,震驚地連晚沒能好眠,夜夜驚夢,過往曾讀過那些傲嬌糾結九曲迴腸不時又纏綿悱惻偶爾虐心虐身的鼠貓情節輪番上陣,害我即使白日夢醒也沒法拿正眼好好瞧展昭,一瞧就忍不住浮想翩翩,好上火的!
這情況在當時持續了幾日,後來被展昭察覺到不對,在忍無可忍之際,某日趁在下不注意,便將我堵在了開封府廚房邊一處昏暗的死角,沉著臉朝我興師問罪。
那時在下剛向張嫂要完點心走出廚房,正歡欣地準備大快朵頤一番,被這麼氣勢凜凜地一嚇,還以為他通靈發覺到在下午夜夢回中不可告人的真相,打算敲打人泄憤了!駭得我當場就捏爆了一粒豆泥饅頭,豆泥餡噗嚕嚕擠得滿手都是,如今想來實在糟踏了食物。
不過當時的展昭可瞥也不瞥我手上那突遭爆膛破肚的搶眼饅頭一眼,見我想溜,橫臂一擋便將我圍困在角落,嚴肅地質問近日因何見他便目光閃爍,匆匆躲避?是做了何虧心之事?亦或是之前他與我說話時語氣重了一些,惹得我不歡喜了?
隨後緩了緩神色,道前些時候是他不妥,望我莫要將他那日的話放在心上。
他說話時目光沉黑難測,隱隱閃動,周身氣氛詭譎,讓現場氣氛一度不安的有種正在拍沉默羔羊的錯覺。
……此一氣氛之下,便是有人真心感到不滿,估計也沒那膽子敢說出來吧?
彼時的我抖了兩下,終究是沒拿穩手中一粒暴破了的豆泥饅頭,鬆手任由那可憐的開口貨奔向大地,徹底和它斷了緣份。
好不容易以「自覺之前做錯事對不起他故而見他心虛」的借口敷衍住他,見他周身的氣氛終於平緩,也不知到底真搪塞過去了沒有……
至於當下說的那件前事,細說起來其實又是另外一則故事。
此事還得追溯至公孫先生做出「奇葩花」卦辭的前一日,未免大家有看沒有懂,在此還是碎嘴為各位補充一下經過好了。
這件前事事發的那一日……是個休沐日。
風和日麗,午後悠閑,展昭有事外出不在府,我照例進他房為他餵養白鼠,乍然瞅見攤在他案上新版的女子調查書牘,按捺不住心頭好奇發堵,便引誘四大校尉一起圍觀目睹,然後大夥正就著書牘品頭論足討論得如火如荼,驀然回首卻見主人半途回府,緩步入內面色隱隱黑沉如土……
偷觀別人的書信被當場抓包,見當事人本人的臉色不對,當時在場之人不約而同都一齊打了個冷顫,然後王馬張趙立馬找了借口開溜,只有我因地理位置不好失了先機,被迫留下來面對一尊黑面當事人……
其實當時展昭是看上去,是多少有些不悅了沒錯,可人家畢竟是好脾氣的展昭,修養有口皆碑,所以他當下其實也沒說什麼重話,就是要我往後未經他同意切莫再如此作為而已,頂多口氣冷淡了些、態度冷漠了些,讓人不住心頭髮虛內疚而已,平心而論,他這反應也還在合情合理的範疇之內,畢竟我們不但亂動人書信,方才還真調侃得挺歡快的來者……
這事自己有錯在先,見他隔日待我一如往常,沒從此又要不理我之後(註:「展昭不理人事件」,詳後續),我就要雀躍得呼喊佛祖了,又怎會為此不歡喜他?
沒法正眼瞧他,全然是因為耽美情節被打開了的緣故,純粹是天大的誤會!
不過這理由怎麼可能老實跟他講,還是讓它和奇葩花的卜辭一起隨姆大陸沉沒至海底就好了,這樣也是為展昭著想,免得他知曉后氣到腦血管爆裂,真來敲打我,這就萬分不好了。
在下一點也不想當那個挑戰他好修養極限的出頭鳥啊……
(一〇八八)
插了這一段後來的旁話,讓我們又將故事說回到那一年,回鄉掃墓后的武進縣遇傑村展家門口,我、展昭與白玉堂,趁空欲往杭州一游,展昭被忠伯一席似要助紂為虐強搶民女般的說辭窘得匆匆上馬,幾近落荒而走。
我等同忠伯告辭完后,駕馬慢踱離去。
而忠伯一襲略顯佝僂的身影,卻一直佇立於展家門口未曾進門,似在相送,饒是策馬三里,回首幾度,那已化作點墨的身影,仍是停佇門前,分毫未見有離開之意。
展昭當時遠望的清眸里,不禁微有動容。
——
批註:
寵物鼠小白:此小白指的是年初烏盆案后展昭於大相國寺市集帶回來的那隻小白鼠,當初展昭硬塞給我未果后我私下為牠取了個綽號,圖簡潔明了,不顧展昭臉色定名為小白,此後一陣展昭每每喚牠神色皆有些糾結。於此順帶一提,我們同游常州的當會,那鼠類正寄在公孫先生的房裡養著。
……阿彌陀佛,希望牠別因此走上正宗小白鼠的宿命了,這時代應該還沒有用鼠類來作動物實驗的先例吧?
耽美:從字面上翻譯,無非是指沉浸在美好的事物里。而它代指的涵意…………為免此書日後讓人檢舉為禁毀書籍,裡頭的深意指好交由各位自行去體會了。運用你們的聰明才智,來段腦力激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