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二章 當街斷袖真不是件可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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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覺睡到窗外大光,起來時展昭已不在房中。
望著身旁空蕩的床板,方正的棉被整齊擺放在床尾,我不禁開始檢討起自己是否已完全習慣和展昭同榻了?這人怎麼可以睡得跟只死豬一樣呢?他醒來后梳洗折被等等動作都沒能吵醒到我?到底是自己神經真是愈發粗壯,還是真如昨夜那白玉堂所說的一般,是自己近來的危機意識真是趨近於零了?
……這都要怪展昭這人太可靠了!
無怪乎某公孫氏曾感嘆出一句「有展護衛傍身,萬事無需擾」這種瞎話。打自出汴梁以後,在下和他幾乎時刻未曾遠離,安全指數高漲,說起來在下到底有多久沒再煩惱過有關自己人身安全類的問題了?
話說回來,在襄邑縣遇到的那名面具男後來到底是怎麼樣了呢?
既然展昭收到小道消息說有人打探過在下的消息,假若是面具男的人馬,那他總該明白在下實與他想找的人沒半毛的關係了吧?隔了這一陣子都未再聞動靜,在下可不可以抱持樂觀的以為,此人大約已懶得再於我身上花尋找他們那組織叛徒的心思了?
畢竟面具男那種看就不是小咖的角色,平日應該是一秒鐘幾萬兩上下的人,哪有那大宋時間去多注意一些不相干的小人物?何況在下那時從他口中又沒真聽到什麼秘密來者,頂多就是知道他們組織內的叛徒叫秋香這種雷名、兼可間接推知自己長得和這名叛徒有點像、外加又見證了面具男因眼睛被目屎糊到做的一些蠢事而已……說起來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嘛。
在下隨遇而安的阿Q精神,隨著旅居大宋的時日愈長,修練得愈加爐火純青,彼時我忽然豁然開朗,不禁覺得過往一月的擔憂誠屬自己嚇自己!何況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掉,煩惱亦無用。反正如今此種十二時辰都有貼身護衛在附近的日子遲早得到頭,一直這樣惴惴生活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不能之後真厚著臉皮搬進開封府長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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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說服完突覺海闊天空的在下,決定自此放下這份未知的煩惱,悠哉地哼起小曲,踱著閑散的步子一路走到大廳,看見某名臉色不太好的白衣人坐在廳內,臭著臉不知在生誰的悶氣。
攔下路過的忠伯詢問,才曉得這對貓鼠早晨又打過一架,打完后小少爺出門,而白爺臉色就一直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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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什麼好呢?這對歡喜冤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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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日,不知是否因有白玉堂待在家中與我作伴的關係,本來一直不會丟下我自己跑太遠的展昭一改常態,每日早出晚歸,常一整天不見個蹤影,估計是看家裡有個武力可靠的人鎮宅,勞碌基因便一舉發了作,忍不住跑去追查武進強盜的事了吧。
在下有自覺,還是乖乖去找閑散人作伴便好,別妨礙這工作狂勞動了吧。
於是,白玉堂和我這對「玩伴」久別相逢,重操舊業,結伴把縣城附近的點全踩齊了,每日吃喝玩樂遊山玩水,行程滿檔,偶爾還得分神留心大街上有無賣花女出沒,老實說也是挺忙的。
這段期間里,水家二娘子如煙小妹,曾自己摸來過展家一次。
那一日,她扭扭捏捏地在展家大門外向內張望,被眼尖的白玉堂發現,聽說過水二娘子與展昭間不得不說的那些事兒后,興緻大起,拽著我偷偷從宅側飛至牆外,又悄悄繞回大門,製造出外出歸來兒在門口巧相遇的假象,順勢便與她攀談。
水如煙起先被白玉堂那身風華絕代的模樣閃了眼,開頭幾句話都說不俐索,不過到底是隨父親四處行過商見過世面的娘子,炫目過後還能回想起初衷,她扭捏了一會,才嬌羞地問起「展大哥」可在?
展昭自然不在。
她失望的大眼中瞬間褪了光采,不過隨後又打起精神旁敲側擊展昭的個人情資。
……展昭本人不在,他的事我哪敢對這陌生女子亂說,到時他火我了怎麼辦呢?
在下雖然喜愛旁觀友人八卦,可不代表在下想為這事業貢獻腦袋——這腦袋再被敲下去可真會出事的!因此我三緘其口,推說不知。
不過各位別忘了,現場還有一個未知因子,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錦毛鼠白玉堂白家五爺。此人的逆反之心一起,恁是上天入地,也沒真見過幾個人能成功阻止過他。
因此他一句「怎麼?水娘子難道不知他如今乃當朝四品大員,乃榮譽歸鄉么?」就把展昭刻意隱瞞的鍍金身分捅了個底朝天,惹得水二娘子沖簪一震為藍顏,眸中光采瞬時就重新燃燒了起來,還燒得彼剛才更加熾烈璀璨……
——水二娘子就這麼頂著放光的雙眼和興奮的紅臉蛋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
而某位白五爺呢?賣了友等觀八卦的某人,正沒道義地在一旁勾嘴微笑呢!
望著水如煙欣喜離去的背影,在下於心裡暗道,從此這世間上八成又要多了名開始作「展夫人」美夢的女子……無奈搖頭,只能讓展昭自求多福了。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叫債多了不愁嘛!
展昭此人的桃花債若要細數都可以裝成十架的牛車了!何況諸如此種的美夢,連當朝的公主都做過,事到如今又哪裡差一個外縣的水娘子加入?將來這些女人們若能湊成一間麻將館開張,多個可以讓大家沒事嗑牙搓牌兼順道交流作夢心得的地方,抒發抒發閨怨,不也挺好!
……………
不過展昭的身分會不會因此被間接捅到知縣那裡呀?
我看還是知會他一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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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在下於大街上突遭橫禍。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早該料到白玉堂那有事鬧事沒事找事的性子!
就不該告訴他我在縣城街上戰戰兢兢的原因!
就不該和他明說賣花女奇葩程度惹起他那要命的好奇心!
更不該讓他幫忙查探前方有無賣花女出沒!
最不該相信他那瑩瑩閃光的邪魅笑容!!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千靠萬靠還是自己可靠啊!!!
晚了,如今一切都晚了!
當我衣衫襤褸犧牲半條袖子從金剛爪下逃出生天的時候,那個肇事者居然還坐在牆頭上拍腿看笑話!
——白玉堂!這事我和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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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精神衰弱地挺著一身前衛的「斷袖裝」,顫顫巍巍踏回到展家廳堂的時候,恰好撞見水老爺二訪,正於廳內打探著「展賢侄」的「家事」,意圖之明顯可謂媒人婆之心瞎子皆知,白玉堂當場便展開了扇子,露出了個幸災樂禍的笑容,而當下在下心裡猛地那個不爽就甭提了。
好啊……在下在外頭跑給偏執狂追,你倒好,在家喝著熱茶坐著椅子商量和正常美人的親事?
不平衡啊我!我要向天公伯抗議!這是什麼不平等的差別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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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乍見我一身摩登裝扮登場,肩膀都沒忍住微微地抖上了那麼一下,連手上的杯子差點也沒滑了。
彼時的他方以一個「目前還未想成家」的借口婉拒了水老爺,抖完立即正色上前關心我情況,借題發揮,將我的問題無限上綱,方成功地將難纏水老爺「請」出了大門,然後望著他不甘離去的背影,暗自鬆了一口氣,才轉過身來,蹙起眉正經地問我發生何事?
我不跟他計較這種順便被當了回擋箭牌的小事,立馬將白玉堂出賣朋友的惡行倒了出來,而罪魁禍首居然還在一旁無謂聳肩,絲毫不以為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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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好想賞他一記天馬流星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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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當時的眼裡便浮現出了瞭然般的同情,畢竟水老爺會如此積極纏人地親自登門來說親,有七成因素是導因於白玉堂刻意泄漏的官身情報——這年頭當中高官品以上的人,可都是准女婿團里的搶手貨啊!
回房換上普通流行的衣衫之後,返回廳上,見展白二人相對而坐,正在低聲交談。
「此事說大也不大,既然小虞兒並非他們欲尋之人,他們又何會多費心思糾纏?更何況小虞兒既與你們開封府相熟,一般人應不至於會多事自找麻煩罷。」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可目前尚未能確定,還是謹慎一些妥當。這幾日勞煩五弟了。」
「這沒什麼……」白玉堂忽然語調一轉:「對了展昭,爺看你瞎轉了這麼些天了,忙的事情究竟查得如何了?再不快些解決,五爺我就要先將小虞兒帶走,不再等你了。」說罷回了頭,朝我笑道:「小虞兒,你說是吧?」
「啊?」剛踏進屋的我被白玉堂這丈二金剛打得莫名其妙。
「小春,」展昭絲毫不意外我的出現,朝我微微一笑:「……你立在門口作甚?還不快進來坐。」
待我坐定后,展昭開口問白玉堂道:「玉堂,你方才說的話是何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白玉堂抿了口茶,慢悠慢悠地道:「你們這村子與武進縣城,也才丁點大,幾日下來早讓我們給逛遍了。小虞兒難得到江南來,五爺我想略盡地主之誼,帶他四處看看。本也想找你一齊來添伴……可你說你,好不容易賜了回假,讓你回鄉祭祖,做甚還去攬這撈什子的事來煩呢!捉拿盜匪乃地方官府之責,據我所知,這群強盜幾次犯案,劫的都是特定商家,既不擾一般小民,又從不傷人,此事何需你介入?白白浪費那麼多日的假期,還把小虞兒一齊卡在這兒,真真是只笨貓!」
……因為這隻貓患有勞動的強迫症。
我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喝茶,不對這句笨貓作出任何評論。
這白玉堂每每關心起人來非得用如此傲嬌的方式,說起來,也算是另一種蔚為特色的強迫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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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呼作笨貓的人皺了皺眉,最後決定不和他計較這種以愛為名的狹侮,開了口道:「……為鄉里儘力乃里民的本分,武進縣既是展某家鄉,展某為它聊盡心力,也屬當然,又何來浪費之說?更何況……」他頓了頓:「這幾日下來,我總覺得此一強盜案有些奇怪……」
展昭說出他心裡的疑惑。
原來經過幾日明查暗訪,他發現強盜犯案的對象不但僅受限於特定商人,還都是些和地方官府交情良好的商人,這些商賈或在本任知縣就任前便小有身家、又或根本繫於知縣就任后才白手起家,可共通的是皆在本任知縣任內財富忽有激增,令展昭不得不懷疑此事並非單純劫財如此簡單。
水老爺二訪那日上午,恰好名單中一戶商賈運貨進城,貨物價值很高,展昭便領著一幫縣府派來支援的衙役們接應,沒想到同一幫強人竟真又來劫道,一陣激戰後被展昭擊退,兩名強盜受縛被捕,在送入縣牢前,二人不僅未有悔懼之色,反而神情激憤,對著展昭就是一通亂罵:「你這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小人!老子就等著看你們的報應!」說完還呸了一聲,以沒公德心的方式表達了他們內心強烈的蔑視。
這句話震撼到展昭的理由,不僅是因為接連兩句成語顯現出強盜也有文化,更是因為強盜當時理直氣壯慷慨就義的態度,讓他心生疑惑。
我道:「搞不好那些商人作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那群強盜只不過是向他們報復?」無限聯想這事最容易了。
展昭搖頭:「若真如此,一刀殺了他們豈不省事,可這伙強盜從來只劫財貨,卻未曾傷人性命。」
白玉堂:「……會不會和知縣那邊有關係?」
展昭皺了眉頭:「我稍微打探過,此任知縣的風評,確實不好……」
我:「可若真和知縣有關,如今展昭身分曝光,知縣不是該作賊心虛,找借口讓展昭離本案愈遠愈好嗎,哪還這麼笨引狼入室,繼續讓他這開封府的清官替他抓強盜?」這疑問很實際吧。
展昭卻道:「知縣他尚不知我身分。」
我:「不是吧,你四品官的身分不是被小白捅出來了?就算名氣沒傳到這兒來,可知縣畢竟是在朝為官的人,稍微打聽過後,應該也可以知曉你究竟是誰、秉性又是如何了吧?」
白玉堂彼時轉頭望向窗外,假作觀花,一副展昭破底的事與他無關的模樣,真是好為悠哉。
展昭斜了他一眼,方瞥回視線慢慢與我開口:「……雖不知水二娘子是何時同她爹提起展某的身分的,總之知縣這幾日對我的態度與之前並無不同。我方才向水老爺求了證,他並未與知縣提說過我的身分。」
……八成是因為他知道前准女婿竟躍身朝廷之後,太過興奮,一副心思都打在釣你這個乘龍快婿上了,哪有還把這消息往外放增加潛在競爭對手的道理?
我問他:「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再管下去假期就要真沒了。
展昭沉思一會,道:「待我去牢里見過那兩名搶匪再說吧。」
我奇怪:「……你不就才從縣衙回來?方才怎地不順道去探見一趟?」
展昭眉間微皺:「嫌犯送交官府之後通常須實時審訊,禁止外人會面乃屬常態。知縣當時急著審訊,以江湖人的身分,彼時我也確實無立場多作要求……」
「那你現在……」我忽然瞭然:「莫非是想等入夜後,再偷偷潛入大牢里去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