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二章 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九一七)
「……我說你們倆腌臢是怎地回事?!哪裡有病是吧!!」
女性尊嚴三度受創的老闆娘爆發了。
而展昭呢?自然還是維持著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未有動搖,不然他怎麼能叫展昭呢?
他當時面對老闆娘的怒火,具體響應只是微微頷首賠罪,爾後溫言應道:「請老闆娘切莫誤會,我等並無惡意。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不過我等一路車馬勞頓,已是疲憊,煩請老闆娘能替我們騰出兩間空房,也好讓我等能早些歇息。」
可是女性尊嚴怎可能這麼容易平復?只見老闆娘倒插著腰罵道:「你說騰就騰啊!把老娘當成什麼了?!這裡就沒地方給你們住!你們該哪滾哪…………唉呦,其實再努力整整,也不是騰不出房間的。」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讓女人放下仇恨……這位老闆娘的女性尊嚴,就這般被一錠從展昭衣袖裡晃出的銀子給擺平了,真是好生沒有原則。
伸手迅速抽走了銀兩的老闆娘瞬間從母夜叉變成了迎客花,滿臉盈盈的笑意,又原地回復了方才嬌媚的本色。只聽她眨了眨眼,道:「不過爺啊,你看也知道我們這店小,今日來了幾名客人,房間只剩一間了,要不您們委屈點擠擠?再過去可就沒店了。」
展昭不欲和她多糾纏:「一間便一間罷,煩請老闆娘帶路。」
「一間房?!」我倏然驚醒:「我們睡一間房?!那是兩張單床還是一張大床啊?」
老闆娘整整鬢上的野花,回答時還不忘拋個媚眼過來:「爺,是一張榻,但大小足夠擠下兩人的。」
……在下打七歲起,除遇「棺材事件」破過幾次例爬上阿爹的床以外,就沒再跟人同過床了啊!
我有點糾結:「當真騰不出空房了嗎?要不老闆娘您想點辦法?多付些錢也是沒有問題的。」
老闆娘一臉為難:「是真沒房間了。不然……」
說著頓了頓,轉瞬忽然笑得嫵媚無比,扭著腰朝我勾了幾道眼:「不然,若這位爺不嫌棄,奴家房裡倒還有一張簡床,不知爺你嫌不嫌棄與奴家……」
「不,便給我們一間房罷。」展昭出手又將我往後拽了拽,簡直就像拽我拽上癮了一樣!
我說這女人又不會吃人!一直這樣拽我幹嘛啊?!還擅自代我回答!
我一邊咕噥一邊坦白:「可我睡相很差,會踢人的,而且旁邊有人不習慣,我怕會睡不著……」
重點是在下不想和你同榻來者,心理壓力好大來者……
嗯?問我為何覺得壓力大?
……小孩子不懂事閃一邊去!
展昭當即便回身瞪了我,低聲斥道:「難不成你真要去她房裡睡么?!」
我癟下嘴了。
在下又沒有這麼說。
老闆娘那邊倒是笑得燦若明花:「這位爺,奴家很歡迎你來拜訪……」
展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刺得我如坐針氈,只好乾笑兩聲,趕緊回道:「不、不敢,在下不敢叨擾,一間房便一間房唄。那個……」
「那便,煩請老闆娘領我等入房罷。」展昭直接打斷了我後頭想說的話道。
老闆娘聳了聳肩,也沒再多言,只是整完了鬢中的玉簪后,將眼眸一勾,語帶嬌嗔地道:「呦,爺,莫再老闆娘老闆娘地喊了,人都給你叫老了——稱奴家銀娘子便成了罷。客房還需整理一下呢,要不你們先吃點東西,也不用在這邊乾等?」
約莫也到了飯點時分,展昭略微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下來。
(九一八)
至木桌板凳上落坐,解了行囊,展昭順手將長劍放至桌上。
銀娘子在一旁笑容柔媚,撫著肩問道:「客官要打多少酒啊?」
展昭揮她:「先燙一壺來吧。」
「肉饅頭呢,要不要來一籠。」
「也好……」
「不要!!」我激動大喊。
展昭和銀娘子皆錯愕地瞅向我。
我支支吾吾:「呃……我、我不喜歡吃肉饅頭,而且……我、我最近胃口不甚好,想吃得清淡些,勞煩給我們上幾樣素菜便行了。」
……開玩笑,來這種名字的店裡怎麼可以吃包肉餡的東西?肉沫都不能沾啊!
展昭聽完我這番說詞以後,只將長眉一挑,卻沒有多說其他。
倒是在銀娘子皺了眉,將一直軟屈的身子都站了直:「……本店的肉饅頭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味,吃過的客官都贊不決口,客官真不要嘗嘗?不然奴家替你清炒幾盤肉?這位客官覺得呢?」她轉頭望向展昭。
展昭意味深長地瞥了我幾眼,方慢悠悠地回她道:「……便照他說的做罷,給我們來幾盤素菜便行了。」
(九一九)
「怎麼回事?」銀娘子走後,展昭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眼神瞅我。
「沒什麼,我……就是突然……不太想吃肉而已。」
實在沒臉把自己對那自家鄉中聽來、與這客棧同名的另一間客棧背後傳說的故事說與他聽,那大漠上飛揚的旗幟,那經典不敗的江湖傳說,還是讓它爛在自己心裡就好了,別拿出來神經人了吧。這裡可是丁香樹下呢,地理位置上也完全不合啊!
「……方才是何人於路上說他餓得可以吞下一隻羊的?」
「餓過頭就不餓了嘛……」
展昭左眼寫著「不信」,右眼刻著「胡說」,整體表達為「我就聽你再掰啊」。
「他奶奶的!老子不發威,你便當我是病貓是吧!」
便在這令我冷汗噗噗流的時刻,隔壁桌的一聲怒吼打斷了展昭鈍刀般的拷問,只見旁桌兩名大漢忽然拍著桌子就地就大吵了起來,動口不夠還兼動手,其中一人順手抄起桌上的茶壺朝他朋友就是一記暴投——可惜准心太差,目標物站著沒動都沒能砸中,那隻偏離軌道的茶壺最後竟反而正正往我臉這方向砸來!
其實在下於小時同友人玩鬧之時,曾在學裡間獲封過個叫「躲避球王」的封號……顧名思義,挺擅長閃避飛球,反應神經著實還不算太差,是故彼時區區一個遠投的茶壺,怎麼難得倒在下自幼練成的閃躲功力?
於是當時我見情形不對,將腳尖一墊,馬上準備想閃身躲避,哪裡料到卻被突然出手的展昭往反方向拉了一把,最後整個人撞到了他的胸膛上面……
匡啷一聲脆響,他舉臂橫擋著我的頭臉,飛來的茶壺便應聲碎裂在他這條胳膊上頭,我除了肩膀撞得有些疼好在沒鼻著陸以外,其它被他護得周全無大礙,倒是他袖上濕了一片茶漬,還讓碎片在手上割出了幾道口子……這樣一個低難度的暗器,他竟然擋得如此勉強?!
我驚呆了。
這位在槍林彈雨暗器網中都可以揮揮衣衫來去自如的非常人,居然不是輕巧接殺下茶壺,反而是自己上前給茶壺撞,甚至被茶壺的碎片給弄傷了?
——莫非他又是哪裡受傷了沒調養好在強撐逞強,方才才無法即時將那一道初級的攻擊給完全避開?
「——!你、你怎麼樣了?!」
我緊張地抓住他的手上下左右一陣急瞧,恨不得有雙透視眼能現場為他作個全身檢查……只為看他有無其他隱藏的傷勢,絕對沒有分毫破廉恥的意圖!
他卻是莞爾一笑,拍了拍我的手,道:「無事,你莫須擔心。」
我不相信!
無事怎可能被這壺弄傷?這東西連我都有把握避開了更何況是你!
(九二〇)
「唉呦!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砸店了是吧!各位爺,要打去外頭打!奴家做得是小本生意,可禁不起你們這般折騰哪!」
銀娘子氣呼呼地從後堂處沖了出來,真是饒具膽色,竟直奔向鬧事的桌子,張口便是一頓喝斥。
展昭示意我稍安勿躁,視線停留在大漢和銀娘子的身上,神情竟是端上了幾分嚴肅。
那頭佳人出場,大漢的眼神立馬有了變化,具體來說就是從火焰變成紅心,順道嘿嘿嘿地伸出咸豬手在銀娘子身上吃了好幾下豆腐,嘴邊講著些不著邊的鬼話,充分演繹出一個合格的豬哥該有何模樣。
銀娘子不知是忍辱負重還是樂在其中,絲毫未見有不悅不說,反而欲拒還迎,有一搭沒一搭地把他們的毛都給梳順了,主持功力堪稱過人,現場轉眼化作一片春意蕩然,完全不復見方才的暴戾氣氛。
而剛剛事發時便躲到了牆角去的那名商人呢?早和他的伴當溜回房裡去了,連個影也沒再看到。
只見展昭微微皺起了眉頭。
(九二一)
確定展昭除了手上新增的幾道小划傷以外,確實沒有其它「隱疾」之後,我懷著疑惑望著桌上的飯菜,內心躊躇,真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那大漠上矗立的旗幟實在太過深刻,雖說地點不太對,可戒心總沒法消停呢!這些飯菜聞起來是沒有奇怪的味道,可於心難安啊。
偷瞥一旁連吃飯時都將腰背挺得筆直的展昭,骨節分明的長指提著筷子,優雅起箸,優雅開吃,舉止卓然,一看就知道是個家教優良的孩子。
既然他神色一如往常,這桌飯菜應該是沒問題吧?
秉持對他這個老江湖的信任,我開始腹徘自己草木皆兵了,店名重名什麼的都是巧合而已,沒根據的腦內幻想是該停了,沒看除了店名以外,時代地點沒一個對得上么!
如此自我說服一番,心下頓感稍安,瞬時便覺飢腸轆轆,於是也再不顧忌,扒起飯碗便開吃了起來。
(九二二)
待吃到個段落,見銀娘子捧著一壺酒款款走來,媚眼秋波,盈盈魅笑,又是個桃花亂開的模樣,卻是想為方才堂上騷動致歉,曰:驚擾客官,還望見諒,這酒就做免費招待,請客官多多擔待。
……這不挺會作生意的嘛!
放下成見的在下對此一客店的印象頓時好轉,有種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覺,愈看愈加順眼,不禁慶幸起今夜有宿可投,可安枕床榻睡個好覺,說起來亦是一件幸事。
當然,若能一人一間房便更加完美了。
彼時,銀娘子立在桌旁,一張臉笑得艷若紅蓮:「客官,您莫看這酒雖有些渾,可卻是本家珍藏的好酒。味濃醇甘烈,奴家通常只拿來招待熟客呢,今日就當是驚擾爺們的賠禮了,還望爺笑納,莫計較方才廳上的失禮。」
展昭將手輕輕一拱:「娘子客氣,如此,我等便卻之不恭了。」
說罷,展顏一笑,瞬時春風頓生,若有暖風陣陣拂面,滿室開花,落英紛飛,實在令人雙眼好生撩亂。
這背景,這特效,加上他黃金四十五度角的抬頭側望,星眸含春望,飆出的殺傷力有多驚人就甭提了。瞧瞧那被直面打中的銀娘子,沒看她人當場就傻了么?
想當初展昭往那開封牆頭隨便一站,即便只是眉間一蹙也會迷倒百千男女老少的,如今這種經典角度的近距離接觸,加上他那自帶背景的春江花月笑……沒當場將人電暈都算是他手下留情了,此種攻擊的霸道程度又豈是一般性向正常的女子所能抵抗?即使是歷經風月的章台錄事也未必能幸免於難,更別說眼前這位一開始便犯花痴的風流人了。
我搖了搖頭,為又見此人無心害人之舉唏噓不已。
不知眼前這位心被邱比特之箭射中落馬的女子的芳心,往後還有沒有擺脫這一刻的迷局,重願回歸於平淡品味的一日?如果沒有,這一輩子就得當剩女了,現實真是好生殘酷。
……唉,這展昭啊展昭,人形兵器了有沒有?
我說他身上這另類武器的殺傷力是不是太狂悍了點?簡直像六魂幡一樣會吃人魂魄啊!
(九二三)
彼時我見銀娘子猛烈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找回心神來,回過神后紅著臉抿著唇,低下頭便要給展昭斟酒,那模樣竟嬌羞得如同一名未經世事的小女兒一樣。
瞬間將風騷豪艷女打成黃花小閨女,不過是某人一顰一笑的功夫,這能力如何不叫人敬佩?只見展昭伸手擋了擋酒壺,骨節分明又帶有薄繭的纖長手指,恰好與人家雪白纖巧的柔荑重疊了上,兩相接觸的那一剎那,把人家的臉逼紅得跟顆熟成的辣椒一般,看得我都要臉紅了。
望著銀娘子彷佛都快燒出白煙的頭頂,在下心中不禁頓時萌生出一種在觀看老套愛情八點檔的既視感……就不知道這齣戲走的路線到底屬於花系列還是瓊瑤系列的了。
展昭那頭在愣了一下后,才緩緩用一種欲語還休的姿態將手姍姍移開……
我:「……」
欲語還休=留戀不舍=想吃豆腐?!
…………蝦米?!!!
我在這頭震驚得不能自已,那頭展昭正不緊不徐地開口,嗓音沙啞低磁,聽來竟比方才應酬化的態度要軟化了上了許多:「不敢勞煩銀娘子伺候。我等待會飯畢回房之後,尚欲於休息前閑聊暢飲一番,屆時若能有此美酒相伴,豈不更為快意?此壺酒,還是讓我等帶回房后在細品罷。在下會記住銀娘子此份助興之情的。」
言談之間,他那雙光華流轉的眸子始終定定地落在銀娘子身上,眼裡星光璀璨,隱隱含笑,低調奢華的光芒簡直要閃瞎周圍人的眼睛!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