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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二章 佛心不可來

  (六三七)

  總之當時那名在酒店前的小郎君比我還矮了快一個頭,長得皓齒明眸粉面含春的,以在下閱人無數的一雙慧眼來判斷,她十成九點九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所以……在下當時心軟了,想說閨中少女出來吃個東西還得女扮男裝也著實不容易,不忍掃她興,兩人共桌不妨事,擠擠便擠擠吧!


  不過我卻是忽略了,那名小女子穿起男裝雖然顯得單薄而瘦弱,但走起路來卻是步步穩健、遒勁有風,根本不是尋常嬌弱的深閨女子應有的姿態。


  (六三八)

  ……


  …………


  誰?誰說在下當時是見色心起,被美色蒙了眼?!

  在下是那麼膚淺的人嗎?莫要如此誣衊在下的人格!


  在下明明是佛心來者!

  啊?問我那名女子的長相?

  她是長得蠻美的沒錯,冰肌玉骨、芳容窈窕,那身影彷若於這濁世中翩然綻放的一朵小白花……


  (六三九)

  ……喂,那果然如此眼神是怎麼回事?


  給我過來,看來我們之間需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你需要好好了解一番你老師高貴的人格!

  (六、四〇)

  彼時,那名「小郎君」上桌以後,劈哩啪啦地朝夥計說了一拖拉庫的菜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夥計如流水般將一道道菜肴遞上,擺滿整張桌面,還迭上第二層——又驚悚地看著她將那桌堪比滿漢全席的菜色全部卷掃入腹,頓時覺得自己似乎在目睹一代巨胃王傳說的誕生。


  這女的是受父母虐待從出生起就沒吃過東西嗎?


  這不符合人體定律的食量是什麼鬼?!

  她是怎麼把這堆起來像座小山的食物全塞進那個小小的身體里的!!

  難不成這是個奪舍侵略地球的外星人,食道直接通往蟲洞么!!!

  (六、四一)

  當日最後,我只點了一碗銀耳羹果腹。


  因為光看她吃,就已經讓人飽得想吐了……


  (六、四二)

  眼前之人以光速掃桌,清空后,禮貌地朝我一點頭,便離開向櫃檯走去了。我瞧她跟掌柜小聊了一會兒,臨走前,又向我這邊笑了笑。


  美人一笑,燦若明花,連帶四周似乎都亮了起來,我下意識回點了一下頭,見她大步跨出門外,轉眼便沒了身影。


  結帳時,夥計給了我一個天文數字。


  我皺眉,面有不悅:此處莫非是黑店不成,在下點得究竟是一碗銀耳羹還是一碗珍珠啊,擺明在坑人嘛!

  那負責結帳的夥計笑了笑,說銀耳羹當然沒這麼多錢,這些是加上我那位朋友的飯錢。


  朋友?我一個人來吃飯哪來的朋友?


  「就是那名與您同桌點了二十四道菜臨走前還同你打過招呼的那名小爺啊!」看這夥計回得多溜連標點符號都不要了。


  我:「…………」


  (六、四三)

  最後那頓飯花光了我一整袋剛提出來的銀子……


  (六、四四)

  啊賀啊妳……妳這個吃霸王餐的大胃女!

  下次最好別讓我碰到,不然爺就……爺就……就——就收十分利讓你吐出巨額賠償金來!!

  (六、四五)

  那天我特衰,在走出酒店時因遭逢此巨變而心不在焉,還不小心恍神撞上一名壯碩的賣花女,整整高出在下兩顆頭,把我撞得疵牙咧嘴彈飛了三尺遠。


  更可惡的是,那名賣花女自以為在下暗戀她才故意撞她以製造搭訕機會,在撞飛我后還衝過來死拽住我衣領不讓走,嗲著聲拋著抽筋眼連珠炮般云云:


  唉呦這位爺奴家知道自己容貌出眾閉月羞花魅力無人能敵你想認識奴家也犯不著故意撞人嘛莫非是想吃奴家豆腐不成奴家家教很嚴的男女授受不親你碰了奴家奴家今日有了污點不純潔了你要奴家日後如何做人奴家今日只好委屈自己跟了爺爺準備哪日上門提親啊這事關乎女子清譽拖不得得愈快愈好乾脆擇日不如撞日爺你現在馬上跟奴家回去提親吧奴家不計較繁文縟節不在乎金銀聘禮只要爺你愛我疼我容我照顧我憐惜我體諒我不要打我罵我嫌棄我冷落我我就願意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


  最後在下還是使出了經典絕招:「看,有豬在飛!」之計,才狼狽地脫了身,否則恐怕從此人生要從彩色變成黑白……


  (六、四六)

  我決定以後走在街上見到女人,一定要保持個三尺的安全距離。


  ……珍重人生,遠離危險,還是不要亂靠近比較安全。


  (六、四七)

  離開京兆府,而後將近半年的時間,在下一路往西北遊歷而去。


  沿著古絲路行走,從長安慢晃至蘭州,跟著一支商隊進入西夏邊境,看到了大漠里那抹孤直的炊煙,見到了長河中那翦殞落的圓日,遙想數年前一番金戈鐵馬的景象,黃沙葦草、孤城殘墩,邊煙湖月、羌管胡笛,豪放伴著孤落,雄闊傍著蒼涼,激烈地於胸中纏盪。


  若是以往見了這番景象,在下必定心生孤寂,情緒定因而低落難耐……可彼時,在下心中雖亦感觸良多,可卻全然無了預期中那一股該會刻骨的孤痛。


  也許是因為明白了,如今的自己,已有回處可歸去的緣故吧!


  (六、四八)

  又是一年冬來早。


  北風呼嘯,細雪飛飄,而年關將近。


  如今既有了歸處,似乎也該,回家過個年了。


  (六、四九)

  踏入汴梁城的那日,正好是除夜前日。


  那日天空白曨曨的,細雪緩緩降著,將方圓十里的土地染成一片銀白,也將城頭覆上一層皚皚。展昭長身如玉,翩然立在城樓之上,那一方大紅色的官袍於寒風中獵獵鼓動,在這天地一色的茫景之中,顯得格外鮮艷而奪人眼目。


  那一刻,這世上萬物的時間,竟好似都因著這一抹殷紅,而悄然停止了。


  雪,仍舊無聲地落著。


  可彼時彼刻,我的心底,卻是很溫暖。


  (六五〇)

  排了會隊入城門,便見展昭立在路旁等我,眼中噙著笑意。


  「你回來了。」他負手而立,淡淡一哂,面容溫謐而潤暖。


  我不覺也跟著笑開了,竟是打從心底有些喜不自勝:「嗯,我回來了!」


  (六五一)

  我回來了。


  我,回家來了。


  (六五二)

  那日,我牽馬走在街上,展昭伴在身側,隨我一路漫步往舊城走去。


  超過半年不見,他看著有些不一樣了。俠氣內斂了,儒氣增顯了,整個人似乎變得更成熟、更穩重,又更加可靠了。就似一顆原石,逐漸被打磨出了光華,當鉛華洗退,蒙塵褪去,那內蘊的曖曖光芒便慢慢嶄露了出來。


  想必隨著時間經過,這光芒將會一日更勝過一日吧!


  就不知是否會有那一天,他終將耀眼到令在下無法再舉目接近而逼視?


  望著他清雋的側影,官帽下墨黑的緞發、濃艷若血般的衣襬張袖,於寒風中掀舞。烈烈北風之中,紅繩紅翅烏青絲,襯著身後一片景梨白,姿態如此鮮明灼耀,幾令見者難忘。


  視線忽然就朦朧了起來,他的身影,轉瞬間,彷若變得遙遠而飄渺。


  ……是啊,我怎會忘了呢?

  這名男子,本該是立在那天邊的人物,遙乎渺乎,本應觸手難及。


  究竟當初,是如何能和他扯上此般交集的?


  這份交集,又還能持續多久……?

  我心中竟無端生出了些許悵然。


  (六五三)

  後來從我才知道開封府這七個多月過得有多精彩!

  難怪能把人打磨得都透亮透亮的了……


  簡而言之,開封府那年度接了超多大案,期間一直徹底奉行剛正不阿的鐵血手段,不僅砍了幾名富商之子和權臣親戚,還再接再厲繼續努力,一路向上衝刺業績:先斬駙馬爺、再斬國舅爺,最後再來個鍘王爺,弄得滿朝文武震動,驚嚇了朝野、轟動了鄉里,讓官呼見鬼、民呼顯神,各自紛紛議論。


  那段日子裡,百姓間最火紅的一句寒喧語不再是「喂,呷飽了沒?」,而是「喂,今日聽審了沒?」。大夥只要一得空,便會呼朋結伴相約去開封府衙旁聽公審——這使得好長一段時間裡,開封府的門前總是擠滿了人潮,嘈雜擁擠,把肅穆的公門之地活生生變成了生活化的菜肉市集,日日熱鬧非常,弄得跟里民活動中心一般熙攘。


  而「包青天團隊」於民間的呼聲,更是一路攀紅升到漲停板,百姓間逐漸流傳起一句話,曰:「關節不到,自有閻羅包老。」甚至有自稱為命理大師的眉山道士跳了出來,信誓旦旦地表示包大人便是那天上的文曲星轉世,此次下凡便是來救濟蒼生的!順便將彼年定義成皇室大凶年,才會衰事連連,呼籲皇室最好祭天拜祖一下,以免厄運纏繞後果不可收拾。


  (六五四)

  相對於漲停板的青天呼聲,開封府那段日子的刺殺事件同樣也攀向了新的巔峰,平均三天一小刺,五天一大刺,第七天還會不時來個跨越集團的合作攻擊,使得府內眾衙役有將近半年的時間皆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脾氣異常暴躁,連帶巡街都板上張臭臉,出手益發狠戾,被投訴了不少次曰「服務態度不親切」,或「行事暴力,執法過當擴張損害」,弄得上頭那位官家也頂不住壓力向包大人垂詢了幾次,聊表「關心」。


  不過凡是經這段苦熬過來的衙役們,全體武藝精進,開封府的武術水平,自此達到了歷史的高點,這一票班底被後世傳喻為開封府史上的「黃金三年」,順便奠定了「開封鐵漢」這套將來紅遍半邊天小說故事背景的基礎。


  (六五五)

  而除了明刀暗槍的刺殺以外,使毒暗殺的橋段也屢見不鮮,那陣子公孫先生髮揮了百分之五百的戰鬥力,金光一閃變身成為超級公孫!除了原司的陪審、書記/秘書、 顧問及家庭大夫的職務外,還一手囊括了防毒治毒兼園藝培育的大業,常忙得足不沾地,差點練出了一雙無影腿的功夫來。(註:公孫氏無影腿,主匆匆來無影,又匆匆去無蹤。)

  公孫先生彼時不但在院子里辟了一片葯園專種解毒之藥草以備不時之需,更為開封府的飲食建立了「一條鞭」的獨立操作系統,從選貨、進貨、送貨、烹煮、裝盤、上菜,到驗毒,皆有專人專責,層層把關,從根本杜絕了外來者在這系統鍊里投毒的可能性。


  最後,每一旬末,開封府全體上下,還可以得到一碗公孫先生特製的強身健體清熱解毒的萬能精力湯……


  (六五六)

  就在下事後訪問眾衙役的結果,這碗湯的評價普遍不太討喜,其中以馬快耿春的十二字回憶箴言,堪稱短小精悍,意簡傳神。


  耿春曰其湯:黑如稠泥、嗅如斃魚、食若腐竽!

  結論:要不是先生下了強制令(抖),拿刀砍咱咱也不喝(悲憤)!


  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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