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糾纏

  「你還是這麼大一丁點兒的時候,我就見過。」在凌香寒那雙不解的眼神之下, 帝長淵用手比了比, 反正也就是幾個月大的時候。


  「國師大人, 您覺著我會信嗎?」白了他一眼,凌香寒表示自己並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他一個和尚,難不成還能進了皇宮不成,凌香寒現在是咬死了不會承認。


  「說來, 你還欠著本國師不少的東西。」帝長淵也不和她爭執, 只是將她往裡頭挪了挪, 自己也躺在了床上,被她躺過的地方還有餘溫。


  「帝長淵,你覺得這樣拐著彎兒繞開話題很有意思嗎?現在麻煩您還是趕緊回到您自個兒的行宮吧,我這裡地兒小,容不下你那尊大佛。」凌香寒一看到他這個樣子就覺得來氣, 什麼話題都被他牽著走, 自己一點兒招架的能力都沒有, 她怎麼覺得這或者就這麼的憋屈呢!


  「十三年前, 你還欠著我幾粒米和一串糖葫蘆的錢。」看著她不悅的表情, 他就覺得有趣, 還是和當年一樣,所有的小聰明和情緒都在臉上表現著, 生動有趣的很。


  帝長淵至今都能夠清晰的回想起當初聽到齊國小公主死訊時的感覺, 空蕩蕩的, 像是什麼在刺痛著他,就是覺得難過的很,他當時年少,無法分辨當時的感覺,但是上十年過去,那個感覺也變得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聽著帝長淵一臉認真的模樣,凌香寒忽然一愣,年歲太小,時間太長,很多事情她都已經漸漸模糊在了記憶里,但是偏生有一件事情她是沒有忘記的。


  「你是那個小和尚?」她詫異的問道。她確實是沒有實現當時的諾言,因為當晚她就隨著父皇一同出了宮,為時一年的私訪讓她見識到了很多的東西,那個在高牆圍住的皇宮裡所見不到的東西,其實後來凌香寒在想,要是父皇那一年沒有微服私訪,是不是就不會讓那些野心勃勃的大臣有機可乘,他們掏空了政權,留下的不過是一個空架子,在父皇的努力下,兩年後,最終還是被改朝換代了。


  但是後來凌香寒就不這麼想了,有野心的人,就算是在眼皮子底下也無法掩藏自己的野心,也許是知道自己大勢快去了吧,所以父皇才會在最後幾年裡努力做到最好,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當初努力治理的國家如今已經變得千瘡百孔。


  「你倒是記得。」他笑了一聲對著她說道。


  凌香寒突然不語,她當然是記得,那是她第一回吃糖葫蘆,也是最後一次,有一點甜,還有一點酸,宮裡的食物都是百般檢查過的,而且母后不會允許她吃那種外面的東西,再後來也沒有機會了,長生殿里的孩子除了填飽肚子以外,還有什麼酸甜可言。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逃出來,又是怎麼回去的。」他扯了扯被子,蓋在兩個人的身上。


  聽到京城裡的傳言后,帝長淵確實進入齊國的皇宮調查過,當初小公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丟下油鍋的,那口鍋至今還在皇宮大殿前面的空地放著,他也調查過,吳皇的親信一個都沒有活下來,全部都慘死,就連皇後身邊唯一逃出宮去的嬤嬤也在一年後被齊皇的暗衛追蹤到,慘死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


  帝長淵說完,凌香寒突然變得無言,其實那些事情她已經不常想起了,只不過帝長淵這麼一說,那些被她努力壓抑下去的往事現在又湧上了心頭。


  宮變的那天,她正在和冬兒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冬兒是嬤嬤的女兒,和她的年歲一般大,冬兒也長的可漂亮了,她平日里最喜歡的就是和冬兒一起玩耍,只不過這份幸福最終在嬤嬤有些沉重而又著急的腳步聲下被打破了。


  嬤嬤讓她換上了冬兒的衣服,抱著她離開了母后的宮裡。


  她還記得當時是怎麼跟冬兒告別的,她還記得冬兒笑著和她招了招手。


  六天後,冬兒死了,在那口鍋里被活活炸死的,當時齊皇讓不少的百姓都去圍觀,以達到震懾的效果,嬤嬤帶著她站在人群里,她想哭,嬤嬤也想哭,嬤嬤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捂著自己的嘴。凌香寒至今都記得當時的場景,油鍋沸騰,濃煙滾滾,被丟下去的瞬間冒著一圈圈的氣泡。


  嬤嬤帶著她逃走了,但是齊皇將京城裡八歲到十歲以下的女童都捉了回去,嬤嬤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捉走,嬤嬤想要阻止,但是她又生生的忍住了。


  「一定要活著,活著才有機會。」那是凌香寒聽到嬤嬤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後的十年,凌香寒都被關在了長生殿里,她學會了很多東西。


  但是每當出任務的時候,從那口鍋面前走過的時候,凌香寒就有一種想要殺人的衝動,十年了,那口鍋還在那裡,都在提醒著她,這份仇遠遠比想象中還要來的深。


  帝長淵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凌香寒的回答,側身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人早已閉上了眼睛,呼吸綿長,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樣,但是帝長淵知道她沒有睡著她的眉頭緊緊的皺著,大概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不過是問了一句,卻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應,他抿了抿唇,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憋了回去,如此也好,就這樣吧,那些往事既然她不願意說,那就隨她去吧。


  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從他在普光寺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有什麼東西開始膨脹了,帝長淵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著,所以他才會那麼的淡漠理智,他對所有的人都一樣,除了她。


  只不過她現在似乎並不領情,不過沒事,來日方長。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過了一會兒,凌香寒開了口,聲音有一些疲憊。


  「嗯,好。」帝長淵應了一聲,沒有動。


  終於,在凌香寒有些不耐煩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了帝長淵那雙深邃的眼眸,然後她聽到他說:「明日我會帶你離開皇宮,這裡不適合你。」


  他知道她的意圖,她在等待目標,不,或者說是在選擇目標。這麼些天來,他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圖。


  「國師這話可就有意思了,適不適合我,國師又怎麼會知道。」她坐了起來,看著站在床邊的人,笑得諷刺,誰給他這麼大的臉了。


  「你想要的,我會幫你實現。」他說完就走了,不給凌香寒任何回擊的餘地。


  凌香寒看著那扇打開又合上的門,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心裡也有些累,還帶著一點點的憤怒。


  他表現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什麼都懂一樣,但是她又怎麼會輕易的相信別人,就是因為過分的相信,吳國才會被覆滅。


  且不說這些,難道她還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他如今已經是大梁高高在上的國師,一個男人已經站在了這個地步,難道不是應該鞏固自己的權利,那些花言巧語之下,無非是想將其他人變成自己手中的棋子罷了。


  凌香寒做了十年的棋子了,這一回,她就是想矯情一下,任性一下。他一個做國師的,這麼拉麵子的和她一個亡國公主套近乎,也不怕掉了自己的身價!


  她現在被時間打磨,早就沒心沒肺了,至於帝長淵,呵,讓他抱著那些往事滾一邊去吧!

  她和帝長淵完全就是一類人,一個刀槍不入,一個百毒不侵,除了互相折磨死,還能怎麼的,帝長淵能折騰她,她還不能折騰回去了?

  想完,凌香寒躺了下來,將被子扯過了頭頂,被子上還帶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唇上也是,到處都是他的氣息。


  凌香寒在心裡罵了一句,跑起來端了一盆水,狠狠的洗了一把臉,漱了漱口,那種黏膩的感覺還是揮散不去,她有些懊惱,難得的失眠了一回。


  「司樂大人,今早想吃點什麼?」清蓮昨日被下了葯,睡的那是一個死,也算是睡了一個飽覺,這會兒精神好得不得了。


  「不用了,你自己弄點東西吃吧。」捂在被子里,悶悶的說了一聲,凌香寒精神不佳。


  青蓮聞言,也沒敢多問,默默的退了出去。


  凌香寒在被子里打了一個滾,慢悠悠的爬了起來,換下昨日的衣衫,決定等會讓清蓮拿去燒了,真是看著就高興不起來。


  換好了衣裳,折騰了個簡單的妝容,凌香寒這才滿意的看了一眼銅鏡里的自己,帝長淵昨日的話,半真半假,她不會完全放在心上也不會完全忽視不管,但是和他對著乾的膽子還是有的。


  「走,今兒個咱們去皇後宮里轉轉。」凌香寒拿起了掛在牆上的長簫,對清蓮說道。


  聽說今兒個,二皇子可是在皇後宮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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