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二百四十四

  劉志偉沒能在颶風待太久，他被喬恩拉走的時候隱約覺得喬恩心情不太好, 但是他沒有立刻問出來。喬恩帶著劉志偉離開的時候程序員們忍不住問道：「現在就離開嗎？」


  「我們在度蜜月, 」喬恩硬邦邦地說，「沒空工作。」


  程序員們：「……」


  喬恩跟劉志偉離開的時候沒有驚動記者, 當他們的車消失在視線中后，樓上趴在玻璃窗上看著的程序員們立刻沖向了莫娜的辦公室。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喬恩看上去……」


  莫娜坐在辦公桌前嘆了一口氣：「還能是什麼，他想要大張旗鼓地公開他和Zeo的婚禮，但是董事會都不同意。」


  「為什麼？」瑞克忍不住問。


  「喬恩任性太久了, 他離開颶風整整一年，董事會不能接受一個這樣的颶風帶領人，而他一回來就是宣布自己的婚訊, 他們對他的決策力和執行力不再信任, 當然也不會同意他的這個聽上去更加荒唐的決定。」莫娜很犯愁地說。


  「可喬恩是颶風的創始人！」傑瑞大叫了起來, 「有誰會想將颶風的創始人的創意者趕走？！」


  「罷免創始人可不是沒有先例，」莫娜挑了挑眉毛, 「只要他們有充足的理由和總數超過喬恩的股權。」


  所有人面面相覷。


  「喬恩……他至少有一半股份對嗎？」瑞克小心地問。


  「喬恩可沒有50%的股份，」莫娜撇了撇嘴角，「可當然了, 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站在他的對立面。好了，你們該回去工作了, 我知道你們已經打了一下午的遊戲。在絕地競賽里戰勝霸王龍可不等於在商業上戰勝霸王龍。」


  所有程序員灰溜溜地回到了他們的辦公室。


  莫娜坐在她的椅子里陷入了沉思。喬恩在安樂死的時候曾經試圖將自己的所有股權分割, 一部分繼任給陸易, 一部分繼任給莫娜。而陸易隨後提出了有關劉志偉的財產協議。董事會對這兩種方案都完全知情, 在當時他們看來, 這兩種方案里的無論哪一種都是荒謬至極的，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支持喬恩，他的堅定擁護者從沒想過他會真的安樂死，而他們也都堅定地認為喬恩對颶風有著最大的作用。


  可一年過去了。


  喬恩一次都沒有在颶風露面，無數人在一次次的焦頭爛額中失去對他的信任，也發現自己能夠掌握他們曾經以為自己不能掌握的事。他們在發現自己能力的同時意識到了喬恩的無能和任性。就像喬恩曾經說過的，沒有他，颶風照樣能夠存活下去。


  喬恩現在的回歸對許多人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


  他們現在拒絕喬恩的婚禮，並不是不接受Zeo，而是不接受他們曾經以為是個玩笑的第二套方案。如果必須要接受喬恩的任性，他們想要的是第一套方案——沒有喬恩的颶風。


  這在一年前的所有人眼裡幾乎是個絕對想不到的笑話。所有人的第一想法是——沒有喬恩的颶風是什麼？只是個空殼！可現在，事實證明了沒有喬恩的颶風依舊是世界前十的企業之一，擁有高精尖的人才和用戶數量最高的系統，沒有產生任何改變。


  喬恩的消失固然會給他們的用戶群體造成衝擊，可過去的一年用戶們使用的是沒有喬恩主宰的產品和服務，他們沒有發出超出預期的抱怨。


  如果沒有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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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喬恩一直很沉默，劉志偉感覺到了什麼，可他並不了解颶風的內部事務，不敢輕易詢問。


  車開了半路后，劉志偉終於開口了：「你還好嗎？」


  「你們玩了些什麼？」喬恩沒有回答，反問了劉志偉一句。


  「哦，你經常玩的那個遊戲，只是隨便跟他們玩玩。」劉志偉說。


  「高興嗎？」喬恩又問。


  劉志偉楞了一下，接著微笑起來：「挺開心的，本來還有點怕融入不了，可是真的相處起來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他們都很熱情，對我很好。」


  見喬恩不吭聲，劉志偉又繼續補充道：「他們是個很好的團隊，很有凝聚力。你知道在中國很多人工作只是為了賺錢，社會壓力讓人們對工作沒有更多的選擇性，也自然產生了更多不滿。人們在日復一日的不滿中工作，只會產生疲憊和厭煩。可在這裡，在颶風，我覺得他們是因為喜歡這份工作才幹的。他們的心態年輕得就像——就像你一樣。」


  喬恩看了一眼劉志偉，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劉志偉的腿上。劉志偉用一隻手覆蓋住他的手背，問道：「……你怎麼了？」


  喬恩將自己的手掌翻了過來，扣住了劉志偉的手，說道：「明天我們去看鯨魚。」


  劉志偉怔了一下：「……鯨魚？！」


  「沒錯，我告訴過你的，我在波士頓有一艘遊艇，運氣好天晴的時候在那兒能看到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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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點，中國。


  深夜裡，陸易接到了一通電話。因為珊娜的孕期，陸易將鈴聲調成了震動，可在凌晨四點這個時候，他通常睡得很淺。手機的震動聲驚醒了他，他一伸手迅速掛斷了電話，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他的眉頭皺了皺，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將珊娜的被子掖好，離開了房間。


  外面的天色還很暗，晨光微微染紅了夜幕，他回播給打來電話的號碼：「發什麼什麼事了嗎，莫娜？」


  ……


  珊娜在陸易回來的時候被驚醒了。天色已經亮了，她最近變得很嗜睡。她迷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陸易，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說：「你去哪兒了？」


  「我哪兒也沒去，」陸易說，「你想喝點什麼嗎？」


  珊娜漸漸清醒了過來，她感覺到陸易的手是冷的。她躺在床上，盯著陸易問：「你要去哪兒？」


  「我哪兒也不去。」陸易又說。


  珊娜盯了陸易一會兒，慢慢地坐了起來，她說：「我想喝水，想吃烤得又軟又熱的華夫餅，還要一杯新鮮的牛奶。」


  陸易吻了吻她的額頭，手放在了她已經隆起的小腹上：「那她想吃什麼？」


  「嘿，你怎麼知道是她而不是他。」珊娜彎起了嘴角。


  「我當然知道，」陸易說，「因為我們的男孩兒得保護自己的妹妹，被留下的一定是『她』。」


  珊娜的眼睛垂了下去，又微微彎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原來的是一男一女？」


  「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母親很漂亮，她有女孩兒的幾率會更大，如果父親很有勢力，那麼生男孩兒的幾率會更大……我至少有錢讓你生一對雙胞胎，而我知道我的女朋友很漂亮，非常漂亮，」陸易說，「他們至少也得有一個女孩兒。」


  珊娜忍不住笑了一下：「那麼你的小女兒現在還想要吃半份華夫餅。」


  「我現在就去烤，」陸易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接著又重複了一遍，「哪兒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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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娜掛掉了電話。她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客廳里，沙發邊上只開了一盞落地燈，面前的茶几上有一杯紅酒。她對陸易給她的答案並不意外，可正因為不意外，她的眉頭才皺了起來。


  沒有颶風的喬恩……


  莫娜在颶風工作了八年，她的青春和輝煌都在這個企業里。可在喬恩的時代里，整個外界沒有多少人知道莫娜，直到喬恩離開。新產品的發布會因為喬恩的缺失成了她的任務，她站在發布會的演講台上，告訴世界颶風的新產品，現在大眾們說的不再是：「喬恩今年的新系統……」


  而是：「莫娜今年推出的新服務……」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颶風的CEO，而不是喬恩。


  時代變了。


  曾經所有人都是喬恩的信徒，可當信仰本身拋棄了他的信徒，信仰自然也就失去了他本身的地位和擁護。


  這是雙方相互的拋棄，有人已經先一步邁了出來，為了佔有對自己更大的利益，還有許多人站在那條臨界線上遲疑。


  莫娜知道自己就站在那條線上。


  她曾經是喬恩堅定的擁護者，她像所有人一樣將他當做了神，可有一天她發現這個神並沒有那麼強大，而她甚至可以取代神的地位。


  莫娜的年紀比喬恩更大，她快要四十歲了，她將自己最強也最多的經歷拋給了颶風，她沒有愛人也沒有孩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驅逐喬恩能獲得她想要的東西。


  莫娜抿了一口紅酒，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很了解喬恩。喬恩是個天才，任性妄為，卻也天賦過人。他建立颶風並不輕鬆，可卻也比別人容易得多。他一旦工作就不分晝夜，他也有很嚴重的抑鬱症。


  莫娜沒有參與他建立颶風的初期，但是她看到了喬恩如何運營整個帝國。喬恩認真地運營他的帝國。


  莫娜又抿了一口酒。她用兩根手指托著頜骨和太陽穴，沉默了很久。


  喬恩也是她的朋友。


  莫娜沉默了好一會兒，將酒杯放在了桌上，關掉了落地燈。可她沒有離開沙發，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