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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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楞了一下, 連連說：「哎這怎麼好意思, 我也馬上就搬了, 不差這一個月半個月的……」
陸易看了一眼還站在門口和門裡面看熱鬧的幾人, 對劉志偉說：「我跟你說幾句話。」
劉志偉一怔, 回頭看了一眼苗姐一對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門口的小姑娘, 又是賠罪又是請求地將他們請出了房間又關上了門。
「如果是你自己的住處，無論多麼髒亂、多麼昂貴我都不會做出這樣的請求, 」陸易說，「但是你意識到他們一直在侵犯你的隱私嗎？」
「啊？沒那麼嚴重……吧。」劉志偉看著陸易的臉把後半句話咽回去了。
「我也是中國人, 我知道中國人的想法, 」陸易說, 「你可能覺得這沒什麼，但是如果你一味忍讓下去, 他們會在你不在的時候進入你的房間、使用你的東西、查看你的日記。」
「查看日記就……」
「查看日記和進入你的私人空間沒有本質區別，」陸易嚴厲地說, 「在不經他人允許的情況下動用他人的東西都是在侵犯他人的個人隱私。如果你已經或者漸漸習慣這一切, 你也會成為這樣的人。自由地翻看別人的書本和手機, 輕易進入別人的隱私範圍。」
劉志偉說不出話來。
「我對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喬恩的丈夫，」陸易說, 「我不會輕易評價別人也不會輕易說教, 但你是我們為喬恩選擇的人, 我希望你和喬恩都能互相尊重對方的文化習慣, 不傷害和冒犯對方。」
劉志偉張了張嘴, 撓了撓腦勺說：「我……我也不會……」
陸易的表情緩和了下來：「當然, 你很有分寸，沒有做過上述的那一切，當你和喬恩親密到像真正的夫婦一樣時，也許他不會介意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的心裡有所衡量，無論是對喬恩還是對別人。同樣的，我希望你也能有力量地拒絕別人。」
見劉志偉似乎愣住了，陸易又繼續開始收拾東西：「這些僅僅是我個人的觀點。另外，讓你搬出去是喬恩的想法，你在這裡住也確實不方便，這一點我贊同你經紀人的觀點。在你成為公眾人物之前，最好跟這些過度佔用別人私人空間的人分開居住。」
見劉志偉又要說什麼，陸易似乎知道他要說的話一樣又開口說：「你已經合法擁有很多財產了，現在你需要的是更高層次的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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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搬家的事情沒有瞞過左鄰右舍。陸易就用了幾個鐘頭就找人將劉志偉不大也東西不多的房間搬空了。幾個搬家公司的人上上下下也就兩三趟，租戶都探出頭來看。
那個住在另一個房間的小姑娘從窗戶口看著下面的車子絕塵而去時，雙手握著手機飛快地給樓下的小姐妹發簡訊：「他走了！他走了啊！！」
「啊？！不會吧！我還在趕回家的路上呢！」
「我就說肯定住不久的！而且今天來接他的人也超帥的，又成熟又高，雖然年紀有點大，但是好想站cp啊……」
「哇我都沒看到！」
「而且我覺得那個帥大叔超有來頭，他們倆說話的時候是用英語的，我根本沒聽懂！」
「英語？」
「是啊，聽上去好高大上啊……我要去學英語了……」
「為什麼用英語啊？他是華僑嗎？」
「不知道……可能就是不想讓我們聽懂吧……好可惜啊！以後再也不能天天見到帥哥了嗚嗚嗚嗚……」
「你知道他搬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那個年紀大的看上去其實蠻凶的，不給我知道……我的小偉哥呀嗚嗚嗚……」
「不過照這個情況來看，他是馬上就要出道了吧？是不是有什麼活了啊？」
「不一定誒，之前他跟住客廳的那個裴澤一起去橫店的時候我還更看好裴澤的，裴澤搬走的時候我以為他要出名了，結果現在也沒看到什麼消息。」
「哎對了，你有小偉哥的手機號碼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啊！你不知道今天我聽到那個阿姨要他號碼沒成功有多開心哈哈哈哈哈哈辛虧我以前找他幫忙要到了號碼！」
「卧槽！！你這個叛徒，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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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在午夜時終於將所有東西都搬進了陸易的家裡。喬恩對他的晚飯沒有吃成劉志偉做的東西耿耿於懷，得知他們在搬家也就理解了。他不太高興地說：「今天就給你放假搬家吧，不用過來了，我能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也能一個人灌熱水袋，一個人看海綿寶寶，還有一個人打點滴——哦，我還有熊陪我。」
劉志偉和陸易：「……」
時鐘敲響十二點時，劉志偉總算是抹了一把汗，把最後一個箱子推進了房間。
陸易的房子距離醫院不遠，由於是市中心，房子倒也不算太大，但是比起劉志偉住的地方已經算是豪宅了。
陸易正想讓他好好休息，就聽劉志偉說：「行了，那我去一趟醫院。」
「現在？」陸易有點兒詫異。
劉志偉笑了笑說：「每天五個小時嘛，說好了的。雖然已經過十二點了，還是補足一下時間嘛。」
陸易幾乎是有點驚詫了。
「而且喬恩不喜歡一個人入睡，我去看看他還醒著沒。醒著就給他道個謝吧，」劉志偉說著帶了一個泡了桂圓紅棗的保溫杯就出門了，臨行前他回頭看向陸易說：「也謝謝你，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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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住院部里燈光已經變暗了。劉志偉進去時走廊里卻還人數不少。有許多家人是來陪|睡的，剛剛服侍完病人，正端著水盆走來走去打水。劉志偉進去的時候有不少人沖他打了招呼。
他的面孔出現得太頻繁了，經常來的人以及醫生護士也都認識他了。
喬恩房間的燈光也滅了。一般燈光都是劉志偉給他關的，有時候他不在，護士就會幫忙關燈。今天的燈光想必也是護士關的。
劉志偉從門上的窗戶探了探，隱約能看到床上拱起的人形。他輕輕地扭開門把，悄悄走了進去。
床上的人動了動。
「Zeo」喬恩的聲音鼻音有點兒濃重。
劉志偉輕輕地說：「你睡了嗎？」
「睡了。」喬恩硬邦邦地回答。
劉志偉知道這個彆扭的外國人可能不開心了。
他伸手順手一抹喬恩的腳，沒有熱水袋，冷冰冰的。
「不用，那個熱死了。」喬恩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提前拒絕了。
劉志偉已經料到了，他也不回話，徑直走進衛生間給喬恩灌了熱水，墊在了腳下。只是當他將被子掀起來時，劉志偉忽然想起了陸易的話，有些小心地問：「你覺得我侵犯了你的隱私嗎？」
「啊？」
劉志偉在洗手間微弱的燈光照射下看著喬恩露出難以理解表情的臉，忽然笑了一下，將熱水袋墊了進去。
「你現在過來就是為了給我墊熱水袋？」喬恩依舊有點兒冷冰冰地說。
「桂圓紅棗，」劉志偉把保溫杯放到他的床頭，「晚上醒了可以喝，溫的。」
「就這兩樣？」
「不止。」劉志偉在喬恩的床頭邊蹲了下來，看著暗弱的光線里，側躺著的喬恩輪廓分明的面孔和碧綠色的眼睛，「我過來跟你說一句話。」
喬恩似乎因為劉志偉這個動作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仰脖子，卻沒有拉開多少距離。
劉志偉看到他的熊被他抱在懷裡，簡直跟他的形象不匹配極了。
劉志偉的嘴角翹了起來，他說：「謝謝你。」
喬恩在黑暗中看著劉志偉，好一會兒沒說話。
「可能對你們這些大人物來說，你們為我做的不值一提，」劉志偉輕輕地說，「但是你們救了我的夢想。謝謝。」
喬恩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說：「你明天會過來跟我一起看海綿寶寶嗎？」
「換成《猩球崛起》怎麼樣？」劉志偉說。
「我不喜歡猩猩。」
「那《美女與野獸》呢？」
「動畫版？」
「真人版。」
「嗯……我考慮考慮。」
「你知道我們中國的搖籃曲是什麼樣的嗎？」
「你把我當小孩嗎？」
「我得等你睡著嘛。」
「……那好吧，你唱吧。」
「兩隻老虎……」
「那才不是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劉志偉一直等到喬恩閉上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才停止哼唱。其實他早就忘記怎麼唱搖籃曲了，他只記得前面兩句話，因為他母親每次唱了前面兩句他就睡著了。
劉志偉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的躺椅上，看了喬恩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喬恩在他閉上眼睛后睜開了眼，安靜地看著窗邊的劉志偉。他想起了很多往事。包括曾經身無分文的自己，孤身一人打拚事業的自己，流浪街頭的自己，和廣場彈唱收到路人第一張二十美元鈔票的自己。
沒有一個是他已經成名之後的自己。
喬恩沒有理會他，放在被子里過了幾秒覺得有點兒疼，面無表情地又拿了出來。
劉志偉以為他回應自己的話，便伸手又握住了。
喬恩盯著劉志偉握住自己的手，心裡有一絲很微妙的感覺。沒有哪一個情人會這樣對待他，在他的周圍，每個人都很獨立，不願意打擾別人也不願意冒犯別人，不會有人願意浪費所有的時間坐在他身邊只是為了替他暖手。
他有過一個護工，然而那個護工只是在他想要出門的時候替他推輪椅，想要喝水的時候替他倒水。只要他說，那個護工無有不應的。但是喬恩不喜歡那種感覺，那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殘廢。他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所以他辭退了那個護工。
眼前的這個中國男人，從來不問他是否需要他這麼干，他直接做了，讓喬恩必須接受。喬恩從來不知道體貼這個詞的意義，他只覺得有一種私人空間被侵犯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並沒有那麼讓人不愉快。
劉志偉的眼睛一直盯著上方的吊瓶，因為喬恩一直盯著他，他不敢跟對方對視，就只好盯著吊瓶。眼看著快要吊完了，他鬆開喬恩的手說：「我去叫護士。」
喬恩面無表情地按響了床頭的叫鈴。
劉志偉的腳才邁開了一步，就尷尬地站在了那裡。護士很快進來了，喬恩的視線被護士擋住，劉志偉鬆了口氣，瞥見自己先前翻過的柜子，便上前打開柜子撈出兩個蘋果進了一旁的洗手間。
「劉志偉，不就是英文差了點兒嗎，有什麼好慫的？」劉志偉盯著鏡子給自己打氣，他飛快把蘋果洗乾淨，拿著出去。
護士已經把吊瓶拆了，但是喬恩的手背上還有滯留針。他見劉志偉拿著蘋果出來，挑了挑眉心想他不會吃的。然而劉志偉沒有把蘋果遞給喬恩，他掏出自己鑰匙上的小刀，一點點削起了皮。
長這麼大就沒有削過蘋果皮的喬恩：……這又是什麼操作？
劉志偉削完了，滿意地看了看一整圈沒斷的皮，把蘋果放喬恩手裡說：「不用謝。」然後他立刻走進洗手間洗刀去了。
喬恩拒絕的話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等到劉志偉出來，喬恩已經把手裡的蘋果吃了三分之二，劉志偉覺得這個外國人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挺好相處的，於是心態輕鬆了一些，找護士要了份報紙坐在角落裡看。
喬恩一口口吃蘋果，時不時盯著劉志偉，只見到劉志偉斜靠在椅子上，全身都曬在太陽下看報，明明年紀看上去小，整體包括他的名字都像個中年人。
喬恩對任何年齡段的人都沒有意見，他只是覺得對方跟他平時接觸的中國人有些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他想不通。
於是他開口問了：「你要在這裡待多久？」喬恩手裡有那份協約，可是昨天他實在太生氣了，看了個大概就丟在了一邊。
「五個鐘頭……」劉志偉楞了一下回答說。
喬恩的臉色好了一些，心想他一會兒睡一覺，對方就該走了。
喬恩剛剛到中國，精力不是太充足，他在那兒坐著看劉志偉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劉志偉看完了報，抬頭一看，喬恩已經歪著脖子睡著了。
劉志偉將他的的枕頭墊了墊，別被扭了脖子去，再把他的手放進被子里，忽然感到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一進病房就把手機的響鈴關了，此刻一震動他知道有電話來了。
劉志偉在口袋裡握住手機，悄悄地退出房門，接起了電話：「喂？」
「志偉啊，我是你胡哥。」
劉志偉楞了一下，把手機拿開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胡哥。」
「哎，你最近什麼打算啊？有跟新的公司簽約嗎？」胡哥的聲音聽上去帶了點隱隱約約的試探意味，劉志偉心裡一愣，說道：「沒有。」
「那跟新的經紀人呢？」
劉志偉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我可能要轉行了。」
胡哥那頭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他笑著說：「前兩天不是有人給我打電話么，問我你的情況，我還以為你找到新的好門路了呢，轉行也不錯，你這個年紀啊是大了點……」
劉志偉想起來了，大約之前陸易聯繫胡哥讓他產生了警惕。胡哥這樣的經紀人，最擔心的一點就是自己手裡溜出去的珠子混了魚目，他沒看出來，漏手了讓別人撿了去。聽到劉志偉不是顆珠，他就放心了。
劉志偉心裡不是滋味，草草應付了兩句就掛了電話，他推門進去再一看，喬恩睡得舒服，已經打起了鼾。
劉志偉心裡想，他可不就是轉行嗎，從一個演員變成護工了。想著他又把喬恩露在外面的腳往裡推了推，蓋上了棉被。
腳趾觸手很涼，劉志偉手伸進去摸了摸，便取了一份新的報紙過來，坐在床尾一邊看報一邊用手捂他的腳。他想明天得給喬恩買個熱水袋，寒氣都是從腳底上來的，他腿不好，對全身都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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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醒過來時劉志偉不在。他覺得自己的腳很暖和，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他剛想按鈴，就見門開了，劉志偉拿著一個飯盒走了進來。
「我去……買了點飯……」劉志偉想了半天沒想出「食堂」用英文怎麼說，於是只好把手裡的飯盒往前一遞，「吃……午飯。」
喬恩很嫌棄那個飯盒。他看了半天才伸出手來。
劉志偉沒有看他吃，他把飯盒給了喬恩就又離開了，連喬恩想要矯情一下做出勉為其難的表情都省略了。
喬恩看劉志偉許久沒回來，又怕他突然回來，於是打開飯盒飛快扒飯，那架勢頗有點兒狼吞虎咽。
喬恩剛把湯喝完，還沒來得及抹嘴，門就開了，喬恩對著陸易的臉差一點把剛剛喝進去的湯噴出來。
陸易定定地看了一眼雕塑一樣的喬恩，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退了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