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這塊板是我表哥惡作劇送我的。」劉志偉正義凜然地對許庭說。
許庭默不作聲地看著劉志偉。
劉志偉：「……你信了嗎？」
許庭：「……」鬼才會信吧！
許庭的車就停在自己的小區門口, 巨大的鮮花板差一點就阻塞交通，經過一個人就要往他們車屁股後面看一眼，再看一眼車裡的人。
劉志偉的房子剛剛簽到的手, 什麼裝修都還沒辦, 先入住了一塊龐大的鮮花板。
小區的保安幫忙將那塊花板往上搬的時候，紛紛對劉志偉側目。劉志偉立刻嚴肅地說：「不是我，謝謝。」
許庭站在樓下等候, 他看著將花板安置好走下樓來的劉志偉，說道：「你不想告訴我，我也不強求。」
劉志偉楞了一下。
「但是以後要是出現這樣的事, 我沒有準備，會很難辦, 」許庭嚴肅地說，「這一次姑且算是驚喜，我希望下一次不要是驚嚇。」
劉志偉張了張嘴, 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揉了揉眉心。
他在心裡權衡告訴許庭的利弊。
就像許庭說的，喬恩的各種「意外」今後很可能給他召來更大的麻煩, 而且劉志偉永遠都不能猜到喬恩下一次想要做什麼。
他殺青一部電視劇喬恩就能給他滿城開花車，下一次呢？
喬恩才不管他是不是在工作中, 他甚至能隨手「綁架」劉志偉離開國境。劉志偉現在什麼腕都不是, 要不是黃琦和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都沒有將此事化大, 他很可能被稱「沒有咖位還耍大牌」。
——只要有人想搞他。
劉志偉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沉思了好一會兒。
告訴許庭嗎？
告訴他喬恩是他法律上的丈夫，告訴他對方兩年後無論是安樂死還是繼續活下去都將跟劉志偉毫無關係，告訴他自己——是個同性戀。
劉志偉下意識地在心裡搖了頭。
他從來沒有主動跟別人說過自己的性向。這就像是一個他絕對不敢揭開的疤。
告訴許庭了之後許庭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覺得他噁心？想要毀掉合約？
他和喬恩的關係說起來跟屈可想要跟他簽訂的合約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許庭會對他怎麼看？還會繼續這樣正常而毫無芥蒂地與他共事嗎？
——怎麼可能呢。
劉志偉暗罵自己。
怎麼可能呢。
-
陸易的晚餐是跟劉志偉一起吃的。
劉志偉做了三四個菜，兩人安靜地坐在桌子的兩邊。
陸易一邊吃一邊看了幾眼劉志偉。他能想象到劉志偉暴跳如雷的樣子，也能想象到劉志偉各種抱怨，卻沒想到劉志偉居然這麼安靜一言不發地給他準備了晚飯只顧吃。
「你——沒事吧？」陸易停下來問道。
劉志偉從發獃中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沒事。」
陸易有點兒茫然了。難道喬恩的訂單沒有送貨上門？……還是劉志偉沒有收到那個東西？
不可能，整個網路都炸了，甚至有新聞附帶了拍攝到的花板巡遊的照片，估計全城的人都知道有個演員殺青了……
陸易翻開網路都覺得頭疼，別說性格算起來比較鵪鶉不願搞大事的劉志偉……
劉志偉停下了咀嚼，忽然說道：「陸哥……你——你對同性戀怎麼看？」
陸易楞了一下，放下了筷子：「我跟喬恩一起長大，我看著他發現自己的性向，看著他和他的每一任男朋友從相處到分開。你問我怎麼看……我只能說我覺得這很正常。」
劉志偉出神地說：「是嘛……」
「是的，」陸易再次強調了一下，「你有選擇你的愛人的權利，當然也有選擇你愛人的性別的權利。」
劉志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陸哥，你知道潛規則嗎？」
「你是指用購買性服務這件事嗎？還是指用身體成本來換取利益？」陸易說。
劉志偉雙手捧著茶杯，視線穿過氤氳的霧氣投向陸易面前的碗筷。
「都是……你認為這是一件正常的事嗎？」
「這得看職業。」陸易用很尋常的語氣說，「我知道中國不允許這種職業的存在，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如果職業是妓|女，身體本來就是他們用於交易的貨品。你不妨想一想模特，他們事實上也是用自己的身體和外貌獲取報酬，僅從這一點上來說，我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劉志偉從來沒聽過這種言論，不禁楞了一下。
「但如果職業不是妓|女，」陸易說，「比如你們演員，使用這樣的方式就是一種過界。」
「……過界？」
「是的，過界，」陸易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你們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靠臉吃飯的，我沒說錯吧？通過外貌獲得好感，進而獲得人際關係，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和手段。明星吸引粉絲也很大程度上依靠外貌，但你們的職業本質上不是依靠出賣肉體獲得報酬的。如果你對你的職業的定義是依靠演技成功，那麼除了演技，其他所使用的成功的手段都算過界，不僅僅是你所說的『潛規則』。你們中國人習慣的酒桌文化，網路上肆意造謠和炒作行為……其實都是過界行為。」
陸易輕描淡寫地說著讓劉志偉從未聽過的話。
「對你的職業和同行來說，演技才是評價你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既不是名聲多少也不是受歡迎程度，是你的作品的價值和有價值的作品的數量。除此之外，擴大自己名聲的行為，就像是泡沫經濟，一開始也許看上去很繁榮，實質上卻沒有真正的內容。消費你的人最終消費的是你的作品，而不是你的泡沫。」
劉志偉定定地看著陸易。
「那為什麼要請許哥做我的經紀人……」許庭一開始就對劉志偉說過要對他進行「包裝」，那麼按照陸易的理論，這也都是「泡沫」。
「任何理論都是要因地制宜符合市場的，」陸易沖他聳了聳肩，「我找了一個更熟悉這市場的人，確定能幫你拿到屬於你的機會而已。以你的實力，你總有一天會成功，但是途中會有太多坎坷，被太多『過界』的人奪走機會。」
劉志偉來回思考陸易的話。
「當然了，還有一種『潛規則』是我最為痛恨且無法容忍的，」陸易說，「利用自己的權利和金錢剝奪別人的夢想，阻攔別人前進的道路，這毫無道理。」
劉志偉垂下了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
陸易隱約覺察到了什麼，低聲問道：「Zeo，你還好嗎？」
劉志偉笑了一下。「嗯，沒什麼，謝謝陸哥，想通了很多事。」
-
許庭用鑰匙打開了家門。他一邊脫鞋一邊鬆開自己的領帶，將手提包丟在了沙發上。
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給自己做飯，而是先去查看網路上的消息。許庭已經通過手機看了許多，但他還需要通過電腦閱覽各大論壇掌握最新也最全的動態。
劉志偉的這位「表哥」鬧的這一出，把許庭的整個計劃都打亂了。
是好是壞現在都還說不清。
許庭走進書房，剛打開燈，就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許——願——？！」
「哎，你回來了啊？」站在許庭書架前的男人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晃晃手裡的啤酒，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罐啤酒，「喏，給你留了一罐。」
「你怎……你怎麼又進我家門的？！」許庭難以置信地說，「我已經告誡過物業不要給任何人鑰匙——」
「哦，我之前趁機配了一把，」許願從兜里拿出一串鑰匙，在空中晃了晃，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響，在許庭衝上來抓之前一把收進了兜里，「哎，哥都不給進家門了啊？」
「這是、我的、房子！」許庭瞪著許願說。
「嘖，這麼小氣。」許願把空啤酒罐捏扁，做出個投籃姿勢，隨手丟進了一旁的垃圾簍，「你那個藝人，叫劉正偉的……」
「劉志偉！」
「哦，都一樣，那個叫劉志偉的，這兩天還挺火的，」許願隨手翻看著許庭桌上的文件，還弄亂了他擺放整齊的筆架，「搞得都不是常規手段啊，挺新穎的。」
被稱為手段新穎的許庭：「……」
「我聽說屈可想要潛他？」許願抬了抬眼皮，表情很淡，說的話卻很重量級。
屈可的風評那麼好就在於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許願不愧是影帝的經紀人，這麼私密的事情傍晚發生的，幾個小時候就來許庭這兒刺探口風了。
許庭警惕地說：「你怎麼知道的？」
「你知道那家飯店誰開的嗎？」
許庭楞了一下，接著臉色變幻：「又是華驍？？」
「哎，真聰明。」許願離開書房走向廚房，從冰箱里掏出了一罐酸奶，「怎麼都是原味的，有蘆薈的沒？」
「沒有。」許庭硬邦邦地說。
「華驍什麼時候又開始開飯店了？」先是房地產，又是飯店，這人到底是做演員的還是做商人的。
「你也知道，他這輩子夢想就那一個——賺大錢，」許願翻了個白眼，「當演員來錢快，現在影帝也拿了，差不多該去實現一下人生理想了。」
許庭：「……」
許願撈了個勺子開始舀酸奶吃，一邊吃一邊又晃蕩到了客廳，一屁股在許庭的沙發上坐下了。
「我的西裝呢？上次讓你乾洗的那套。」
許庭開了先前放在書房裡的那罐啤酒，丟了拉環沒好氣地說：「扔了。」
「那身不適合你，太長了，下次送你套更好的。乖，給我。」
許庭沒理他，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問道：「我還沒問完你話。你知道屈可要潛他，還有誰知道？」
「那可多了去了，」許願叼著勺子翻看茶几上的雜誌說，「當時那一層的人估計都知道了，誰讓你的藝人動靜搞得那麼大，想不知道都難。」
許庭皺起了眉來。屈可和她秘書做事都很小心，這一次劉志偉當面駁了她的面子，還搞得人盡皆知，會不會讓屈可一氣之下乾脆拒絕劉志偉參與這個角色的試鏡？
許庭越想越有可能。屈可走的時候可沒什麼好臉色。
許願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哼笑了一聲，說道：「我看你，與其擔心個很看重風評所以很可能反倒沒有什麼動作的導演，不如去考慮考慮你那個藝人當年到底為什麼會被雪藏。」
「……雪藏？」許庭怔了一下。
「你覺得，就他那個模樣和演技，能十年都火不起來？」許願說。
許庭當初調查的時候當然也很疑惑這一點，但是劉志偉跟著胡哥的時候也的確多少有些小通告，許庭沒有查到有誰從中作梗。劉志偉一直也是在活動著的，但是引起的反響確實不大，甚至還有不少起到反效果。
怎麼看，都只是劉志偉的團隊不行，運氣奇差。
許願看許庭還毫無頭緒，丟了空了的酸奶罐，說：「得了，賣個人情，誰讓你是我弟。」
他伏下身湊近許庭，說道：「他簽的是星耀，一開始就是當做重點培養的。有人想潛他，他壞了事。」
「誰？」許庭皺起了眉來，腦海中一瞬間劃過了星耀的所有高層女性。
「不是星耀的人，」許願說，「是風行的少東，徐鴻驚。」
許庭震驚了，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許願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說：「行了，賣你太多人情了，該還我衣服了吧？」
許庭木著臉起身，從卧室的衣櫃里取出了□□洗袋套好的衣服，隨手丟給了許願。許願彎起了嘴角，拎起衣服就離開了許庭的家門。
許願一走，許庭便猛地撲向電腦，開始搜查徐鴻驚的資料。娛樂圈幾個大公司，星耀和風行都在其中，比起合作夥伴更像競爭對手。這是圈內都知道的事。劉志偉當時剛剛出道，還是個小角色，要是得罪了風行的少東，雖然星耀對風行不感冒，卻也不可能為了他開戰，除了雪藏沒有別的可能。
讓許庭想不到的是徐鴻驚那個花邊新聞滿天飛的花花公子，竟然喜歡男人。
「……我走過歪路。」劉志偉在車裡的話忽然迴響在許庭的耳邊。他指的……難道就是徐鴻驚？
可是再怎麼說，要一個男人為了資源接受另一個男人，也太強人所難了，劉志偉的那段時日，恐怕很困難。
許庭用虎口托住了額頭。
劉志偉現在又火起來了，許願這麼特意來跑一趟……是在提醒他有人會阻攔劉志偉的前路嗎？
許願坐進車裡時，用手摸了摸乾洗后的衣服的口袋。每個口袋都乾乾淨淨，什麼遺留雜物都沒有——那張名片當然不翼而飛。
他笑了笑，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給許庭發簡訊：
「我駕照忘在你書房了，有空來取。」
「……」收到簡訊的許庭立刻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喂？交警大隊嗎？我舉報有人無證駕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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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收拾完碗筷就要去醫院，陸易看著臉色平靜的劉志偉，試探地問：「你……今天上過網嗎？」
劉志偉一愣，接著彷彿被陸易提醒，連忙拿出了手機。
打開微博的一瞬間，幾萬條消息提示轟炸般出現在他的列表裡。
#H城驚現花車巡遊，疑為某演員殺青祝賀#
#Zeo殺青#
#人格遊戲劉志偉#
劉志偉：「……我|操……」
陸易看著劉志偉的表情|欲言又止。
一連三條熱搜……劉志偉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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