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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修)

  聽見這道熟悉的悶哼,嬈嬈一怔,舉著手機蹲下:「杜……杜黎?」


  「嗯……」男人靠喉嚨發音。


  嬈嬈將手機光照過去,被宛如美人魚一般趴在田埂上的杜黎嚇了一跳。


  杜黎的頭髮、臉、雙手已經被淤泥裹住,男人嘴唇緊合,她壓根看不清到底哪裡是他的口鼻。


  腥臭的淤泥大面積裹在男人身上,可見他現在有多崩潰。嬈嬈擔心男人因為這些東西直接崩潰瘋掉,抓住他一雙手,用力將他從田裡拽出來,嘴裡不斷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洗乾淨就好了,你忍忍。」


  她握著男人一雙冰冷發顫的手,而對方因為過度緊張,反將她的手攥進手裡,用力的幾乎捏碎她的骨頭。


  她疼得嘖一聲。疼歸疼,但這點疼痛比起男人的現狀,小巫見大巫。想到這點,她便忍下了這份疼。


  她拖著男人走過田埂,去了那處亮燈的人家,將門叩響。


  來開門的是個老太太,看見杜黎滿身淤泥,又抖得厲害,甚至沒問,趕緊將他們拉進屋,讓杜黎圍著小太陽坐下烤烤火。


  這是一棟修建於稻田旁的小平層,兩室一廳。


  客廳內沙發陳舊,茶几上堆滿了雜物,彷彿許久沒有收拾,落了厚厚一層灰。渾身淤泥的杜黎已經達到一種臨界點,稍微一撥弄,便會立刻崩潰。


  男人垂首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唇齒緊閉,身體每一寸肌肉都跟著緊崩。他眸子裡布滿了紅血絲,身上的淤泥因為室內溫度已經干成泥殼。


  他用力一握拳,泥殼紛紛剝落。


  奶奶打了盆熱水過來,將面盆一擱下,男人突然衝過來,瘋狂地用雙手捧水洗手,用勁兒搓手,虎口處搓到發紅程度依然沒有罷手。


  他的動作大,雙目猩紅,面部表情又猙獰,實在不像個正常人。


  奶奶被他嚇得愣住。


  嬈嬈按照奶奶的指使去衛生間取了條浴巾,再出來看見瘋狂洗手的杜黎,也被嚇得一怔。她很快反應過來,衝過去握住他的手,讓他保持冷靜:「杜黎,杜黎,冷靜,冷靜!你聽我說。」


  她握住杜黎的手,他立刻開始掙扎,甚至用力將她推開。


  杜黎的情況不容樂觀,猙獰如獸。她雙膝跪在地面,保持跪坐的姿態,將掙扎的男人抱住,用全身力量去約束他。


  這個男人看著斯文,發瘋時便一身蠻力。嬈嬈將他抱住,他的雙臂也被束縛。


  嬈嬈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咬著牙,幾乎貼著他耳朵不斷重複:「杜黎,杜黎,你冷靜,冷靜下來我們慢慢洗。這些東西不臟,一點不臟,我們吃的任何東西都是從土裡生長,它們可以孕育萬物,本質是乾淨的。這些東西洗掉就好,你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深呼吸、深呼吸——」嬈嬈額間覆了一層細密的汗,抱他時要跟男人的力量抗衡,用力過度,導致說話帶著輕微喘息:「你平靜下來,平靜下來。讓老奶奶看見你這樣太失禮了。你的偶像包袱呢?這時候是不是應該撿起來?」


  嬈嬈按照李教授教的方法讓他平靜,又開始一字一句重複李教授的話。


  杜黎的精神過度緊張,差點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


  在女孩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彷彿驟然一止,躁動狂沸的血液趨於平靜,漸漸地,他腦海中那些成倍數放大的細菌,漸漸變成了縱馬疾馳的女孩。


  女孩縱馬從遠處奔來,額前劉海隨風往後掠,露出她那雙充滿英氣的眉眼。可也是這樣一雙眼,又有一點小可愛。


  女孩的胸脯緊貼著杜黎,他明顯能感覺到女孩胸前的柔軟。她的氣息噴在他耳廓上,那股子溫熱直透心底,四肢百骸頓時一酥。


  男人平靜下來,也徹底僵住。


  嬈嬈抱著他,繼續哄他,甚至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輕聲哄:「別怕,別怕,洗乾淨就好洗乾淨就好。」


  見他不再掙扎,嬈嬈緩緩鬆開他,看著他一張冷漠的臉,鬆了一口氣。


  奶奶也鬆了口氣,小聲問嬈嬈:「他……沒事吧?」


  嬈嬈搖頭說:「他只是有點緊張。奶奶,您這裡浴室有熱水嗎?」


  「有,只是不太熱。這天兒一下轉涼,洗了恐會感冒。」奶奶看了眼他們,又說:「你們是在這附近迷路了吧?今晚就在我這裡歇吧,明兒一早再走。我閨女那間房空著呢,我去給你們換被套和床單。」


  現在這個點兒,黑燈瞎火,估計杜黎也有了心理陰影,不敢再走田埂路。


  嬈嬈點頭:「麻煩奶奶了。」


  奶奶笑容溫和:「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給你們收拾床鋪。你們先洗洗。」


  「嗯。」


  奶奶離開后,嬈嬈看了眼杜黎,小聲問他:「我幫你洗手,沒意見吧?」


  杜黎綳著臉,看著她,一言不發。


  嬈嬈嘗試握住他的手腕,見他沒反抗,將他一雙手摁進了面盆,開始仔仔細細給他搓。


  她說:「真的,你就是太緊張了,細菌無處不在,就算用了消毒水也不可能做到絕對乾淨的。你要學會接納它們,髒了就洗,有什麼可緊張的?杜黎,我知道你從小到大活得都很緊張,但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呢?活著做自己,不是很好嗎?」


  女孩替他洗手,從跪姿改成了爺們般的蹲姿。


  她的衣袖撈至胳膊肘,露出一段白嫩的小臂。女孩掌心有繭,似有似無地摩挲著他的手背,那種觸感就像比一層砂紙摩擦著心臟。


  杜黎轉臉看嬈嬈的側顏,她的睫毛濃密翹長,一雙水凌凌的眼睛里,有著成年人沒有的靈氣。


  她說話時唇角勾了勾,酒窩也顯出來。


  「我知道,像我們這種年幼成名的人,想丟掉包袱真的很難。」嬈嬈替他洗完一隻手,又給他換另一隻,「我因為十幾歲從馬背上摔下來,差點沒了命,從那之後,全家人都反對我騎馬。唯獨只有老東,默默地支持我。他帶我認識老邢,讓我跟老邢學騎馬。老東走的時候告訴我和大寶,人這一生短暫,幸福時光更短暫,所以我們一定要珍惜開心的一分一刻,千萬不能讓自己過得不開心。別人怎麼想我們有什麼關係呢?我們自己活得開心,不是很好嗎?」


  嬈嬈替他洗完另一隻手,取過毛巾給他擦乾,又遞給他一張乾淨浴巾,說:「你現在好點了嗎?去洗個澡吧,用這個裹身子。對了,你的臟衣服待會扔出來給我,我幫你洗乾淨擱這兒烤乾。」


  杜黎點頭「嗯」了一聲,接過她手裡的浴巾,起身進了浴室。


  他關上門,脊背貼著門板,開始沉默。


  他的心臟彷彿被女孩拿勺子挖走一塊,一下就空了許多。他抬起手,盯著向上的掌心看得很仔細。


  掌心、指尖,彷彿還有杜太太手上的溫度。杜黎勾了勾唇角,將掌心合攏,走進了洗浴區。


  浴洒水下來的時候,杜黎被澆了一個透心涼。


  果然如老太太所說,這水不熱,低於人的體溫。可他身上實在太臟,只能咬牙忍著這溫度,迅速將身上沖了個乾淨。


  *

  嬈嬈將杜黎的襯衣、西褲洗乾淨,晾在了小太陽的紅光範圍內,利用火慢慢地蒸發衣服里的水。


  她和奶奶圍著小太陽烤火,問道:「奶奶,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電視里在播放午夜新聞聯播,奶奶用搪瓷碗給她裝了一捧炒花生,遞給她。


  「是啊。我閨女很少回家,老伴走了之後,這片果子林也就剩我一個人了。不過,經常有像你們一樣迷路的人來我這裡借宿,我也不覺著孤單。」


  嬈嬈抓了一把花生,將剝好的花生仁捏在掌心,成一小把后,抓過奶奶粗糙的手,全倒進老人家的掌心。


  一老一少,吃著花生聊著天,不知覺過去了半個小時。


  杜黎濕著頭髮從浴室出來,下半身裹著浴巾,上身赤裸。奶奶一瞅,驚訝出生,旋即起身拍拍身上的花生碎屑:「哎呦,瞧我這記性,怎麼忘記給小哥兒拿換的衣服。」


  奶奶進卧室拿了一套男士睡衣遞給杜黎:「這是以前我閨女買給我老伴兒的,他還沒來得及穿一次,人就走了。來,你穿上試試。」


  杜黎伸手接過,道了一聲謝,捧著衣服進了卧室,之後就沒再出來。


  嬈嬈送奶奶回房歇下,洗漱好后回了卧室。


  杜黎盤腿坐在床上,老爺爺款睡衣短了一截,在他身上十分滑稽。他看著嬈嬈說:「今晚和我一起睡。」


  嬈嬈將扎馬尾的橡皮筋從腦袋上扯下來,一頭烏髮垂落肩頭。她對著鏡子撥弄髮型,反而道:「那當然,這地上也不能睡啊。有個問題挺尷尬,只有一張棉被,咱們怎麼分配?」


  杜黎將被褥鋪開,特意往裡邊兒挪了挪,給嬈嬈讓出大半張床:「一起蓋。」


  嬈嬈挑眉看著他:「不潔癖啦?不怕我碰你?」


  杜黎沉默了一瞬后說:「試試吧。也許不會太排斥你。」


  「衝擊治療法這麼神奇?」嬈嬈坐上床,不可思議地牽過他的手,搓了搓,問:「有沒有想洗手的慾望?」


  杜黎點頭:「有,但在可忍範圍。」


  嬈嬈唇角一扯鬆開他,拱進了被窩躺下。


  被窩裡已經有男人的溫度,很暖和。她躺下后,拍拍枕頭:「睡吧。」


  杜黎垂眼看她,眼神複雜。


  嬈嬈抬眼望著他:「別用這麼嚴肅的眼神看我,我瘮得慌。」


  杜黎也躺下,面對面看著她,視線與之平齊。


  他盯著嬈嬈那雙眼睛,沉默良久后開口問:「杜太太,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我,會告訴我嗎?」


  「………………」嬈嬈一臉無語,翻了個白眼:「杜先生,您想得倒挺美。睡了睡了,折騰一宿困死我了。」


  她卷著被子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著男人。


  以為這一宿會風平浪靜到天明,然而睡到半夜,她被杜黎的「長.槍」戳醒。


  其實,和杜黎睡覺她並沒想太多。這個男人的潔癖已經嚴重到一定程度,她並不認為杜黎會因為一次摔得滿身泥而徹底治癒。


  然而,她低估了淤泥對於杜黎的打擊程度。也低估了男人的高尚品德。


  睡前兩人拿脊背相對,中間隔了一隻枕頭。


  半夜再醒來,兩人宛如情侶睡姿,杜黎的鼻尖幾乎貼著她的後腦勺,手也搭在她腰上,而他的「長.槍」正抵著女孩的后腰。


  嬈嬈:「………………」


  是她鄒二爺握不動刀了嗎??他媽的說好的潔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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