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宮怨

  “不過……”薛恒注視榻上人道;“隻怕微臣有心,也是無力了。”


  話音落,眾禦史臉色慘白。


  連衛連恒玉扇,“啪嗒!”落在琉璃宮磚也未可發覺。


  墨楚夜半天不得緩過神情,李艾探了神色。


  作緝道;“敢問禦史,此話何意?”


  耳鬢青絲垂垂,顯薛恒清冷孤傲。


  沉聲;“血人參當藥引,方能挽回公主性命。”


  聞聲室內眾人屏住呼吸。


  那是國寶啊,曆代尊貴帝王才能得以享用。


  況且不說能否享用,光是如今國庫怕是沒這味藥材。


  墨楚夜苦惱皺眉,大掌一揮遣退眾人。


  徒留,衛,薛二人侍在殿內。


  如今先不說和親事宜,寒陽性命都難保。


  再者,若寒陽撿回一命,燕國又怎會願意娶一個傻子為後!

  半生癡傻……


  榻前,衛連恒指尖撫過寒陽青絲。


  她麵容慘白,憔悴不堪的人兒仿佛觸碰便轉瞬即逝。


  額頭上包裹的白色紗布那般醒目。


  是淚,滴答落在十指交纏的柔荑上。


  此刻,他突然好恨自己。


  恨自己那日為何說絕情的話,倘若那日,公主府庭院寂靜中及時攔下寒陽入宮。


  又怎會遭此橫禍!


  馨兒!


  薛恒清理好頭緒,沉穩道;“公主殿下是腦後遭受重創,若按照常人的傷處,是不會存在的。”


  墨楚夜接過話,“如此,便隻能有一個原因。”


  深吸口氣,“人為!”


  衛連恒眸光一狠,“是誰?”質問滔聲,“是誰想傷害馨兒!”


  “連恒兄!”控製好衛連恒情緒。


  墨楚夜從袖中拾出鎏金瓔珞,放於案上。


  “這是寒陽出事時,緊握在手中的。”


  薛恒敏銳,左右細瞧探究竟。


  頷首對墨楚夜道;“此物非尋常宮女所有,定然是妃嬪所出。”


  “你說得不錯。”墨楚夜起開杌子。


  “這鎏金瓔珞,朕曾經親自賞賜給了後庭二位妃嬪。”


  薛恒抬眸,“陛下的意思是……”


  他眼眸折射幾許慍怒,沉寂。


  瓔珞之事,秧及皇妹性命。


  他自然早已命人下去查探。


  相信過不了多久,事情便能水落石頭出。


  寒陽又益了血危在旦夕,薛恒凝神把脈。


  憂道;“公主失血過多,若今日還不能用那藥引做藥,恐性命垂危。”


  室內兩人明顯身子一滯。


  衛連恒先是震驚,瞳孔浮現不明得顏色。


  又是痛苦,不舍放開懷中人。


  等待好一陣後,痛苦糾結道;“馨兒,馨兒你等我等我。”


  踉蹌起開便往壽康宮方向跑。


  “陛下,世子這是……”薛恒眉梢掛著愁色。


  墨楚夜走了兩步到殿前,“國庫裏是沒有那味血人參了。”


  “但。”勾笑,“當年朝淑儀回天乏術時,先帝曾欲用血人參救淑儀性命,可未來得及挽救,淑儀便去。”


  “自此後,先帝不辭操勞一心投放在國事上,常日理萬機心力交瘁,最終心累成疾時日無多。”


  凝神眺望遠處高牆琉璃瓦,金燦燦的折色出抹光暈。


  年邁的父皇兩鬢花白纏綿病榻,大掌緊緊拽住他手上。


  蒼涼道;“朕終於等著這一天了,終於可以去見她……”


  俊逸不在,垂暮之年曆經滄桑的父皇笑得像個孩子。


  麵對死亡,他不懼恐懼,反而期待伸出手在虛空中撲捉那抹倩影。


  嘴裏呢喃著,“阿朝,阿朝……”


  直到昏暗磕上眼簾再也睜不開,喚不出不去撲捉。


  父皇,去了。


  那時年少,禦史已經有挽救的法子。


  他不懂,為何父皇寧願撒手離開也不願喝藥。


  如今想來……


  相思嚐盡半輩水苦,癡情換來一生淚盈。


  寧願渾渾噩噩的活著,也不願清醒了痛苦。


  終於在不用報著社稷的大不為死去,去見自己心上人。


  如此……


  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思緒漸漸拉回,目光折回遠處不知又在想什麽。


  “陛下陛下!”


  突兀聲傳入大殿,他眸子一冷。


  王安忙說;“沁夫人與謹小媛來了,說是有要事求見陛下。”


  要事?


  昭沁……


  大掌一揮,“傳!”


  衛連恒已經來壽康宮好些時候了,太後依舊沉沉睡著。


  芳竹勸過他幾次,可衛連恒硬是不聽跪到如今腿腳發酸。


  大抵隔了好些會兒。


  珠簾被人撩開,是芳竹出來傳的話,讓他進去。


  “太後。”衛連恒施禮叩首。


  蘇懿眼圈微紅,“今日那丫頭的事,哀家已經聽說了。”


  他臉色一沉,蘇懿聲色蒼涼;“終究,是哀家的不甘心害了她。”


  “倘若當年哀家未曾要求你那樣做,也許也不會……”


  說著凝滯沒了聲,蘇懿臉色不好。


  扶著額頭久久才道;“你今日來找哀家是因為她病情吧?”


  衛連恒拘禮,“是。”


  鎏金步搖滌蕩在光暈之下顯得熠熠生輝,芳竹攙扶她起身往內閣去。


  滿是褶皺的柔荑拉開二櫥,將一個明黃色盒子抱在懷裏。


  “太後,您這……”芳竹驚愕。


  蘇懿拍拍她的手,又由著芳竹攙扶出去。


  將沉重的盒子遞給他,“這是哀家欠她的,拿去吧。”


  衛連恒詫異,似乎沒想到太後這樣爽快。


  “多謝太後成全!”


  領了藥材,他是一刻都不容耽擱疾步出了殿門。


  “太後這樣做,值得嗎?”


  蘇懿收回凝望遠去的視線,轉了薄弱身子,一步一步往內閣去。


  似在答婢子的話,“值得,又怎能不值得呢。”


  又似在自言自語,“哀家,欠她的太多,太多。”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上有傾城傾國之舞袖。


  章台醉舞,綰了帝王心。


  那年春,朝歌誕下繈褓幼兒薨。


  連帶著瑞安帝對自己的一絲柔情,也消失殆盡。


  所以,她恨,她惱,她怒。


  恨這個奪走了一切榮寵愛意,哪怕死後都讓先帝魂牽夢縈的女人。


  打破長相廝守,柔情倦意想要的幸福。


  正所謂父債子償,故而將一切怨恨發在她女兒身上。


  自己沒能得到的,必定讓她女兒不得好過。


  愛別離,求不得。


  最終她做到了,成功拆散了寒陽與國公世子。


  遣了衛連恒去平城,一待便是經年。


  本以為磨碎了兩人的心,可情愫的愛撮使深思。


  狠恨的心又猖狂不甘湧出憤恨。


  世子回京,燕國求和。


  這對她而言是個絕好的機會。


  既可穩固安邦社稷,又可毀了寒陽一生。


  所以日前才迫使衛連恒對寒陽道了那番絕情。


  為了國公府幾百口人,她知道,他沒得選擇。


  可如今……


  原來,自己的心還是會那樣難受。


  寒陽雖非親生女,但打小這個孩子便同自己親近。


  故而養在身側,時常嬌慣讓其養成蠻橫的性格。


  這便是她的目的,以為可以毀了她的目地。


  但到頭來,寒陽重傷痛的為何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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