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愁容

  卿棠來時剛踏進含香殿紅門,便瞧有身著太醫朝服的男子提著藥箱慌慌擦肩而過,全然忘記給她行禮了。


  “那位太醫奴婢識得。”小憐回憶道;“是司藥閣新晉的薛禦史。”


  新晉的?難怪儼然少年郎稚嫩未脫的模樣。


  眸光打量喚過小憐道;“若得時日便去司藥閣細探一番,順便了解夫人隱疾。”


  小憐聰慧,知這裏頭的關係忙應。


  “貴人,夫人有請。”前去稟報的婢子白嵐靈巧通傳。


  唇角嫣然一笑,卿棠以示多謝。


  白嵐拘禮回應側身在一旁,臉上掛著滿意的笑。


  待到進了殿門,她才緩慢起身。


  青石白玉殿上有檀香縈繞鼻息,清雅而舒暢。


  昭沁正靠在貴妃榻上繡娟子,針角錯落停滯在未繡完的牡丹金絲線上也不抬頭,“來了便坐吧。”


  “多謝夫人。” 卿棠尷尬一笑,知夫人性子也未行禮自是怕打擾。


  不過……柳葉微皺,眸光難掩精光落在那絹子上。


  “夫人真是習得一手女紅精湛,臣妾自歎不如。”


  拂愧疚之色,想自己母親亦是如此,終究自己不喜那惱人的針線樣子,未能繼承母親半分顏色難免觸景傷情。


  昭沁將娟子放進匣框中,歎言;“不過無聊之餘打發時間罷了。”


  方抬頭察覺她朱顏悲戚,不忍又道;“怎麽了這是?”


  恍是感到失態,卿棠破涕一笑賠笑,“嬪妾失禮了。”


  “不過想起一些傷心事罷。”


  屏退左右,昭沁梨渦清冽淺笑出聲,“難為我也叫你觸景傷情了。”


  遂言赫得她手腳如麻忙解釋,“夫人誤會了嬪妾不是這意思。”


  “我了解的。”昭沁言下並無怪罪反而執起卿棠柔荑拍了拍,安撫說;“你的家世我年前便叫人打探過,又怎會怪罪於你。”


  隱約間卿棠眼眶霧氣壓製下去,感激道;“謝夫人。”


  “隻是。”她又頓了頓,凝視看她,“傷心可不能日常掛臉上的,否則陛下見了難免不喜。”


  卿棠頷首點頭,遂想起今日來意不及自己開口,沁夫人觀測到異樣,任徐徐問,“想來今日過來可撞見薛禦史了?”


  自己這點小把戲固然逃不過昭沁的眼睛,含笑,“見著了,隻是嬪妾還未來得及同他說上話便走了。”


  怎料話一脫口昭沁便開懷悶笑起來,“那是我表弟,貴人切勿介懷,也就是那蠻橫清高的性子。”


  “什麽?”卿棠驚詫,方含笑打趣;“難怪不把嬪妾放眼裏,是個心高氣傲的主,隻是瞧他年少破瓜便如此有才幹。”


  再者司藥閣此等可不是一般人入得了職的,其中各位禦醫哪個不是不惑之年考舉當差,而今日所見薛禦史不過才破瓜之年,思來昭家固然是後輩別具慧眼,穎悟絕倫。


  提及表弟昭沁心底銜了苦澀,陰鬱籠罩心頭愣發起神。


  “夫人……夫人?”卿棠的聲音拉回昭沁遊離的思緒。


  她無奈歎息一聲,靠在羊絨墊子上,縷空雕窗透過光點照射在昭沁臉上格外好看。


  才愁容道;“他是為了我才入宮學醫的,打小便專研起醫書。”


  什麽?!


  “不知夫人所患何疾?”騰然間遂大膽追問。


  無盡愁緒中,昭沁撐著峨眉亦未言語,隻是拾起匣框未娟繡完的料子。


  卿棠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說錯了話,賠罪道;“嬪妾失言了,夫人恕罪。”


  如此,自己還是太莽撞。


  雍容華貴的牡丹拽著金絲纏繞精致不已,呆滯發神隔了好一會子見她氣吐幽蘭複言;“我困了,貴人回吧。”


  強撐歡笑,卿棠尷尬收場。


  直到最後攜婢子出了含香殿,才徐徐見身後白嵐追了上來傳話。


  “夫人讓奴婢轉告貴人,若得空時便常來宮內坐坐,教貴人習些花樣子。”


  卿棠方愣,施以婢子感激,“替本主謝夫人美意,臣妾甚是歡喜的。”


  含香殿內檀香環繞,來人已經走了好一會兒遂在針角上慌了神。


  “嘶!”吃痛出聲。


  殷紅的血跡沾落在那方牡丹娟子上


  白嵐不忍憐惜,“主子就別繡了,都傷著了自個兒。”


  拿過瓷瓶淬在她傷口之上。


  昭沁稟了氣,冷清闊綽的殿宇末了一絲聲響,靜怡得格外詭異。


  隻聽空曠中抑鬱聲傳來,“將雕花櫃子裏的東西拿出來。”


  白嵐詫異,那裏麵的東西是碰都不讓人碰的,今日怎的……


  容不得婢子多想,白嵐硬著頭皮去床頭櫃子底下刨出一匣明黃色包裹的東西。


  她徒手接過,眼中頃刻有淚光閃躲。


  朱唇揚起絲慈愛的笑。


  匣子布上醃臢之物,是久了呢,多少年未打開了。


  拂袖一揚,灰塵散落。


  精致巧論的匣子雕刻曇花,那鎖的瓔珞還墜著當年的長命鎖。


  “哢嚓。”


  鎖扣打開聲。


  雕窗旁婢子倒吸一口涼氣,又目光驚愕觀測自家主子變化。


  柔荑牽引身子燁燁顫抖,目睹匣中之物淚水瞬間無聲奪眶而出。


  “夫人……”白嵐亦忍不住悲傷,她就知道,就知道夫人見著肯定會傷心。


  裏麵是一件繈褓嬰兒的衣物,虎藍色鑲嵌絨毛溫暖至極。


  指柔細細撫摸,眼角淚滴滴落在衣物上,端詳笑著。


  那時她記得,自己的孩子才剛出世,從她身上掉下來的那刻穿的便是手中這件親手做的袍子。


  但是他好不乖,精氣神躺在自己懷中啼哭不歇。


  想起琥珀色的眼睛還像極了陛下呢。


  恍然心中一痛,淚痕止不住流淌。


  可就是這樣,當時還是太後的當家主母為了怕影響自己侄女的地位。


  搶走了她的孩子,說她不配!


  “一個側妃也配撫養本主的孫兒?這孩兒跟著你永遠是庶出!”


  太後狠絕的話猶在耳旁。


  硬是奪走繈褓幼兒,過繼給瀟王妃。


  可過繼後的第二日,自己的孩子沒了,徹底沒了!

  仇恨中不若是瀟王妃狠毒,經過多番查探才知孩子是被毒死的!

  那個狠心的女人!


  昭沁目光陰冷,淒淒。


  指甲掐進自己血肉中,染得蔻丹殷紅無比。


  “夫人……您這樣小皇子若泉下有知也定不得安息的。”白嵐哽咽擦把眼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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