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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遮掩袒護

  赤時當空,驕陽似火,午後的陽光依舊明媚的刺眼,暑氣蒸騰,直擾的人昏昏欲睡。


  嘉貴人隻著了一件薄薄的絲綢品紅長袍,慵懶地躺在涼椅上,兩旁各站了一個小宮女給她不停地揮著扇子。


  屋子垂下來的銀絲竹簾被人掀開,陣陣暑氣便從那門外透了進來,接著便見嵐煙走了進來,嘉貴人仍舊閉著眼睛,眼角未挑,口中說道:“如何?”


  嵐煙揮手示意那兩個宮女下去,俯身在嘉貴人跟前耳語道:“奴才打聽了下,那點心確實是儀嬪派人送給福常在的,福常在也是吃了那些點心才會小產的。可福常在已經向萬歲爺告發了儀嬪,萬歲爺卻並未做處理。隻命內務府暗中調查,明麵上卻說是福常在自己不小心才流產的。”


  語畢,見嘉貴人仍閉目養神便嘀咕道:“萬歲爺真是被儀嬪迷住了,奴才瞧著也是儀嬪下的毒手,她跟福常在都懷了身孕,怕福常在的孩子威脅到她的孩子所以才下手除去福常在的孩子。明擺著的事萬歲爺卻偏袒儀嬪。”


  嘉貴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狹長的丹鳳眼倏然睜開:“不是素依做的。”


  “主子……”


  嘉貴人緩緩坐了起來,戴著玉雕嵌珠護甲的手指撫摸著那桌上的冰玉琉璃盞,盞內是冰鎮的甜瓜,外壁上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水霧,她輕輕抿了一口,啟唇說:“你不了解素依,本宮自幼與她相識,她絕不是這種人。更何況,她對萬歲爺一向是若即若離又怎會去跟福常在爭寵?”


  “可那點心明明是她……”嵐煙說。


  “點心雖是她做的,可那其中的東西卻不是她放的。況且承乾宮的淑嬪也是有孕在身吃了點心不也沒事……本宮聽說她宮裏有一個名叫紅珠的宮女……”


  “嗯,除了秋若跟雲柔內務府另調了四位宮女服侍她,其中一個便叫紅珠。”


  “那紅珠未進宮前曾是純嬪府上的丫頭……”


  “難道是……”嵐煙大吃一驚,“可是……”


  “一石二鳥,一箭雙雕,隻用一計便可除去宮裏風頭最盛的兩位嬪妃……”嘉貴人幽幽說道。


  “天哪……純嬪娘娘還真是有心計……”嵐煙歎道。


  嘉貴人淺淺一笑:“若非有心計她又怎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隻是素依心思純良,這後宮豺狼虎豹荊棘密布,隻怕她一個不留神便會屍骨無存……”


  笑意僵在唇角,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喃喃道:“若是你不入宮該多好?與表哥雙宿雙飛,恩愛白頭……表哥不會死,你我之間也不會變成這樣……”


  倏然,唇角又綻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沈素依……我真不知是該恨你還是該可憐你……”


  陽光透過窗隙照在她手指護甲的藍寶石上,如一滴清淚,折射出奇異的光彩……


  明月高懸,流光璀璨。


  慈寧宮中,卻是氣氛冷肅。


  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是這安靜的氣氛中卻夾雜著幾分壓迫感,幾欲叫人透不過氣來。


  弘曆半垂著眼眸立在太後麵前,太後優雅地坐在炕榻上,白嫩細滑的手指上套著幾根金絲琺琅嵌玉的護甲,長長的護甲微微挑起那掐絲琺琅銅香爐裏的沉香,半響方悠悠地說道:“此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弘曆垂著眸,說道:“兒臣已經著內務府晉了雪焉的位分,至於下毒一事內務府已經查清了,是鍾粹宮裏的宮女紅珠所為。”


  太後挑撥沉香的手指微滯,道:“宮女?”


  “是,素依做好的點心由幾個宮女太監送去各宮,那紅珠在途中動了手腳隻是後來她欲將剩下的毒藥埋入禦花園的合歡樹下卻被內務府的人逮了正著。”


  “所以你便認為此事與儀嬪再無瓜葛?”


  弘曆凝聲道:“是。”


  “那紅珠可是她宮裏的丫頭,你又怎知不是她授意所為?”


  “那紅珠受審時已言明她曾遭雪焉羞辱懷恨在心,這才會害死皇嗣。”弘曆道。


  “噢?紅珠當真是如此說的?”太後揚聲道。


  弘曆道:“是。”


  太後卻是臉色陡變,一手拍在那紫檀木的炕幾上怒道:“荒唐!”


  “你當真以為哀家年紀大了就好糊弄了?”


  “皇額娘……”


  “那紅珠明明咬定是儀嬪授意所為,可你身為大清朝的皇帝竟這樣為一個妃嬪遮掩?你命人處死了紅珠,讓她攬去了一切罪名,如此倒將依嬪撇的一幹二淨!”


  弘曆不言,太後斥道:“你真是糊塗!你身為一國之君,瞧瞧你現在哪裏還有一國之君的氣勢?為了一個女子,你堂堂大清朝的皇帝竟然顛倒黑白?扭曲是非?平日裏先皇對你諄諄教導算是白教了!”


  “兒臣沒有顛倒黑白,此事絕非素依所為!”


  太後怒氣更甚,高聲說道:“你寵她愛她,哀家都隨你去,便是你直接逾製封了她為儀嬪哀家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她善妒成性,謀害皇嗣,此等歹毒用心你竟也要為她遮掩嗎?”


  “她沒有下毒!”


  太後連連搖頭,“哀家在宮中幾十年,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手段心計哀家看的清清楚楚,你不要因為愛她便失去了辨別是非的能力。”


  “皇額娘,孰是孰非弘曆心中明鏡似的,隻是皇額娘當真認為此事是素依做的嗎?”


  “淑嬪同有身孕,那點心淑嬪用了為何沒事?”


  “若她果真要謀害皇嗣也斷不會隻害雪焉卻留著淑嬪,更何況她若真要害人又怎會在自己做的點心中動手腳?”


  太後的目光微動,弘曆又道:“素依日日來向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與她相處也絕非一兩日了,她的脾氣秉性皇額娘應該是清楚的,她素來便是淡泊如水的性子,又怎會為爭寵做出此等事來?”


  “淡泊如水?”太後唇角微揚,“你倒是將她說的高雅,哀家瞧著她不過是對你不夠上心罷了。”


  弘曆一滯,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痛楚,太後歎了口氣:“哀家也瞧著素依那丫頭不像那般心狠手辣之人,隻是雪焉那裏你卻要如何交代?你當真認為雪焉會相信此事乃紅珠一人所為?”


  弘曆眸子一沉:“紅珠下毒乃是事實,由不得她信與不信,兒臣自會好生安撫。”


  太後撫了撫額又坐在炕榻上,出聲道:“罷了……”


  “哀家也老了,管不住你了,這後宮中事便由你去吧。”


  弘曆拱手道:“兒臣告退。”


  說完便轉身離去,隻是待他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為她做了那樣多,可想過到底她值不值得?”


  弘曆身體一僵,愣了愣神,繼而走出了慈寧宮。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罷,他此生早已將一顆心都拴在她身上了……


  夏日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方才還是大太陽不過片刻的工夫烏雲便將太陽遮住,接著便聽到雷聲滾滾,大雨傾盆而下。


  福貴人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身旁的宮女映柳跟思雲拿帕子替她擦著鬢發間的水珠,思雲說道:“方才還是大太陽,隻沒想會下場那麽大的雨。”


  福貴人站在廊下望著外麵的陰風晦雨不悅地蹙了蹙眉,目光微一環顧,突然說道:“從這廡廊是不是可以去養心殿?”


  映柳順著廡廊望去,點了點頭:“是,順著這廡廊可以到養心門附近。”


  福貴人目光微微一沉,道:“那就去養心殿吧。”


  “主子……純嬪娘娘還等著您呢……”思雲說道。


  “讓她等著吧……”


  語罷福貴人便順著長廊朝養心殿走去。


  映柳跟思雲麵麵相覷,忙跟了上去。


  一路順著廡廊而行,到養心殿門前還是免不得淋了些雨,福貴人拿絹帕隨意地擦拭了幾下額前的水珠,見吳書來立在門外候著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吳書來見到她忙福了福身:“奴才給福貴人請安。”


  福貴人理了理鬢角的幾縷濕發,道:“免了,本宮來瞧瞧萬歲爺還望公公通報一聲。”


  “小主來的真是不巧,萬歲爺才批完折子正歇覺呢……”吳書來笑著說。


  福貴人一臉的狐疑之色,心中暗自納悶早過了歇午覺的時辰況且萬歲爺又一向勤奮怎會此時還在歇午覺?

  正欲發問卻聽見裏麵有隱約的交談聲傳來,屏息聆聽卻也聽得不甚清楚隻聽到一個女子低柔的聲音夾雜其間心中立時便明白了幾分,麵帶慍色道:“這裏麵是誰?”


  “小主說笑了,這養心殿裏自然是萬歲爺。”吳書來恭聲說。


  “你少在這裏裝模作樣……”福貴人的怒氣陡然升起可看到眼前緊閉的房門又生生壓了下去,正欲再質問間卻見一個鵝黃的身影遠遠走來,那人端著一個漆盤一臉的喜悅卻是雲柔,不由得一愣,冰冷的笑意浮上唇角:“哼……果然是她……”


  純嬪正站在廊下撥弄著那金絲籠中的鸚鵡隻見一個嬌俏的身影由遠及近,見那人一臉怒色不由得笑道:“妹妹這是怎麽了?”


  福貴人冷哼一聲:“還不是那賤人……”


  一語未完忽然噤了聲,純嬪的目光微繞四周見幾個宮女太監立在一側便道:“咱們去屋子裏說……”


  又轉身喚道,“紅梨……”


  “奴才在……”


  “你們在這兒守著……”


  “ 是。”紅梨應道。


  純嬪拉著福貴人的手走進屋裏,引著她到炕塌上坐著,柔聲道:“瞧你,怎麽氣成這樣?”


  福貴人秀眉一擰,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方才來的路上去了養心殿可卻吃了閉門羹……”


  “哦?”純嬪唇角微揚,旋即又笑道:“萬歲爺國事繁忙妹妹也不必氣成這樣啊!”


  “哪裏的話?我怎麽敢生萬歲爺的氣……我是氣那賤人,我去的時候吳書來說萬歲爺在歇息,可我明明聽見裏麵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噢……原來如此……純嬪淺淺一笑,我還道是因為什麽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呀,妹妹又不是不知這後宮嬪妃眾多有人去養心殿也是平常之事,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旁人我也不會如此生氣,我生氣是因為裏麵那人是儀嬪,她害死我的孩子自己卻安然無恙的倍受恩寵,我真是氣不過……”福貴人放在炕幾上的手被她狠狠握在一起,一雙杏眼裏具是狠唳陰鷙之色。


  “妹妹……”純嬪勸道,“這儀嬪受寵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妹妹曾在養心殿服侍過萬歲爺這事你比我清楚的多。看開些就好了。況且萬歲爺不是晉了妹妹的位分?”


  “至於她害死你的孩子……”純嬪頓了頓又道,“妹妹還年輕,又是福澤深厚之人,往後的日子多著呢……妹妹定然還會有孩子的……”


  “晉了我的位分又如何?若我誕下龍子保不準便是貴妃了,喪子之痛姐姐是不會明白的,我不好過她也休想好過!”一語說完便起身離去,純嬪在身後喚道:“妹妹,你可別做傻事啊……”


  福貴人卻連頭也未回,揚長而去。


  紅梨見福貴人走了這才走進屋子裏見純嬪悠然地側躺在塌上便問道:“主子,福貴人是怎麽了?怎麽氣成那樣?”


  純嬪眼眸微轉,慵懶地說:“管她做甚?本宮乏了,想睡會兒,這屋子裏熱的很,你叫人再置兩盆冰過來。”


  “ 是……”紅梨應了聲便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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