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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心縛情網

  晨光熹微,白霧妖嬈,紅日乍破穿雲而出,整個蒼加縣籠罩在一片淡霧之中,城牆之內的人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顧諺昭洗了把臉,又走近那案子上的戰事布防圖邊細細察看起來。


  他們已經饒過齊鳴山拿下了朱輿縣,又趁勝追擊拿下了臨近的蒼加縣,因為布局精巧戰備精良,倒也沒有費什麽力氣。


  隻是富察芷珊仍舊跟著他,半個多月的時間他曾派兩批人去送她,可她卻又偷偷回來了,他實在無奈,她不肯回京,若他不留她在身邊又怕她有個什麽閃失,左思右想便也隻好將她留了下來。特意安排了屋子與她,又安排了幾個人保護她。


  進城已經兩日了,他卻對一事始終不明。本來他們平息了戰亂,當地百姓應當十分擁護他們才是,可直到昨日傍晚他去街上巡視百姓,那些百姓仍舊是對他敬而遠之,小心戒備,甚至於看向他的眼神中竟有絲他不解的情緒在當中。他思索了下,這問題之所在他今日非弄明白不可。於是便換了身當地苗家人的衣裳,拿了柄軟劍饒在腰間便出了屋子,走到城牆下正巧遇上張廣泗,張廣泗驚訝地打量著他,笑道:“屬下幾乎沒認出將軍來,將軍如此一扮倒真像一個俊逸非凡的苗家小夥。”


  顧諺昭淺淺一笑:“你隨我到街上逛逛了解下民情,隻帶幾個隨行的士兵即可,換上當地人的衣裳,即刻出發。”


  “是,屬下這就去辦。”張廣泗應道。


  張廣泗辦事利落,很快便帶了幾個隨行的士兵換了當地苗家的服飾,富察芷珊也跟著過來了,她換了身當地苗家姑娘的裙裝倒也顯得十分的活潑可愛,顧諺昭無奈的笑了笑她那模樣不叫她去是不可能的了,隻是望著芷珊的嚶嚶笑顏,他卻恍然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立在他麵前的人不是芷珊,而是素依。


  素依……如果她穿著苗家姑娘的服飾又是會怎樣的情景呢?想到她,心中微微刺痛起來,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她過的好與壞又豈是他可以惦念的?深吸了口氣,便領著他們一行幾人在縣城裏隨意逛了逛。


  許是因為近來戰事連綿,城內並不十分熱鬧,反而顯得有些蕭索冷清。


  好多家客棧酒家都已經閉門歇業,稀稀拉拉的幾家小酒家仍舊開著,隻是門可羅雀,倒是有一家名曰“侗福客棧”的地方依舊大門敞開,顧客也頗多。向來客棧酒肆便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因為有途徑而過的商旅又加之當地百姓百無聊賴之際會在此飲酒作樂,這種種無一不表明客棧是一個了解當地風土民情的好去處。


  顧諺昭看到侗福客棧中頗為熱鬧便吩咐著去了客棧打了個尖兒。


  侗福客棧是當地一家侗族人開的,顧諺昭一進客棧便覺察到濃鬱的少數民族氣息撲麵而來。


  這裏大約是聚集了不同民族的百姓,因為裝扮服飾並不盡相同,然而他們說的大多卻是當地苗家話,顯然苗族人占了絕大多數。


  客棧的店小二見他們幾人皆是苗人裝扮也以為他們是當地人,於是便用苗家話問道:“諸位是住房還是打尖兒?”


  顧諺昭早尋了一個會苗家話的士兵,那士兵見小二問話便用苗家話回了句:“打尖兒,上些你們的特色菜,再來兩壺酒。”


  那小二慌忙便忙開了,不過片刻便先上了兩壺酒,他們接下來還要回去處理軍務,因此是不便飲酒的,顧諺昭見到那兩壺酒不由得眉頭一蹙,那士兵瞧見他臉色有異,匆忙低聲說:“將軍,當地人喜歡喝酒,咱們吃飯若是不來壺酒會引人注意的。”


  張廣泗也道:“這個倒是真的,您瞧這四周哪一個桌子上不放幾壇酒,咱們隻這兩壺便是不喝也得放著。”


  顧諺昭點頭表示認同,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他輕輕抿了一口,聽到鄰桌幾個苗族大漢在議論著什麽,微一抬頭便去看那位會苗語的士兵:“向磊,他們在說什麽?”


  向磊屏息聽了會兒說:“他們在討論最近的戰事。”


  顧諺昭頷了頷首,猛然間一個巨大的聲音響起叫他們幾人具是一驚,顧諺昭聞聲回頭卻見是鄰桌那個大漢拍案而起,嘴裏嘀嘀咕咕說些什麽,他神采飛揚滿臉興奮之色顯然是說到慷慨激昂處,周圍幾人連聲附和,顧諺昭卻隻在心中暗暗懊惱,他到苗疆已有一個多月了,早該學習當地人的語言,隻是礙於軍事繁忙一直沒有空閑的時間,眼睛望了向磊一眼,向磊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湊了湊說:“這大漢在羞辱咱們滿漢軍士,說咱們是野蠻人,搶他們家園占他們土地侮辱他們的祖先。”


  “侮辱他們的祖先?”顧諺昭疑惑地問,他們是攻占了他們的城池派了自己人做當地的地方官,可又怎會侮辱他們的祖先?


  張廣泗道:“將軍有所不知,當地信奉鬼神,相信人死後魂魄依舊在人間飄蕩,每逢十五月半便會殺牛拜祭,又有巫術盛行,自來我朝聖上明令禁止迷信之說,更對巫術邪教三令五申,所以當地人才會覺得有辱祖先。”


  顧諺昭方了然於胸,向磊又道:“那大漢說咱們剝奪了他們使用土地的權利,又對他們的風俗習慣加以禁止,聽他所言似乎在煽動百姓造反。”


  富察芷珊將茶杯一仍,登時便站了起來,橫眉冷目道:“哼!一群刁民!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咱們眼皮底下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她猛然站起,引著周遭人群連連朝她投來異樣的眼光,顧諺昭睨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富察芷珊的氣焰頓時滅了幾分,幹巴巴地坐了下來,顧諺昭對張廣泗說道:“以前這裏的地方官是誰?”


  張廣泗想了想說:“庚桓,是苗家人,後來皇上派了陝北的都禦使劉平前來。”


  顧諺昭思索了一會兒,起身說道:“回營,你將苗疆當地幾個民族的風土人情,信仰風俗還有兩位官員管理的情況通通與我說一遍。”


  張廣泗應道:“是。”


  “哎……咱們剛出來呢!”富察芷珊在後麵嚷道。


  顧諺昭轉身說道:“你若喜歡逛便叫他們陪你隨意逛逛,張副將同我回營。”


  富察芷珊嘟了嘟嘴,滿臉的不情願抬頭卻見顧諺昭跟張廣泗已經走了,隻留下兩個隨從,頓時便沒了興致,小跑著跟了上去挽住顧諺昭的手臂笑吟吟地說:“你回去我也回去。”


  張廣泗見顧諺昭身體緊繃的模樣隻覺好笑卻又強忍著不敢笑,顧諺昭掙開她的手,溫聲說:“小姐不必這樣跟著我,我還有軍務處理實在沒有時間陪小姐。”


  富察芷珊蹙眉說:“跟你說了叫我芷珊就好,你沒有時間陪我,我卻有時間陪你。你放心,你處理軍務我定不會打擾你的。”


  顧諺昭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麽。


  張廣泗跟在後麵終究是咧嘴笑了出來,顧將軍一個運籌帷幄,處事不驚的平亂大將軍卻被一個小姑娘給纏的沒有法子,這情形怎能不叫他覺得好笑?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寒風微雨,秋意深濃,雨聲清脆,幾乎是在耳邊纏綿了一夜。


  天微微亮,稀薄的光芒透過絹紗的窗戶柔軟地照了進來,亦是朦朧一片,素依幾乎一夜未眠,輾轉反側卻終究是難見周公。


  她披了件水藍的外衣坐了起來,走到窗前輕輕地開了窗子寒風陣陣夾雜著霏霏細雨迎麵而來,她穿著單薄隻覺那寒風刺骨直叫她打了個哆嗦,勉強又關了一扇窗戶隻留下一扇,靜靜地倚在窗前看外麵灰蒙蒙地天空。


  大病初愈,臉色依舊帶著些病態,一雙澄淨的剪水雙瞳此時也是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腦海中浮現弘曆清俊的麵容,時而是冷淡如冰的他,時而是溫柔似水的他,時而是熱情似火的他,時而是陰唳暴虐的他,他是帝皇,是一國之君,是九五之尊,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人心存內疚,可卻獨獨對她,他說對不起她,他堂堂大清朝的皇帝竟然會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她,素依到現在仍舊無法相信那句對不起會出自他的口中,可他確實說了,她聽得真真切切,隻是這話中的含義她卻始終不能明白,一如她不明白雨夜裏他為何會發那樣大的脾氣一樣。


  她的唇邊微微揚起一抹苦笑,誰曾想一場風寒竟又得到他的眷顧垂憐?她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一如忘記那些後宮中的如花美眷一樣,可他竟恍然又記起自己了,隻不知他這次的恩寵眷顧又能綿延到幾時?


  抬眸隻見頭頂四方大的一片天,隻是秋雨蒙蒙,陰沉昏暗,仿佛永遠也見不到光亮似的,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卻覺得手掌冰冷,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又落淚了,皓如白雪的手腕上掛著一汪碧水般的玉鐲,瑩瑩散發著冷光,她又想起那人溫潤如玉的麵容,那人清冷的聲音,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心中立時苦澀滿溢,淒苦無限,口中喃喃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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