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白蟒
第二日,弘晝領了府上幾個隨從準備到東郊去狩獵,可到了山下卻見大隊人馬將山封了,守在山腳下的侍衛識得他,見到他立即便上前行禮,恭敬地說道:“奴才給王爺請安。”
弘晝翻身下馬,疑惑地問:“這是在找什麽?”
那侍衛笑道,“回王爺,是在找白蟒。”
弘晝愈加的疑惑不解:“找白蟒做什麽?”
“這個奴才也不清楚,昨兒剛下的聖旨現在到處都在找白蟒,王爺沒看到城裏的告示嗎?”素依生病一事本就隱秘,她本就隻是一個宮女,皇帝自然不好大張旗鼓地為她搜尋白蟒,因此便隻下旨搜尋白蟒,並未說緣由。那侍衛自然也是不清楚,隻得如是作答。
弘晝這才想起來,出來的時候街麵上確實見到許多的榜文,不過他本是出來散心因此並未曾注意,見問那侍衛也問不出來便上了馬,心中隻想到宮裏去看個究竟。
養心殿耳房。
孫太醫正用針灸打通素依各處穴道,膳房早預備了湯藥,秋若見孫太醫已經在收拾藥箱便將藥端了上來,雲柔坐在床榻邊輕輕地將素依扶了起來,秋若一手端著瓷碗一手拿勺子去喂她,可那藥汁卻隻是順著她的唇角流了下來,一勺又一勺皆是如此,不過須臾的功夫素依的前襟已濕了大片,雲柔一邊拿手帕擦她身上的藥汁一麵落淚哭道:“怎麽辦?一點也喂不進去!”
秋若亦是眉頭緊蹙,難過的望著素依輕輕說著:“素依,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一定要吃藥啊!吃了藥身子才能好。”
便在這當口弘曆一襲明黃色緞繡彩雲黃龍夾龍袍走了進來,秋若見狀正要行禮,弘曆卻已經發了話:“她怎麽樣?”
秋若搖頭哽咽道:“喂不進去任何東西……”
弘曆眸子一凜,接過秋若手上的瓷碗:“朕來喂她……”
由不得秋若拒絕他已經坐在了床邊,素依斜躺在雲柔懷裏,臉上依舊沒有半分血色,弘曆眸子裏的沉痛一閃而逝,轉而便是無限的柔情與憐惜,他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撫起素依的頭將唇覆了上去,藥汁辛苦溫熱可她的嘴唇卻是冰冷,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挑開她的唇齒將藥汁送了進去,出乎意料地她並沒有吐出來,弘曆又含了一口湯藥覆上她的唇,半碗湯藥可他卻喂了許久,那樣的細致入微,溫柔繾綣,秋若與雲柔皆是一愣,誰能想到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威震天下,此時此刻竟這樣小心翼翼地嗬護一個女子?
待最後一口湯藥送入素依口中,弘曆這才緩緩抬眸凝視著她,她的唇那樣的冰涼終是被他唇上的熱度沾染了幾分有了絲溫熱,他又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這才放開了她,雲柔忙將她的身子放好,吳書來已經將禦用的絹帕遞了上來,弘曆接過輕輕擦了一下唇角,吳書來又接了回去。
秋若小心地抬頭去瞧吳書來,卻發現他神色正常絲毫不見任何的尷尬,這樣的場麵他竟能做到泰然自若,秋若也不禁佩服起他來。正思索著卻聽到弘曆的聲音陡然響起:“你怎麽還在這兒?”
秋若不知他說的是誰,雲柔卻一下癱坐在地上:“萬歲爺饒命!”
弘曆蹙了蹙眉:“千日眠是你拿來的?”
雲柔已經嚇得哭了起來:“是,可是奴才根本不知道那花有毒,素依跟奴才那樣交好,奴才怎麽會害她呢?”
弘曆冷冷地瞧著她,秋若也不禁擔心起雲柔來,雲柔又說:“那花是花房的宮女送給奴才的,說是可以去頭痛有助眠之效,奴才見素依一直頭痛這才放她床頭的,並不是有意要害她的。請皇上明察!”
弘曆神色疲倦,眼圈下黑青一片,自素依中毒他便再難眠,她的身子最多也不過再撐幾日,若是到時候還拿不到白蟒之血……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地握在了一起,手麵上青筋直暴,他始終不明白到底誰那樣狠毒竟會想要她的命?自出巡回宮以來,他極力地保護她,不冊封她,不是不想,隻是怕她會成為眾矢之的,這深宮本就是一個沼澤地,行差一步便會萬劫不複,他隻是想保護她……
到底是太後還是後宮的嬪妃?閉上眼睛,後宮裏一個個鮮豔的麵孔在眼前閃過,手掌無力地鬆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命,其餘……他現在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那麽多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暗沉的眸子裏一片沉寂:“吳書來,你帶她去花房看看有沒有她說的那兩名宮女。”
“是,奴才遵旨。”吳書來答道,“可若是沒有……”
“若是沒有……就先叫她去慎刑司待著,等素依醒了再說。”
弘曆心中已有了幾分結果,無論是誰那人既然想要素依的命斷然不會留有任何把柄的,即便雲柔的話是真的,他們如今去花房隻怕也是徒跑一趟,不管是不是她,他都不能放任這個危險繼續待在素依身邊。
雲柔詫然一驚,正欲說話卻見吳書來正對她使眼色咬了咬唇便噤了聲。
弘晝進宮來求見弘曆,在養心殿等了好一會兒仍未見弘曆的蹤影終是不耐煩起來,出了養心殿準備到禦花園隨便走走卻見兩個太監領著一個宮女正順著遊廊而來,那宮女不是別人正是素依一個屋裏的雲柔,隻見她低著頭似乎在哭泣,弘晝便出聲喚了起來:“雲柔!”
雲柔正難過間聽見有人喚他,抬頭一看便微微福身:“奴才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聲音卻是哽咽的。
弘晝見她雙眼通紅不由得語氣柔了下來:“出什麽事了?怎麽哭成這樣?”
雲柔抬眸瞧了瞧前麵的兩個太監,眼淚又落了下來,哭著說:“素依中毒了,可是那花真的不是我的,我真的不知道那花有毒……我怎麽會害素依呢……”
弘晝驟然一驚,聲音也冷了下來:“你說什麽?素依中毒了?怎麽回事?”
雲柔仍舊哭著:“我不知道是誰要害她……但是真的不是我……”
弘晝的心高高懸著,可是雲柔的話卻是雲裏霧裏他隻覺得身體似乎僵硬了下來,四肢冰冷,耳邊隻盤旋雲柔的話:素依中毒了,素依中毒了,素依中毒了……陡然間想起街麵上隨處可見的榜文便握住雲柔的肩膀,急聲問道:“可是要白蟒血才可解毒?”
他的神色慌張,眸子裏滿是焦急之色,雲柔見他如此驚慌失措一下便怔住了,呆呆地點了點頭。
弘晝的手順著雲柔的肩膀滑了下來,雲柔正欲說什麽,弘晝卻已經轉身疾步而去,他早該想到的,皇上未置一詞的搜尋白蟒血,定然是因為她,那不能訴說的緣由,那無法公諸於世的緣由,她是一個宮女啊!白蟒血,白蟒血,他一定要找到白蟒血!
出了紫禁城便一路向西飛奔而去,隨他入宮的小廝小寧子策馬緊緊地跟在後麵問道:“爺,咱們不回府嗎?”
弘晝頭也不回:“去鬆靈山!”
小寧子一怔,眼看弘晝的馬奔的遠了忙又甩下一鞭嚷道:“王爺,從京城到鬆靈山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呢,咱們先回府準備一下啊!”
高亢地聲音響在樹林間,卻沒有聽到回應,小寧子歎了口氣,嘀咕了句:“怎麽回事啊?”眼看弘晝的馬已經轉了個彎消失了蹤影又急忙揮鞭喊道:“王爺,等等我啊!”
隻聽得噠噠地馬蹄聲響在鄉間的小路上,秋風襲過,片片落葉歸根,血色的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弘晝一路上腦中隻浮現出她又驚又懼的眼神如小鹿般清澈透亮,她對他那樣的恭敬疏離,謹慎小心,他本該怨她的,他對她一片真心她卻棄之如敝屣,可現在腦子裏卻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不能死,他要救她。他知道鬆靈山的岩洞中有一條白蟒,他於去年六月間曾來此遊玩見過一次,若無意外那白蟒自然應當還安好無損地在那岩洞中,更甚著那岩洞中不止一條白蟒。
他的馬雖是極好的,卻仍舊不可能不眠不休的奔馳一日一夜,因此他在路上用腰牌向人索要了兩匹馬,小寧子一直緊跟在身後,他本不忍叫他不眠不休地跟著自己,可他卻是執意前往。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總算在第二日月上梢頭之際到達了鬆靈山。
彼時已然是倦鳥歸巢,月懸高空,風清月明,萬籟俱寂。
整個鬆靈山也陷入了月色之中,樹木是濃鬱地墨綠,幽藍的夜空一顆星星也無,月亮被淡霧籠罩,愈漸迷離。
偶然有山禽野獸的聲音刺破死一般沉寂的山林隻叫人毛骨悚然,小寧子打了個寒顫,他平日裏膽子也不小,可眼下這黑漆漆的夜,這暗無天日的茂密叢林倒叫他生出了幾分寒意,他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弘晝,手中拿著跟百姓要來的火把緊張戒備地盯著四周生怕有什麽不幹淨地東西從樹林間竄出來,弘晝低聲吩咐道:“那岩洞的方向該是在水流上麵,咱們順著這小溪走不會有錯的。”
小寧子扯了扯他的衣裳,哆哆嗦嗦地說:“王爺,小寧子求您了,咱們明兒白天再來吧?左右也不差這一夜的功夫啊!這樹林裏黑漆漆的,就算有白蟒咱們也看不真切呀!”
弘晝一口回絕道:“白蟒通體雪白,在月色下很好分辨的,更何況早一刻找到白蟒她也能早一刻得救!”
小寧子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隻得哭喪著臉,一臉委屈地跟著弘晝順著溪流向上走去。行了一段距離,隱隱約約聽到沙沙地聲音響起,小寧子渾身一僵,顫聲道:“王爺,您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弘晝正借著火光向上搜尋著白蟒的蹤跡,隻道是小寧子膽怯,說道:“沒有,快走吧!”
小寧子走了幾步卻覺得那沙沙地聲音愈發的近在耳側了,屏息凝神細細聽著,拿著火把左右環顧了一周隻見鬱鬱蔥蔥地灌木雜草叢生,樹木茂密粗壯,卻沒見著什麽動物出沒,剛舒了口氣,卻借著月光瞧見一條如花瓶般粗壯的白蟒幽幽地從樹林中鑽出,噝噝地吐著芯子,登時嚇得臉色慘白:“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