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吟詩作對
第二日的陽光極好,饒是睡的有些晚,素依還是早早便起來了,因為皇帝要出去察看民情。
弘晝陪著杏兒去了街上,又留了幾個人在客棧,其他人便隨著皇帝出去上街去了。
明棠鎮是簡單小巧的鎮子,鎮子的布局簡單大方,清一色的黛瓦白牆青石路,倒顯出幾分的精致寧靜起來。
湖畔是綠絲垂地的楊柳,夾著的幾株杏花卻已落了大半,倒是垂絲海棠開的正旺,粉嫩嫩的一簇簇,如漫天的淺粉色的煙霞,甚是好看。
鎮子雖小,也許是因為屬於南北交通要塞,所以頗為繁華,商賈酒家鱗次櫛比,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弘曆隻著了件石青繡竹的的長袍,手裏拿了把象牙骨扇,許是因為遠離皇宮,少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威嚴之色,倒顯出幾分瀟灑俊挺之姿。看起來倒像是一個遊山玩水氣宇軒昂的富家公子。
弘曆本就是劍眉朗目,加上顧諺昭與嵇璜,幾個挺拔俊雅的公子臨街而立免不得便引人側目,素依隨著走了一段路,突聽秋若小聲說道,“咱們幾位公子還真是風姿斐然,不過出來一會兒,你看多少姑娘都盯著咱們?”
素依這才朝四周環顧了一下,發現果真如此,從她的角度隻看得到顧諺昭的側顏,他鬢若刀裁,身姿高大挺拔,麵如冠玉,眸若星辰,世人常說美人如斯,其實男子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顧諺昭回頭便看見素依一臉失落的樣子,心緩緩地便收縮了起來,見不到她時,滿心都是她,見到她時卻又忍不住擔憂,看到她蹙下眉頭都覺得心疼,當真是一顆心都係在了她身上,歡喜相隨,哀苦相伴。
走了沒多遠,卻見一處角落搭了一個台子,台子並不大,卻吸引了不少的行人駐足觀看。弘曆心中好奇便走近前去。幾個人走近才發現是幾個年輕男子在出題對對子,台子中央放了一個盤子,紅色絨布上的十個白花花的銀錠子,看來應該是彩頭。
一個身著藍灰色長衫的男子說道:“方才那個對子可有人能答的上來的?”
圍觀的人都麵麵相覷,小聲的討論起來,顧諺昭向身邊的一個行人問道,“方才出的是什麽對子?”
那人說道:“鬆葉竹葉葉葉翠。”
嵇璜笑道:“這題出的甚易,難道無人能答嗎?”
一語道出,周圍的人都望著他,眼神頗為探究,弘曆淡淡道:“既是如此,你便來答上一答。”
嵇璜點了點頭,郎聲道:“秋聲雁聲聲聲寒。”
眾人拍手喝道:“好。”
“嵇公子真是有才。”秋若讚道。
“那是自然,他的父親嵇增筠大人可是文華殿大學士,嵇公子自幼耳濡目染,這些東西是難不倒他的,所謂虎父無犬子。”素依說道。
秋若抿唇一笑:“顧公子的祖父可是顧貞觀,亦是名門望族之後,才氣比之嵇公子有過則無不及啊!”
素依知她話中含義,不由得麵上一紅。
又一身著靛青袍子的男子說道:“雲間雁,簷前燕,籬邊鷃,物類相同。”
“園內猿,池裏鴛,海中黿,處物亦非。”嵇璜正思索間,顧諺昭卻早已答了出來,張口說道。
“雪映梅花梅映雪。”那男子又道。
嵇璜笑了笑,說道:“你這題出的甚易,便是我們隨行的姑娘也答的上來。”
那男子頗不以為意,說道:“既是如此,便有請姑娘來答上一答。”
素依愣了愣,見嵇璜與眾人都望著她,才知道是在說她,不禁紅了臉,思索了下,說道:“鶯宜柳絮柳宜鶯。”
“烏鴉飛入鷺鷥群,雪裏送炭。”那人又道。
“鳳凰立在鴛鴦畔,錦上添花。”
“姑娘果然聰慧,今日陽光正好,花開正濃,不如姑娘便以花開為題做首詩如何?若姑娘做的出來,那這些銀子便歸姑娘了。”那男子道。
素依有些尷尬,遲疑地望了望弘曆,卻聽弘曆說道:“你若願意便試上一試,不必擔心,權且當做一場遊戲。”
素依微微頷首,抬頭看見幾株怒放的海棠,略一思索便道:“枝頭彩霞一重重,暖風熏得香意濃,岸上胭脂紅萬片,不若雲間一片風。”
那幾個結伴的男子拍手朗聲笑道:“姑娘好才情!好一個不若雲間一片風!”
顧諺昭望著素依,見到她麵紅耳赤羞赧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恍惚間卻瞧見弘曆正目光沉沉地望著素依,心登時便涼了半截,皇帝的眼神別人或許不知,可他卻清楚的看到他眼神裏的期盼與柔情,那樣溫柔的眼神絕不是望著一個普通的宮女那麽簡單。
五月時節,陽光暖人,可他卻覺得仿佛一下子進入了寒冬臘月,一點溫度也無。
“既然姑娘答出來了,那麽這些銀子便歸姑娘所有了。隻是在下這裏還有一副對子,不知姑娘是否答的上來?”那個身著藍灰色長衫的男子說道。
“公子請說。”
“花花葉葉,翠翠紅紅,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雨雨風風,清清冷冷。”
素依低頭思忖了片刻,答道:“鰈鰈鶼鶼 ,生生世世,願有情人皆成眷屬,長此朝朝暮暮,喜喜歡歡。”
“答得妙!”一個身著鬆綠長袍外罩朱紅坎肩的男子走到素依身邊笑道,“姑娘答的真好,瞧著姑娘麵生,莫非不是本地人?”
素依有些尷尬,囁嚅道:“我們是從外地過來的。”
“在下孟文理,敢問姑娘芳名?”那男子又問。
素依一下便紅了臉,見那男子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自己,更加覺得不知所措。
弘曆的目光微微一沉,不動聲色地走到素依身前擋住了那男子探究的目光,說道:“幾位公子也是才氣過人,為何不去報效國家卻在此出題遊戲?”
“我們倒是想報效國家,奈何官場黑暗,無門可遁啊!”那個身著藍灰色長衫的男子長歎道。
“兄台這話也不盡然,官場上雖有些貪贓舞弊,淫思受賄之人,可卻並非盡是如此,況且朝廷每年的科舉考試是以才能選拔人才,並不拘於家室背景。各位可曾進京赴考?”弘曆麵色一沉,微微沉吟道。
卻聽那著靛藍衣衫的男子道:“公子說的容易,我們也不是沒去參加過科舉考試,可是每次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自己嘔心瀝血的文章卻成了那些個紈絝子弟的手中物,我們一沒權二沒錢,多次申訴卻都被壓了下來,時間久了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故此我們便成立了這個小小的詩社,寫些文章寥寂胸懷,淺薄度日而已。”
一席話說完,隨行的幾人早已臉色尷尬,弘曆頭一次知道自己引以為榮的科考竟是這副齷齪鄙夷之事,麵上雖未發作,心中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顧諺昭見皇帝神色異常,心中會意便問道:“不知幾位兄台的詩社在何處?在下可有幸拜讀幾位兄台的文章?”
孟文理說道:“能與諸位結交,是我們的榮幸。”
一麵互相介紹起來,原來那個身著靛藍衣衫的男子名叫李瀟然,另一個著藍灰色袍子的男子名叫鄭榮軒,還有一個著了紫檀長衫的男子始終立在一側臉色蒼白並未說話名叫莫子賦。
孟文理介紹完,便望著素依說道:“看姑娘剛才出口成章,想必姑娘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待會兒定要與姑娘好好切磋一番。”
素依垂首無言尷尬之際,卻聽弘曆說道:“恐怕不能如孟兄所願了,她還有事要做,不能同行。”
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素依本就不願前往,聽弘曆如此一說,忙欠身道:“是,那我與秋若先回去了。”
弘曆頷了頷首,素依便離開了。
孟文理的失望溢於言表,勉強笑了笑,說道:“好可惜。”
李瀟然與鄭榮軒則是相視一笑,似乎孟文理的反應在他們意料之中,鄭榮軒朗聲道,“幾位請不要介意,我這個兄弟向來是個惜才之人,他見姑娘如此有才情,忍不住便有了惺惺惜惺惺之意。”
嵇璜笑了笑,道,“不會。”
卻說素依與秋若兩人其實並無事可做,因此便慢悠悠地在街上閑逛起來,素依心中亦是明白皇帝並不想讓她參與其中,她也樂得自在,秋若卻看出了幾分,猶豫了半天,終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素依,我覺得主子他……他對你……”
素依腳步一頓,望著秋若,秋若笑了笑,說道,“沒什麽。”心中雖滿腹疑惑,可看到素依那雙眼睛,她就什麽話也問不出來了,隻希望是她多心了,素依她,心中的人是顧公子啊,上蒼,請你眷顧她。
回到了客棧,便見秦漢一個人在樓下喝茶,此次陪伴出巡隻來了兩個禦廚,一個是懂得各樣菜式的秦漢,另一個便是會做各式糕點的彭朋。隻見到一個人在這兒,免不得有些疑惑,秋若問道,“秦大哥,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喝茶?彭叔呢?”
秦漢笑了笑,“彭叔出去了。你們怎麽回來了?主子呢?”
“主子方才結識了幾個有為青年,隨著他們去了詩社。”秋若說著,便跟素依坐了下來。
彼時還未至飯點,客棧裏的人並不如何多,隻寥寥幾人散坐著,喝茶聊天,春日的太陽暖暖地從外麵照進來,打在紫檀的桌子上,暖呼呼的,頗為愜意。
素依端起一杯茶,裏麵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新茶,嫋嫋薄煙從杯中徐徐而升,茶香四溢,嫩綠的茶心在水中浮浮沉沉一如這短淺的幾十載光陰,陽光暖人,茶香醉人,時光仿佛變得悠長起來,寧靜而恒遠。
傍晚將至,弘曆一行幾人才回了客棧,素依去奉茶的時候恍惚聽得他在吩咐顧諺昭什麽事,似乎是與白日裏見的那幾個文人有關,隻是她並未留心,所以聽得並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