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夕心傷(二)
素依咬唇說道:“杏兒,你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
“素依,我原來也想過他終有一日會變心,會喜歡上其他女子,可卻沒有想到他喜歡的人竟然是你,我跟了他一年,還替他生了個兒子,可他眼裏心裏依舊沒有我半分餘地,我恨你卻也恨我自己,是我讓你結識弘晝的,是我把你推到他麵前的,我又能怪誰呢?”
素依怔怔地望著杏兒,杏兒說的很輕快,可是眼睛裏的悲傷卻越來越多的溢了出來。
“我曾經甚至希望你去死,可是過了那樣久,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恨了,自從我進了和親王府,王爺他幾乎很少留宿在我這裏,另外兩個姐姐更是經常獨守空房,他一個人,一個人住在書房裏,他為什麽會這樣我想你應該很明白。”
杏兒的一番話直讓素依覺得無言以對,胸口上仿佛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沉甸甸的,連呼吸也覺得刺痛起來。
“你雖是罪臣之女可你父親畢竟已經死了,隻要王爺肯去跟皇上說皇上一定會把你賜給他的,進了和親王府,我們便能日日在一起了,這樣不好嗎?”杏兒說道,語氣甚是期盼。
“杏兒……”
素依低低喚道,卻覺得口腔裏滿是苦澀,連說話也變得困難起來,“對不起……”
“王爺確實與我說過心儀與我的話,我那時候瞞著你,是怕你難過,可是我跟他之間什麽事都沒有。”
杏兒忽然放開了握住素依的手,冷冷說道:“什麽事都沒有?什麽事都沒有他會夢裏也叫著你的名字?他連你的身子都看了,你竟然還跟我說什麽事都沒有?”
素依目怔口呆地立在那裏,嗖嗖的冷風從那領口袖口鑽了進去,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上是冰涼的觸感,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臉色煞白,嘴唇青紫,深深地望著杏兒,似是難以置信這話會從杏兒的口中說出,杏兒輕蔑地望了她一眼:“女兒家名節才是最重要的,你的身子都被他看了,你以為顧諺昭還會要你嗎?你真以為他會等你出宮娶你為妻?”
素依忽然覺得天旋地轉,雙腿發軟,身子連連退了幾步,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石塊這才回過神來,“杏兒……”聲音極小,隱匿在森森寒風中支離破碎。
杏兒走到她麵前,緊緊盯著她說道:“我知道我說這話你不愛聽,可事實本就如此,顧諺昭是禦前侍衛,父親又是軍機大臣,他怎麽可能會娶你一個罪臣之女?即便他真的願意等你,保不準皇上哪天心血來潮便要賜婚給他,他又怎麽拒絕?王爺不一樣,他喜歡你,對於你而言,重要的不是名分而是一個真心對你好的男人,素依,你進了王府還有我陪著你,我們一起伺候王爺,他有了你我,定然不會再去找其他女人了,你說好不好?”
素依的淚珠終是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柔弱的身子微微顫抖,杏兒瞧著她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不禁有些微微惱意,聲音也淩厲起來:“你總是這副模樣,說了使你不高興的話你便要哭,你若是不願就當我沒說過這話,你也不必如此對我!”
素依忙用袖口拭了拭臉上的淚水,低聲道:“我是不願,你明知我心中有人,即便那人不願意娶我,我也不會嫁給王爺的,杏兒,你是我的妹妹,我隻願你幸福,真正愛一個人又怎會與他人去分享?你無須這樣委屈自己,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也許王爺現在看不清,可隻要你用心待他,總有一日他會看見你的好的。”
“看見我的好?”
“在他眼裏我原本是比你好的,那時他連多看你一眼都不願,可現在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杏兒兀自發問。
她在問誰?或許是素依,或許是她自己,或許是弘晝,又或許是命運。
不等素依回答,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這世間最善變的就是人心,我管得了自己的心卻管不住他的心,素依,你既然不願意,那我希望你從今往後不要再見他,也不要給他任何希望,讓他忘了你。”
“我從未給過他任何希冀。”
“嗬嗬……希望你可以做到。我管不了王爺的心,但願你能管住顧諺昭的心!”杏兒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尖銳,饒過素依向山外走去。
素依的心驟然沉了下去,善變不過人心,景寒,你會變嗎?
“對了!”
杏兒忽然轉身說道,“今兒可是正旦,這個是賞你的壓歲錢,好好伺候萬歲爺!說不定哪天你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銀絲勾線的秋香色荷包。
素依緩緩接過杏兒手上的荷包,福了福身,說道:“奴才謝側福晉賞賜。”
杏兒勾唇笑了笑,轉身便走了出去,守在外麵的小丫頭立即便來攙著杏兒離開了。
素依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湖麵上嫋嫋薄煙,失神不已。
“素依……”
隱約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素依抬眸望了望,見弘晝一身吉服,眉目俊朗的立在自己麵前,便起身請了個安,弘晝倒沒有伸手阻攔,隻淡淡說道:“起來吧。”
素依起身說道:“王爺若無事的話,奴才便告退了。”
弘晝上前一步攔在她麵前,說道:“不要走!”
素依又退了一步,靜靜地立在那兒不說也不動。
“昨天除夕都沒有見到你,你是怎麽過的?”弘晝笑著問道。
素依猛然想到昨夜裏的情形,心中一片酸澀又想到方才杏兒說的話,便凝聲說道:“王爺找奴才可是有事?”
弘晝的笑容驟然僵在臉上,聲音也帶了幾分不自然:“無事就不能找你嗎?”
“奴才還有事要忙。”素依淡淡地說。
弘晝心中滿是痛楚,對待顧諺昭的時候她也是這副模樣嗎?定然不會的,那是她的心上人,她一定十分的溫柔,萬分的繾綣,想到顧諺昭頓時妒火中燒,為何她心裏會有別人?為何他比那人晚了一步?
弘晝神思悸動,伸手便欲勾住她的腰身,素依卻匆匆退了兩步,臉色驚慌,聲音冰冷:“王爺請自重!”
自重?弘晝隻覺得好笑,在她看來,喜歡上她,想去抱她,竟然是不自重?
“我隻是想把這個送給你。”弘晝從腰間取出一個緗色的緞繡荷包,遞了過來。
素依並不伸手去接,說道:“奴才無德無能,不敢蒙受王爺賞賜。”
弘晝的眸子驟然便冷了下來,揚聲說道:“你若不肯接受,那我便送去養心殿讓皇上交給你。”
素依陡然一驚,伸手便握了那荷包放入了袖子中,說道:“奴才告退。”
弘晝並未攔她,瞧著她的身影遠了也跟著踏出了假山。
離假山不遠處有一處池塘,池塘對岸是一節長長的廡廊,廡廊盤旋曲折,盡頭是一處亭子。此時皇帝正與一眾宮人順著廡廊而行,不經意抬頭遠遠地瞧見弘晝與素依一前一後的身影,漆黑的眸子驟然一片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