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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望秋思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熬過了綿長繁熱的夏季,很快素依便迎來了她在紫禁城中的第一個中秋佳節。


  中秋佳節皇帝素來要大宴群臣,素依一早便開始了忙碌,幾乎是沒有空閑的時間,直到宮燈高懸,月上枝頭她才忙完一切,杏兒便央著她一起去太和殿附近閑逛,杏兒想見到五阿哥,可她卻不想隻是那緣由卻無法開口告訴杏兒,既無法拒絕便隻能隨著杏兒去了。


  月如銀盤,高高懸掛在九天宮闕,一盞盞明亮的宮燈更將肅穆的紫禁城渲染如畫。


  素依與杏兒順著宮牆夾道饒過順貞門,又走了一段距離方到了一處小花園,遠遠地便瞧見有太監提著羊角燈在前麵引路,兩個身姿挺拔的男子迎麵而來,杏兒大喜,幾乎要跳起來:“五阿哥!”


  素依心中卻是一滯,瞧著五阿哥越來越近,心中愈發緊張不安起來,急聲說道:“五阿哥既來了,我便先走了。你們許久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在隻怕也不好。”


  “可你……”杏兒還未來得及阻止,素依卻已然扭頭就走了。望著素依離去的背影,杏兒不由得歎了口氣,可旋即便露出一副歡喜的笑容。


  素依先是疾步而行,至後來幾乎是小跑起來,終於到了一處池塘邊這才停了下來,用手撫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頭頂的明月映在湖麵上發出清冷的光芒,岸邊長廊上懸掛的宮燈皆數如星辰般散落在湖麵上,經風一吹微微蕩漾,素依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竟跑到上次遇險的假山來了。


  走了幾步便瞧見那個秋千,似乎有人重新紮過,朱紅的漆麵嶄新異常,素依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便坐在了上麵,輕輕的晃動起來,明月的清輝灑在她身上在地上拖出一團影子,素依瞧著自己極小的影子不覺無限淒清不由便落下淚來,去年此時自己還是承歡膝下的閨閣小姐,有父親的愛護,家庭的溫暖,可此時卻隻剩下她一個人孤苦哀戚地在紫禁城中,父親逝世,沈家幻滅,溫暖不再,抬頭隻見一輪明月寂寥地懸在天際,不禁苦笑,世人常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就連那月中的仙子亦是孤苦淒涼的又何況她?


  隻怕這月圓之夜,天下仍有許多與她一樣孤單落寞之人在月下獨嗟。不禁便低聲吟道:“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把酒問姮娥:被白發、欺人奈何?”


  “乘風好去,長空萬裏,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黑暗的夜色中突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素依緊張地握住秋千繩,凝聲問道:“是誰?”


  卻沒有人回話,隻見一個身著鴉青福壽羽緞的男子踏月而來,素依立時便站了起來,充滿戒備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仍舊沒有說話,隻一步步向她走來,待他走得近了素依這才借著月光瞧見他的模樣,卻是四阿哥弘曆。素依赧然,匆忙行了個禮:“奴才見過四阿哥。”


  “奴才不知是四阿哥,失禮逾矩還望四阿哥莫要怪罪。”


  弘曆淡淡地說:“起來吧!”


  素依尷尬地立在那兒,想走卻又不敢開口,四阿哥一直是淡漠清冷的模樣,卻叫她覺得害怕不知如何應對。


  “你方吟誦的是辛棄疾的詞?”弘曆問道。


  “是。”素依應道。


  “你竟識字?”弘曆又道。


  素依啞然失色,宮裏的祖訓宮人向來是不許識字的,也不怪四阿哥會如此問,略略思索了一下,答道:“奴才在宮外時曾偶然得一位先生教過幾個字。”


  弘曆頷了頷首,“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你可是想家了?”


  素依鼻子一酸,幾欲掉下淚來,凝了凝神,道:“奴才的家已經沒了。”


  弘曆訝然一驚,見素依淚流欲語的模樣心中隻覺不忍,道:“月寄相思,你這般難過哀傷你家人也會看到的,若不想叫他們掛心,你便隻能堅強些。”


  素依拭了拭臉上的淚痕,輕聲道:“奴才明白。”


  弘曆從腰際解下一個荷包遞到素依麵前說道:“今兒是中秋,這個福祿吉祥包便賞你了。”


  “謝四爺賞賜。”素依緩緩接了過來,弘曆瞧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素依小心地執著那荷包,隻見上麵是用秋香色絲線加蜀繡緞繡的手法織就而成,上麵繡著應節的玉兔丹桂,掂在手裏微微有些重量,素依小心翼翼地打開卻見是一個用赤陵紙包裹圓形物體,層層剝開卻是一個小巧精致的月餅,脆黃的麵皮上印著一個福字,不由抿唇微微一笑,放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隻覺入口香甜,心中登時便溢起一絲暖意,清冷的月光也仿佛有了溫暖的光芒……


  寒夜孤單誰相伴,雨意綿綿情難斷。


  楓醉未到清醒時,情落人間恨無緣。


  秋風蕭瑟,寒蟬淒切,驟雨初歇,不知不覺已然深秋了。


  紅楓園裏的楓葉落了一地,紅彤彤的一片覆蓋了整個地麵,一如美人鮮紅欲滴的嫁衣,帶著些許決絕瑰麗之美。


  素依從紅楓園出來,臉上還帶著些淺笑,她曾以為杏兒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之上,可站的高了方看的遠。


  自她晉升為皰人之後,偶爾得皇帝召見,自然偶爾便會見到顧諺昭。就在方才,她還在禦花園中見到了他,他的目光隔了遠遠的距離落在自己身上,那雙如星光般閃耀的眸子裏滿是柔情與愛憐。


  日複一日,隻要她這樣安分守己的過著,等到她二十五歲便可以出宮了。雖然她才隻有十八歲,可寒來暑往,夏去秋來也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總會等到那一天的。


  一雙烏黑錦文的靴子出現在她麵前,她方才隻顧著想事情所以一直都是低著頭走的,此時方抬頭向那人望去,隻聽 那人緩緩說道:“許久都沒見過你笑了。”聲音微微透著些沙啞,素依的笑容僵在臉上,她退了兩步,俯身行了個禮: “奴才給五阿哥請安,五阿哥吉祥!”


  良久卻沒有聽到頭頂上的聲音,素依心中忐忑不安,卻不敢抬頭,隻聽弘晝幽幽說道:“是不是隻有這樣,你才不會離開我?”


  素依大驚,頭埋的更深了,弘晝低低的歎了口氣,伸手拉起她的手臂將她扶了起來。卻沒有說話,隻細細打量著她,素依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起來,她低聲說道:“五阿哥若無事,奴才便告退了。”說完也不等弘晝的應答,退了兩步便要離開,弘晝一把箍住她的手腕,眉頭緊蹙,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怒意:“你為何躲著我?”


  “奴才不敢!”素依下意識便去掙紮,可弘晝的力氣極大,她掙紮了幾下掙脫不開,雪白的手腕反他箍出了一條粉紅的痕跡,弘晝將她扯到自己麵前,目光熾烈的盯著她:“你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你將本王戲弄於鼓掌之中竟然還說不敢?”


  素依急忙辯解道,“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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