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閃閃出塔
接近懸崖之時,暗河的水速開始越變越快,陌離將船靠在岸邊,接千塵下了船,眼前便是那直通暗河塔的木板長橋。
這橋由數千木板鋪就而成,兩側各有一根細長的鐵鏈,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護身的東西。
“你在這裏等我,我前去找閃閃便是。”陌離對千塵說道。
“既然我都到了這裏,就一起去吧。”
“可要過這三生橋,就必須曆經三世痛苦的折磨,你非但要回憶前世和現世之苦,還要知道你將來會受的折磨。”
“那你呢?”
“我自然是不用的,隻要穩穩走過去便可。”
千塵想了想,“塔中可有什麽危險嗎?”
“並沒有什麽危險,隻是閃閃被關在裏麵要受些罪罷了。”
“那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於是陌離便穩穩踏上了那木板橋,千塵一直看著他走入塔中,才放下心來。他獨自站在橋邊,聽著風穿過鐵鏈的聲響,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邁開雙腿,走到了那橋上。
閃閃在塔中不知過了多久,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她開始極度想念千塵和林子寒吵架的場景,四肢覺得越來越冷。
隻見從這閣樓四處,開始結出一層白色的冰,閃閃掙紮著向後躲,卻完全無濟於事,那冰很快便爬到了她的腳邊,將她慢慢冰凍起來。
閃閃凍得麵色蒼白,不停地發著抖,感覺有千萬根寒針紮進了皮膚深處。
又過了許久,這冰開始消褪,閃閃逐漸恢複了意識,開始試著活動凍僵了的四肢,慢慢地,她開始覺出了異常:這閣樓越來越熱了。
果然,閃閃開始不停地流汗,衣服和發絲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她大口大口喘著氣,幾乎要呼吸不過來了。
“這是什麽鬼地方啊。”閃閃心裏咒罵著。
又過了不久,這濕熱漸漸褪去,閃閃心裏忐忑不安,小心地看著四周,忽然一聲雷鳴在這閣樓頂上炸想,閃閃驚叫一聲,頓覺一陣酥麻的電流在身上穿過。
原來是雷擊。
閃閃在這中雷暴的折磨中強撐著,待那雷聲過後,整個人幾乎虛脫了,隻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閃閃強撐著抬起頭,見從那樓頂飛來無數暗黑色的怪物。
這些長著翅膀的畜生有幾分像蝙蝠,卻個個有烏鴉那麽大的身形,原是隻在妖界出現的血獸,已血肉為生,無比凶殘。
閃閃閉上眼睛,咬住牙,準備承受著被血獸啃食的痛苦。沒想到過了許久,遲遲沒等到有利牙陷進她的皮肉之中。
閃閃偷偷睜開一隻眼睛,見這些畜生隻是圍著她盤旋,卻沒有一隻落到她身上,好似在觀察什麽,這樣僵持了一陣,它們居然掉頭飛回了老穴之中。
閃閃顫抖著長長吐了一口氣,心想這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
接下來又是新一輪的折磨,這冰凍之刑,火烤之刑,雷暴之刑和血獸之刑原是輪番而來,閃閃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痛苦不堪,生生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於是呢喃到:“星君……”
陌離進了門,見成群的血獸正接連飛來,於是趕緊施法將它們逼退,然後跑過去看閃閃,見她已經昏迷不幸,便拍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喊她的名字。
閃閃虛弱的睜開眼睛,見是陌離,眼淚馬上流了下來。
“閃閃,別怕,我這就帶你出去。”
“星君呢……”
陌離好不容易才聽清楚閃閃的話,便安慰她說,“星君放我出來了,他很快便會來接你,讓你替陌桑受苦了。”
說罷抱起閃閃向塔外走去,閃閃在他懷中艱難地一笑:“原是我……欠陌桑的,這麽多年,我一直替她……呆在星君的身邊……應該是……應該是她……”
“閃閃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清楚,你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回去。”
陌離一路加急跑到橋的對岸,閃閃已經沉入了昏迷中,待他到了橋頭,卻發現千塵跪倒在那橋板之上。
陌離抱著閃閃,喊道:“千塵!你怎麽了??”
千塵抬起頭,陌離頓時看到了一張滿是淚痕,痛苦不已的臉,五官還是千塵的五官,但那神情,完全不像是千塵。
糟了,陌離心想,千塵怕是私自上了這三生橋,現在不知是陷入了哪一世的痛苦折磨中,於是當機立斷,馬上騰出一隻手,咬破自己的食指,將那鮮血滴在千塵額頭上。
千塵漸漸神情恢複了正常,用恍如隔世的眼神看著周圍這一切。
“醒了嗎?”陌離難得溫和地問,“清醒了的話我們就走吧。”
說罷向著小船走去,將閃閃安放在船艙中,千塵四肢僵硬地跟上前去,坐在船上,完全沒了平時翩翩少年的樣子,一張俊秀的臉上此時居然有幾分風霜涼意。
自陌離入塔後,千塵一腳剛邁上了三生橋,便沉入了前世中。
他是一隻天資聰穎的小狐狸,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眼前被獵殺,那獵人殘忍的剝去了他父母的皮囊,那時候他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哭得撕心裂肺。
然後是這一世,他回到了與白公子相識的時候,白公子一表人才,風流倜儻,他恨不能化作一個凡間姑娘,隻為能在白公子夜讀的時候立侍左右,紅袖添香,
後來,他知道自己不能長伴白公子左右,便成人之美,撮合他與那陸小姐相識,再到後來,他親眼見到白公子變得瘋癲。
直至一天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他一進白公子的書房,便見一襲布衣的愛人懸掛在房梁之上,那種肝腸寸斷的感覺,他全都回憶起來了。
然而,後來他看到的東西,卻比已經經曆過的要可怕百倍,那便是未來要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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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塵還看到自己跪在那天宮門外,身體仿若被撕裂一般,倒下之後不省人事,再接著,他看到了人間萬象,好像活在一個凡人的軀殼裏,但又不止這一個軀殼,好像他在人間顛沛了幾世。
戰亂,疾病,屈辱和天災,那些可怕的場景在他眼前一幕幕閃過,那麽真實,千塵心有餘悸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修長幹淨的手,在人間的生生世世,從來不曾這麽白嫩過。
不過奇怪的是,在無數混亂的場麵中,他看到了很多次陌離的臉。
陌離邊劃著船,邊留心著閃閃的情況。
“你怎麽不問我看到了什麽?”
“你的前世今生,跟我有什麽關係?”陌離不屑地說。
千塵頓時又火冒三丈,心想,剛才果然是看錯了。
三人出了妖界,回到西山的河邊。
林子寒遠遠見陌離帶閃閃回來了,連忙迎上去,閃閃此時還沒醒過來,看上去十分虛弱。
“怎麽回事?她怎麽變成這樣了?昨天還好好的!”林子寒心疼不已。
“去了一趟暗河塔,沒有性命之憂已經不錯了,”陌離說道,“隻是奇怪,那血獸居然不攻擊閃閃。”
說罷他見陌桑已然坐在河邊,冷冷地看著這裏。
“陌桑!”陌離把閃閃交給林子寒,一個箭步衝到陌桑身邊,用寵溺的眼神細細打量著她,“數萬年來哥哥沒在你身邊,讓你受苦了。”
陌桑用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看了他片刻,說道:“你是妖族太子陌離?”
“對,我是你的哥哥,你可還記得我?”
陌桑搖搖頭,陌離走的時候她剛剛大病一場,醒來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不覺得那陌桑公主,好像哪裏不對嗎?”千塵小聲問林子寒。
“不管跟她說什麽,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明明長得這麽像,她和閃閃的性格還真是天上地下。”
回到九重天後,星君將瑤仙送回瓊玉殿,瑤仙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星君將她安置好後,便差宮雲去光明宮取藥。
不久,宮雲急急忙忙回來,說,止水在殿中找了一番,見那藥已經用完了。
那斬月戟是由埋在北海深處的萬年寒鐵所鍛造,是當年妖王上任時,北海龍王送去的賀禮。若被斬月戟所傷,隻能到北海龍宮求藥。
星君沉吟片刻,對宮雲說,這藥可以去求北海龍王相贈。
瑤仙躺在床上,拉住星君不肯放手:“昴日哥哥,宮雲一介婢女,怎去得了那海宮尋藥?”
星君冷漠地說:“我已先將你的血止住,傷勢不會再惡化了,你若一定要我去海宮尋藥,可先容我將閃閃帶回來?”
瑤仙絕望地閉上眼睛:“昴日哥哥,你果然還是選她,如今我傷成這樣,怕是父皇母後見了,一定要問,到時候我隻有實話相告了,她私自下凡,誰也包庇不得。”
星君思忖片刻,按住心中的怒火,對瑤仙說:“若要我帶宮雲去北海尋藥也可以,但我要先知道閃閃現在如何。”
瑤仙示意宮雲取出窺天鏡,星君一看,在那鏡中,閃閃已然回到了河邊,林子寒和千塵正在一邊悉心照料,陌桑和陌離也與他們在一處。
星君見林子寒將閃閃摟在懷中,小心喂著湯藥,一雙清澈的鳳眸泛起一陣涼意。
“昴日哥哥,”瑤仙有氣無力地說,“閃閃自有她凡間郎君的照顧,你現在可放心了罷。”
星君起身,冷冷說道:“既是如此,我就先行去替你取那藥回來。”
陌離檢查了陌桑的傷口,恨恨地說道:“這赤月真是該死,居然下手如此殘忍。”
“他明知閃閃無辜,還把她折磨成這樣子,如此便可知此人甚是狠毒。”千塵說道。
閃閃此時已經醒了過來,精神恢複了不少,受了一些皮外傷,現在已經基本沒有大礙了。
“我需得去一趟北海,陌桑的傷口若不上藥,恐怕難以自愈。”陌離說道:“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便是。”
“如今陌桑公主被妖族的人大肆追捕,怕是這一帶沒有什麽安全的地方了,我看不如我們同你一道前往,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陌離想了想,覺得千塵說的有幾分道理,於是五個人便稍作休整,向著北海出發了。
因為帶著兩個身體虛弱的姑娘,五個人行進的速度便十分緩慢,到了天黑,才在路邊找到一所廢棄的草屋。
眾人進去,先行將房內的灰塵一通打掃,千塵捂著鼻子打量一下這室內,抱怨個不停。
五個人安頓好之後,由林子寒和陌離去尋找獵物,千塵守著閃閃和陌桑。
待林子寒和陌離出去之後,屋內的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閃閃原本急於想見到陌桑,此刻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閃閃滿腔的問題卻如鯁在喉。
千塵看看閃閃又看看陌桑,識趣地走到了屋子外麵。
“陌桑公主,你和星君很早就認識嗎?”
“昴日星君嗎?”陌桑程序化地回答道,“不是。”
“難道你們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嗎?”
“我不認識他。”
“那你喜歡星君嗎?”
“喜歡?”陌桑抬起頭看著閃閃,“什麽?”
“就是……對星君,有和對別人不一樣的感情嗎?”
“沒有。”
閃閃見陌桑如此冷靜,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猶豫,相較之下,倒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顯得有幾分小家子氣。
“那如果星君特別喜歡你呢?”
“喜歡我?”陌桑看著閃閃,“跟我有什麽關係?”
閃閃尷尬地將一縷頭發捏在手裏,心想這陌桑公主為何事事都這般冷靜,她吞吞吐吐地問道:“那若是……若是星君想和你一處,你會同意嗎?
陌桑鄭重其事地回道:“如果他想來妖界做客,我自然不應該拒絕的。”
話說到此處,閃閃隻能笑笑,如果陌桑沒有撒謊,那可能這麽多年來,都是星君一廂情願地喜歡著陌桑了,雖然這對閃閃來說,應該是件好事,但不知為何,她又心疼起星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