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明朗回到學校時, 剛好下晚自習。
第二天, 周老師問去醫院慰問的事。明朗將見宋子文的經過說了, 明裳她沒去慰問, 也就沒說。好在周老師寬宏大量, 並沒有問。
一連幾天, 她還有忐忑,怕明聰不要臉找學校來或是朱小玉那邊去。顯然燕重陽這家長確實當得到位,一個星期過去,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
學校星期五下午課後常規休息二天,明朗回了家。這是她開學后的第一個周末,計劃安排滿滿。被余小龍死皮賴臉纏了一個星期, 她決定周六帶他去見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拜見的師傅賀北鳴。周日去燕重陽家,她買了對袖扣,準備送人, 以表示感謝他這次的幫忙。
余小龍大清早就來了, 明朗才吃早餐, 問他:「你還沒有吃吧?來吃點,稀飯還是麵條?」
余小龍搖頭,低聲問明朗:「哎, 哎,我這樣子還好吧?」
明朗上下看余小龍一通,忍不住笑起來, 為了這次能順利拜到高師名下, 余小龍顯然在形象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以前亂草一樣的頭髮剪短了,看起來清爽乾淨,衣服鞋子也換了新。他五官原就生得不差,再加上個子高,這麼朝氣蓬勃的往面前一站,由不得人不生好感。
只是不能開口說話,一說話,那有些傻呵呵的勁兒就冒出來了。
「還行。」明朗中肯點評,「你早該這麼收拾了。」
余小龍摸著頭傻笑,又催明朗快吃,別磨蹭,他心急。
明朗吃完了,兩人一起騎自行車到賀北鳴門口。停了自行車,余小龍就抓了明朗的車龍頭,緊張說:「哎,哎,你一定要幫我說好話啊!」
「放心吧,我絕對會將你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明朗保證。她有賀家大院的鑰匙,敲了二下后,徑直開了門。
院子里,賀北鳴正在打拳,餘光瞟了她一下,繼續。
余小龍當下就看呆了,亦步亦趨跟著明朗身後,眼睛看著賀北鳴,一眨不眨。
明朗因為心中有愧,記得賀北鳴的習慣,趕緊將毛巾,溫水準備好。
賀北鳴一套拳打完,她立刻遞毛巾遞水。賀北鳴也不做聲,接過了,擦汗喝水。
余小龍噗通一聲跪下,「賀師傅,我想跟你學功夫。」
賀北鳴正含著一口水沒咽下,差點噴出來,「這誰啊?」
明朗陪著笑,說:「這我同學余小龍,他自從聽了您的事迹后,對您非常崇拜,也想跟您學功夫呢。」
賀北鳴打量完跪地上的余小龍,又看明朗,將肩上背著的毛巾一下甩她懷裡,喝水的杯子也塞了個過去,罵罵咧咧說道:「事迹?屁的事迹?!一個個都當老子是垃圾桶是吧?什麼人都塞過來。」罵完了,什麼人都不理了,徑直進屋去。
余小龍愣在當場。高人這是沒看上他?他心發慌了,一把抓了明朗的細腳,可憐兮兮說:「明朗,你,你,你……」
明朗趕緊安慰他:「好,好,我幫你再試一試,你先起來啊。」
余小龍起來了,他覺得自己平時打一場籃球賽都不會超過每分鐘一百次的心跳這會已經蹦到一百二以上,手心都冒出汗來。
明朗殷殷教導:「你有點出息行不行?拜師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你得沉住氣,拿出百折不饒的精神來!」
她當初拜師看起來十分簡單,後來才知道背後完全是燕重陽的面子。明聰天地歌舞廳事後,謝福來告訴她,賀北鳴是全國武術冠軍,在京都那邊也混得十分好,他們那圈子將一個個風頭人物列了排行,賀北鳴排行老二,人稱北二爺,燕重陽排行老三,人稱燕三爺。
這老二老三的交情自然不用說了,她就是受益者。這受益者的臉面有幾斤幾兩,她還是心知肚明的,余小龍這拜師學藝還真只能靠他自己。
賀北鳴家全是中式傢具,等明朗帶著余小龍進來時,他已經坐沙發上了,正在喝茶。
余小龍推著明朗上前。
明朗還沒開口,就聽見賀北鳴問道:「聽說你暑假差點被人去賣山溝溝里是吧?」
明朗瞬間冷汗冒出來。這是件打臉的事情,她自視甚高,以為能入敵深處,救出人來,卻差點連自己都陪上了。智商和閱歷實在堪優。
賀北鳴冷哼一聲,提著馬鞭說:「就你那腦瓜子和三腳貓的功夫,還想救人?」
余小龍雖然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學霸的腦袋裡面並不是稻草。他震驚看著明朗,完全忘記了自己要拜師學藝的大事。
「啪!」賀北鳴的馬鞭還沒有完全展開,拍在明朗肩膀上。
夏天還沒有完全過去,明朗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衣,一件外套,帶著細小倒刺的馬鞭打在身上,雖然只是纏著的,她仍然覺得肩胛那處火辣辣的疼。
以前賀北鳴雖然也有打她,竹條抽腳抽背,摔地上啃泥巴,都曾有過,但像這次見血見肉卻是頭一回。
她知道他非常生氣了,她也覺得自己該打,不痛徹心扉,永遠都不會記心裡。
「去外面水缸上站二個小時去!」賀北鳴喝道。
明朗什麼話也沒有說,將手中東西一股腦全塞余小龍手中了,跑外面,跳上水缸邊沿上,平穩了重心,站好了。
余小龍目瞪口呆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進去,還是該出來。
那水缸的邊約莫只有三四厘米寬,明朗就這麼單腿站著,一邊是水,一邊是水泥地。太陽還那麼大。
余小龍覺得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心潮更加澎湃。
這才是正兒八經的練功夫啊。
賀北鳴已經坐屋檐下藤椅上了,「來,站門口的,你過來。」
余小龍聽到招呼,趕緊過去,正要叫一聲師傅,手上啪多了件東西。
「你去盯著,她要站不穩了,晃起來,你就抽她,使勁抽!不準憐香惜玉啊!別以為我看不到。到了時間,才准許她下來。」
賀北鳴說完就搭了塊方巾在臉上,仰面躺下了。
余小龍接了這麼個燙手任務,一時不知道怎麼做。
這到底是同意收他了沒有?
賀北鳴仰面躺著。他不敢上前問。猶豫了好一會,還是下了階梯,來到水缸邊上,看著明朗,小聲說:「你放心啊,我就做做樣子!」
明朗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罰她得認。
余小龍數著時間,也不敢跟明朗說話,怕她分心。二個小時過去,他趕緊伸手:「可以了,可以了,你快下來。」
明朗一下來,就坐地上了,她身上都是汗了。再看屋檐下,也不知道賀北鳴是真睡還是假睡。余小龍在旁邊噓寒問暖,「要不要喝水?你要不到屋裡去坐吧!我剛看過了,他睡著了。」
明朗笑一聲,反問:「你拜師拜得怎麼樣?點頭了沒有?」
余小龍一張臉瞬間變成了苦瓜,「沒。」然後舉起手中的馬鞭,「就給了我這個,讓我監督你。」
明朗伸手拍了拍余小龍的肩膀:「我先前怎麼說來著?要百折不饒!」
一上午就這麼過去,下午余小龍在明家吃了飯,繼續百折不饒拜師去了。明朗則去了自家店裡。蘇冬梅來了信,她在沔州師專一切都好,讓他們不要牽挂,又跟明朗道謝。她父母的事情,燕重陽也是看在明朗的份上的幫的忙。
蘇栓子的回信早寄出去了。新學年才開沒多少天,上店裡買文具用品的同學很多,明朗就當了售貨員。正忙著,就聽見朱虎在跟人打招呼。
「楚老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她原本轉了一半的頭迅速歸位,繼續推銷:「你看這種鋼筆怎麼樣?筆尖圓潤,買一隻還帶可以更換的三根筆尖呢,要有問題,你一個星期後可以拿來換……」
鋼筆賣出去了,她一回頭,楚軒就在身後不到半米的地方。
「楚老闆你好。」她甜甜說。
話出口了,她腦海頓時又冒出——她什麼時候將虛假玩這麼順溜的?論本性,不應該是有些慌張的急忙要迴避嗎?畢竟他們之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
楚軒微笑點頭,他原本皮相極佳,這麼微微一笑,更顯得溫潤可親。從旁邊過去的初中小女生都紅了臉。
明朗打完招呼了,就沒再理了,將翻有些亂的鋼筆擺好,又將放錯了練習簿歸位,放下的瞬間,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過來。一個準備拿起,一個打算放下,碰觸的瞬間,手指微熱。然後一抬頭轉身,她就發現自己被困在方寸之間。與楚軒只隔了不到一掌寬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頭頂噴過來熱氣,帶著並不陌生的侵略氣息。
「噢,不好意思……」
她聽見楚軒在頭頂說道,聲音低沉輕緩,猶如大提琴餘音。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她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他以前就喜歡這樣,突然出現,將她困於掌握之中,好整以暇看著她驚慌失措或是小鹿亂撞意亂情迷的樣子。
只是今非昨夕。
他都說了不好意思,她瞭然一笑后,幾乎是毫不客氣的拿掉他橫在面前的手臂,揚長而去。
楚軒一個人站了許久。午後的朱家小店,買文具的用品的學生家長絡繹不絕。
他低頭一笑后,有些落寞的表情轉瞬不見,轉身再看。明朗已經到後門那邊去了,正跟蘇栓子一道將拖車上的貨旅挨個擺上架。
隔著並不遙遠的距離,卻像是千山萬水。
她這是這麼不待見他呀。
楚軒壓下心裡微微泛起的涼意,又來到櫃檯前。
「老爺子,我先走了。」
朱虎抬頭微笑擺手:「楚老闆慢走!」
楚軒離開了朱家店后。回到車裡面,他靜坐一會後,將自己袖子往上卷了二道。
麥色的肌膚上面新添的一道淤青分外清晰。
這丫頭手勁倒是不小。難怪有些疼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他百思不解。腦海里夢見中的面孔與剛才發生的場景輪序變換,分明是一個人,但感覺完全不一樣。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他已經很注意方式方法了,唯恐引起相反的作用,這幾個月來,他將這邊的事情交給了自己可靠的人打理,自己都沒有露面。
直到聽說她跟人出去旅遊——她小男友要上大學去了,跟幾個同學相約一起出去旅遊。
他當時聽了這個消息就慌了神。他是過來人,太明白其中的道道了。這所謂的出去旅遊其實男生找出來企圖跟女生更近一步的理由。
他讓人查了她的行蹤,急匆匆趕過去時,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這丫頭膽大的出奇,竟然瞞天過海來找人,結果將自己陷入了險境之中。
他發動了近乎所以的人脈,好不容易才聯繫到拐賣團伙的老大,並且以買主的身份,跟對象談好了價錢,結果來接人時,又出了意外。
原本計劃好的,經過這次事件后,他跟她應該能更近一步,結果差點連他自己都栽進去。
他為了她想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她丁點都不知道,甚至對他有股莫名的敵意!
楚軒重重拍在方向盤上。
燕雲飛,南江市□□的兒子,是不是因為他?
楚軒挑了一根煙點上。
事情不好弄。他上學時候連班上的同學都沒有認全,更別說女生了。即便是這樣,他也知道青春懵懂的戀情最是令人難以放下,若逼得太狠了,反倒刻骨銘心,但任由繼續下去,他絕對做不到。
燕雲飛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對她也很好,那樣危險的事情都能二話不說陪著一起。繼續放任下去,若真成了呢?
他幽幽吐了一口煙。
她這邊不好著手,那就只能從燕雲飛那兒著手了。
楚軒離開后,明朗問朱虎:「他又來幹什麼?」
朱虎笑著說:「你怎麼對人家意見這麼大?」
明朗嘟噥說:「誰知道呢,就看不順眼唄。」
朱虎搖頭,說:「人家楚老闆這次的確是來幫咱們的,他得了些內幕消息,咱們這條街要改造了。」消息來的太突然,他都有些懵頭。
明朗也愣住了。前世這時候,她才在柳鎮上高一,對市裡情況一概不知,只知道這條街後來發展的很快,成為南江市的中心地帶,房價飆漲。
「得好好跟你媽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朱虎嘆了口氣說。
現在朱家的店,主要是朱小玉在打理,謝滿福從中幫忙,他已經退二線去了,並不是時常在店裡。朱小玉要在家裡,有了空閑,他就會約上余成海,兩老頭一起去釣魚。
日子輕緩又悠哉,他是不想再有什麼變故的。
晚上快關店門時,朱小玉回來了。朱虎跟她說了東寧大道要大動的事情。朱小玉也吃了一驚。
「不會吧?我這什麼都沒有聽說呢!」
朱虎說:「人家專程跑這一趟,絕不會放空話的,你得趕緊想一想,早點想出對策來。」
晚上吃飯,一家人圍坐了一桌。安悅秀也知道了要變動的事情,催促朱小玉:「你爸說得沒錯,不管這消息什麼時候來,你要趕緊想個對策出來,別等到事到臨頭才動,到那時候就晚了。這做生意聽說就講究一個搶先機呢。」
朱小玉皺著眉頭。一條街都要大動,有投資商要建商貿大廈,他們這小店該何去何從,決定哪裡是那麼好定下的?
明朗突然插嘴:「要不咱們再買幾家店面吧?不是說大廈建起來,每家拆遷戶都有補償嗎?咱們家現在又不缺錢用,干好趁這個時候把門店擴大吧。」
朱小玉說:「事情哪裡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人家投資商費那麼多錢,會把掙錢的機會白白給你嗎?」
明朗笑著說:「媽,我覺得是你想複雜了。投資商投資的房地產,樓建起來,多半都是要賣出去的。咱們本來就有補償,錢不要,就要房子。」
朱虎也說道:「我聽說南大街那邊改造,也是投資蓋房,現有的商戶都有補償呢,跟明朗說得一樣,只不過大多數都要了錢,要商鋪的少。」
朱小玉想了想,說:「爸,這事真假咱們都不知道呢?我覺得先別忙著下決定,就想明朗說得那樣,要政府真決定改造,咱們乾脆趁著時候擴大店面。要是不一定,咱們還是先不要動的好。」
朱小玉這一二年來跑得地方多了,眼界也跟以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只想著太太平平過日子,現在眼界高了,心也大起來了。她上有老,下有小,老父老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女兒又生得格外招搖。這世界,要沒個本事,女人家生得太好,那就不一定是好事。
要想女兒以後過得幸福和美,家裡必須要有點底氣。她沒個男人可以撐腰,自己又不是體制內的人,權是想不著了,只能往錢上使勁了。
她家這幾年的日子就是例子。以前在柳鎮那樣的小地方時,她小心翼翼,天天接送,女兒還隔三差五齣個意外,而現在到了市裡,照說事情更多。卻不過是因為她家跟燕家的關係好,自家有這麼個店,反倒是日子太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