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7章 生死存亡（十八）
畢羅春來到方誌強父親身邊的時候，看到他的手掌緊握，然而人已經失去了呼吸。
幾個女人也都跑了過來，努力的掰開方誌強父親的手，只見裡邊有一個安眠藥的瓶子。
很明顯，方誌強的父親選擇吞服安眠藥死去……
對於父親的死亡，方誌強並沒有繼續痛哭流涕，極限的痛苦過後，人的心是會慢慢變硬的，就像石頭一樣，毫無感情，或許現在的方誌強，就是這樣的吧……
方誌強把父親的骨灰帶回了老家，和母親葬在了一起，整個過程，方誌強沒有再掉一滴淚，甚至連表情都是獃滯的。
畢羅春和劉艷幾個人看著他這個樣子，都忍不住哭的天昏地暗，可唯有方誌強自己，安靜的就像整件事都跟自己無關一樣。
安葬完了父親，方誌強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看著那一件簡陋的屋子，一點點的小細節，都能勾起方誌強小時候的記憶，方誌強的臉上，時不時的漏出一抹怪異的笑容，看得畢羅春幾個人以為方誌強真的已經瘋了一樣。
「強子……」
劉艷擔心壞了，上前小聲的喊著，可方誌強恍若未聞。
畢羅春伸出手，阻止了劉艷，不再讓劉艷多說任何一句話。
而後，畢羅春腳步釀蹌的走在方誌強的身後，也看著屋子裡的一幕幕，時不時的漏出一抹傻笑。
起初，方誌強依然視若無睹，可是這樣持續了很久，方誌強坐在只有一張殘破的涼席的床上，終於看了看畢羅春。
注意到方誌強的目光，畢羅春收起了臉上的傻笑，紅著眼眶，輕聲道：「我說過，如果你要瘋，我會陪你一起。」
「回去吧，把佳家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方誌強沒有遲疑，臉色恢復了平淡，面無表情的垂下眼帘，看著地面，聲音極為淡然的對畢羅春說著。
「就算窮死，我也不會賣你的心血，如果你想在家待一段時間，我會讓劉艷拼盡所有，保住佳家，佳家一旦亡了，我會和劉艷一起回來陪你，要瘋要傻，我們三個永不分離！」
聽到畢羅春的話，劉艷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裡邊是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是之前，劉艷一定會毫不遲疑的衝上去，緊握著方誌強的手，狠狠點點頭。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顧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愣了很久，劉艷突然咬了咬牙，衝到畢羅春身邊，狠狠拍了一下畢羅春的腦袋。
畢羅春和方誌強都看著此時的劉艷。
只見劉艷氣沖沖的對畢羅春吼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胡說什麼呢！」
畢羅春聞言，大吃一驚，而後站起身來，盯著劉艷說道：「怎麼？你不願意？」
方誌強再度垂下眼帘，淡然的說道：「老畢，劉艷肚子里還有你們的孩子呢，別胡鬧了。」
可是劉艷卻氣沖沖地對畢羅春突然吼道：「明明是四個人一起瘋一起傻好不好？！」
畢羅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後看到劉艷的大肚子，眼眶裡的淚突然就忍不住了，可他卻是笑著湧出的眼淚，一把將劉艷攬在懷裡，流著眼淚，哽咽道：「好媳婦兒……」
王亞欣和王霞以及聶倩此刻好像多餘的一樣，她們知道，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劉艷畢羅春和方誌強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和她們幾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到了這個時候，區別就明顯的展現出來了。
「劉艷，你也跟著他胡鬧是不是？」
方誌強沒有抬頭，不過內心卻是一陣顫動，他的確想不到，劉艷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的一塊肉，劉艷能說出剛才的話，想想都知道她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強子別說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原本都是農村人，就算一切都沒有了，大不了和原來不就行了嗎？我們又沒有損失什麼對不對？」
劉艷推開畢羅春，擦了擦鼻涕和眼淚，又是豪邁的揮揮手，對著方誌強說道。
方誌強終於忍不住，抬頭看著劉艷和畢羅春這兩張熟悉的臉孔，內心卻猶如驚濤駭浪。
幾個人再度沉默了下來，所有人都盯著方誌強，方誌強內心掠過一道道從前的場景。
老畢背叛自己的時候、帶著錢興沖沖的回來要還錢的時候、後來為了保住貨挨打快要死的時候、娶劉艷的時候跪在醫院求婚的時候……
那一幕幕，就好像發生在昨日一樣，一幕幕都是那樣的真實。
還有劉艷，最初自己住在他們家，天天聽著他們巨大的動靜、後來被她老媽拽回家，不得不和畢羅春分手的時候、重新回到明珠市，來自己公司上班的時候、語重心長的勸自己做出選擇，究竟是選擇李瀟瀟還是王亞欣的時候……
那些回憶，一幕幕都刻在方誌強的腦袋裡，此時全部不受控制的一涌而出，恍若膠片一樣，一幕幕閃爍著，讓方誌強的內心，一點一點的顫動著。
沉默依然持續著，王霞終於走了上來，狠狠抽了抽鼻子，也不顧哭花的妝，對方誌強說道：「強子，我知道現在怎麼安慰你都沒用，但如果你真的就此沉淪下去的話，我不會怪你，也不會再找你，我尊重你的決定，也不會再因為瀟瀟的事情來煩你，只是希望你自己能夠想清楚，以後只要不後悔，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不會說什麼。」
王亞欣也緩緩走了過來，她的眼淚繼續流著，下巴的髮絲已經粘在了臉上，看起來顯得有些狼狽。
「強子，不管命運有多不公，我還是那句話，永遠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自己不甘沉淪，終究會有東山再起的時候，至於叔叔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是誰都會經歷這樣的生離死別……所以……」
王亞欣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方誌強究竟有多堅強？到底要什麼樣的打擊，才能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方誌強雖然低著頭，然而大家說的話，他卻是認認真真的聽著。
最後，他突然站起身來，對著所有人，臉色淡然的說了一句：「你們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們。」
說完之後，方誌強就對著門外走去，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而剩下的眾人，一個個都面面相覷，王霞的臉上，也浮現一抹失望之色。
雖然她剛才的話是那樣說，但她顯然是不願意看到方誌強就這樣放棄自己的。
而至於劉艷和畢羅春兩個人，則是彼此對視了一眼，旋即再度看了看劉艷的大肚子，兩個人就義無反顧的對著方誌強追了上去。
他們說出來的話，是不會食言的，說了要陪方誌強一起瘋，就絕不會拋下方誌強一個人。
「終究，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王霞流著眼淚嘆了一口氣，哽咽的說了這麼一句。
是啊，除了命運，還能有什麼事能讓一個那麼堅強的男人，從此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民，勞碌一生，孤獨終死呢？
王亞欣看著方誌強的背影，強忍著抽泣，紅腫的眼睛里閃爍著無窮的心疼，愣了良久，她終於再也憋不住，淚水嘩嘩直流，與此同時，她也邁出腳步，那依然疼的腳心，卻沒有絲毫減緩她追向方誌強的速度。
就在這一刻，王亞欣做出了決定，不管今後的方誌強是什麼樣子，她都會一生一世陪在方誌強的身邊，哪怕只是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她也心甘情願！
聶倩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不斷的流著眼淚，現在以她的身份，是最沒有做選擇的資格的，即便她想陪著方誌強，可她不能那樣做。
所以，她的心裡，除了心疼和無奈之外，毫無其他。
至於王霞，也只是無窮無盡的悲嘆罷了，方誌強的沉淪，她親自看在眼裡，而且她之前所說的話，也的確都是真心的。
方誌強即便選擇沉淪，她也的確不會多說什麼，如果換做是她自己，恐怕她早已經瘋了。
可那抹惋惜，卻還是實實在在的，而且，她也不可能陪在方誌強身邊，不管是因為李瀟瀟，還是因為冉宇明。
所以，她很羨慕王亞欣，至少，她能做出自己想要的抉擇……
王霞毫無意外的選擇離開，而聶倩卻是待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選擇，她的內心無比糾結，一邊是越來越頹廢的陳慶和，一邊是自己曾經，或者說是到現在都深愛著的方誌強，她到底該怎樣？
最後，她終於在內心給了自己這樣一個解釋：方誌強是自己的上司，上司經歷苦難，一時頹廢，她作為下屬，必須衷心陪伴左右，直到上司恢復正常為止。
用這個自己都有些說不通的理由來哄騙著自己，聶倩也選擇了留下來。
當王亞欣追上方誌強的時候，方誌強正在和畢羅春爭吵，爭吵的內容很簡單，就是畢羅春的去留問題。
「你怎麼這麼死皮賴臉的？」
方誌強狠狠捶著畢羅春的胸口，咬著牙厲聲道。
「沒錯，你答對了，我從生下來就養成了死皮賴臉的性子，沒辦法，基因好。」
畢羅春的確是油鹽不進，不管方誌強怎麼打怎麼罵，他就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而劉艷顯然也是和畢羅春站在一起的，只要畢羅春怎麼說，她就怎麼做，或者說，即便畢羅春退縮了，她也依然會堅持陪在方誌強的身邊。
因為，她和方誌強的友誼，也是天地可鑒的。
「強子……」
王亞欣突然開口了，只是聲音有些柔弱。
方誌強聽到聲音，看向喘著粗氣的王亞欣，頓時就煩躁的吼道：「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是怎麼回事啊？沒臉沒皮嗎？！」
「我想問你……缺個端茶倒水的保姆么？免費的。」
王亞欣不顧方誌強說了什麼，自顧自的對方誌強這麼說著。
話音落下，方誌強徹底的愣了，愣的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