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中秋(六)
第1218章中秋(六)
方誌強當時就邁不動步子了,老王家閨女,在上海當大律師,去澳大利亞。這一切的關鍵詞,說的除了亞欣,還能有誰?
老式的小區,很多住的都是以前的同事朋友,互相都認識,誰家的事情也瞞不過誰,再加上每天閑著沒事做,也就是能聊聊天打發時間。
幾個老人年紀大了,沒注意方誌強在旁邊遠遠地聽著,反正他們除了閑聊,也沒有別的事情,還在起勁地說著:「老王家也是命苦,就一個閨女,也是不孝順。年紀輕輕還沒結婚,先把孩子懷上了,結果結個婚,男人沒等辦酒席走掉了。這叫什麼事啊?不是聽他們都在講,後來還是結婚又離掉了,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估計是過的不好,要是好的話,怎麼不聲不響的走掉去那麼遠?爸媽都不要了。你們看老王家現在天天兩個連門都不出,要是閨女過的好,能至於這樣么?」
另一個老人也探過頭來說著:「誰願意給別人養兒子?老王家閨女這樣的,怕是再難找對象了。她不走遠點,留在家裡能怎麼辦?」
「都別說了,老王一家也是厚道人,這些都是人家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替人家操那個心幹什麼?血壓血糖上去了,還讓人給你買葯?」
「就是,別說這樣的,誰攤上這樣的事情,心裡頭能好受?再說都是老鄰居,自個也都是這麼大年紀了,誰知道哪天自己身上就出什麼事,別凈說人家了。」
「這不就是閑著拉呱嘛,隨便說兩句。馬上過節了,你們過節的東西都買齊了嗎?」先前提起話頭的老人說著,搖著蒲扇換了話題:「哎,你們這兩天可看到嗎?縣政府旁邊那道街,十字路口那邊開了個店,說是超市,不過就光賣水果蔬菜還有肉啥的,就跟菜市場差不多,聽講明天開業,我看他們發的宣傳單,東西真便宜。」
「那明天一起看看去,正好過節都回來家,多買點也吃得完,吃不完讓他們打包回去放冰箱。」
幾個人還在熱熱鬧鬧地討論著,方誌強提著東西,已經完全地愣住了。王亞欣父母的處境,遠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這些老人都是王亞欣父母的老鄰居,說話已經是留了情面了,在他們嘴中,尚且是這個樣子,那其他人呢?會怎麼說怎麼看?方誌強很清楚,王亞欣父母都是自尊心很重的人,這些流言,他們怎麼能受得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方誌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的電梯,怎麼到的王亞欣家門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感覺樓道里暗淡了許多,熟悉的防盜門似乎也多了銹跡,還隱隱地留著紅對聯沒有撕乾淨的痕迹,一切都像是在變老,變舊,不知道屋裡的人,又是什麼樣子。
方誌強熱淚盈眶,卻始終沒有勇氣抬起手去敲門。一直以來鼓盪的勇氣,似乎在來的路上已經耗完了,他實在是不忍心,也沒有辦法去看去想象王亞欣父母一下子蒼老的臉,還有傷心欲絕的神情。不想再去刺激到他們,重新喚起他們的傷。他只顧著自己想來就來,可是他的出現對於王亞欣的父母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甚至直接是把還沒有癒合的心再度血淋淋的撕開。連樓下閑聊的老人都說他不像話,王亞欣的父母該是多麼恨他?這樣的年紀,他們想念的只能是亞欣和小宇,而不是自己這個一再給他們帶來不幸的人。
方誌強捂住嘴,頭靠在牆上,無聲地痛哭起來。他那麼地想見他們,想去給他們帶來安慰,想從他們身上找到一些過去溫馨的影子。但是這樣自私的想法,怎麼可能實現呢?他怎麼可能還能夠給他們安慰?想到第一次結婚時候逃離之後回來,王亞欣母親憤怒傷心的臉,方誌強心裡清楚得很,他們根本不可能想見自己。
最終方誌強抬了幾次的手,還是沒有落下去,沒有敲響那扇門。他無聲地拖著沉重的背影,提著東西,慢慢地走到消防通道去。那裡沒有人,不會有人發現他這個不受歡迎的人,他不能進去王亞欣的家裡,不能見到兩位老人,可是又捨不得離開,只能是這樣,在這裡遠遠地守著,哪怕只是那一小會的時間。
方誌強流著淚,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地上不多時就堆了好多煙頭,他感覺那燃燒的不是香煙,而是他的靈魂,他的整顆心。又好像是他在祭奠,祭奠永遠回不去的時間,還有自己付出的一顆真心。他不後悔,可是傷口疼起來是真的疼。他多希望自己能像一根煙一樣,被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只剩下一點靈魂,眷戀不息地縈繞著人世,最後隨風散去,那樣就再也沒有痛苦,沒有虧欠。
方誌強在消防通道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一整包煙全部抽完了,渾身上下翻遍,再也找不出一根煙,眼裡也已經乾乾的,流不出來淚了,只是腫脹得難受,而外面,太陽也一點點落下,眼看著天很快就黑了。
「爸,媽。」方誌強站起身來,對著王亞欣家的方向,小聲地說著,「在我的心裡,你們永遠是我的爸媽,我多希望,能和你們做一輩子家人。對不起……是我傷害了太多的人,讓亞欣也離開了你們,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臉見你們,不想讓你們傷心……你們一定要保重,照顧好自己。」
方誌強最後又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對著王亞欣家門的方向,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按照很多地方的習俗,結婚的時候是要跪拜雙方父母的,可是方誌強跟王亞欣的兩次算是兩次的結婚,都是無疾而終,根本也沒有正式的婚禮,所以他從來沒有跪拜過王亞欣的父母。只能是這時候,這樣子遠遠地表達自己的心意。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