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足夠了
徐清歡的目光落在宋成暄身上,剛想要上前問他有沒有受傷,他就先一步驅馬到了她麵前。
短褐多處破損,臉頰上還有幹涸的血跡,一看就知道經曆了場惡戰,而且宋成暄的眼眸比往日更深諳幾分,該是想起了魏王府的仇恨。
“前麵就要進城了,皇上命禦醫在城中等候。”徐清歡說著微微一頓,目光向宋成暄腋下看去,腋下連同半片衣襟都染了血跡,這血跡顯然不是殺敵時迸濺上去的。
宋成暄看著她微微皺眉,眼睛中透著關切和焦急。
“有沒有傷得很重?”
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的神情,這一刻他好像感覺到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暖融融的,他身上的傷口都不再那麽疼了。
十四年前他失去了一切,身邊的人都離他遠去,可現在他卻又得到了許多,那時他苟延殘喘的求生隻為了報仇,如今他還有許多事想要做。
父親、母親不在了,卻又有人在等著他,為他擔憂為他焦急,危險到來時願意與他並肩前行。
他很快就要成親了,為人夫,為人父,身邊有她陪伴,或許很快還有孩子延續他們的血脈。
夠了。
他失去的多,但得到的也已經足夠,他該從那些“恨”中掙紮出來,畢竟縮在角落裏很冷很難過。
這一刻,他很想抱抱她,也許不是時候。
兩匹馬並排而行,風吹過她身上的氅衣,他的手很自然地伸出去像是要為她壓住衣襟,手臂卻輕輕摟住了她。
她沒有躲閃,而是向他這邊傾過頭,飛揚的發絲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頰,帶著她的淡淡香氣。
他不禁舒展了微皺的眉頭,嘴角微微上揚,就在那陽光最耀眼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父親、母親也在含笑望著他,臉上滿是慈祥,然後他們的身影隨著陽光散去,卻永遠留在他心上。
放心吧!
兒子好好的,能照顧好自己,能保護好身邊的人。
一世很長,卻也很短,沒有時間再分給怨恨。
“我沒事。”宋成暄輕聲道。
徐清歡點了點頭。
城門就在眼前。
宋成暄道:“我去向朝廷稟明叛軍的情形。”
宋成暄說著就要收回自己的手臂,徐清歡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宮中的事告一段落了,我在衙門外等著你一起回宋家。”
說完她揚起頭向他展露笑容。
宋成暄也跟著嘴角上揚:“好。”
兵部尚書洪傳庭和安義侯站在城牆上盯著越來越近的平叛隊伍。
看到宋成暄安然無恙,安義侯不禁鬆了口氣,簡王帶著宗室出城之後,朝廷命他守住南城門,他明知宋成暄帶的人馬不足,恐怕要麵臨一場惡戰。
說是守城門朝廷卻不準他調動兵馬,顯然皇上對他仍有猜忌,怕他與宋成暄聯手。
雖說之前與成暄商量好,若是叛軍太多,寧可先避開鋒芒,等朝廷援軍到了再下手,不能冒著危險殺敵,總之不能出任何差錯。
可他站在這裏一時等不到消息,心中說不出的焦急,總算有兵士回來送消息,簡王已經被成暄殺了。
現在見到人,他才算徹底安心。
女兒與宋成暄並肩進城,安義侯心中多了幾分歡喜,雖然……有些不太合規矩,不過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都好好的。
“哼”。
洪傳庭看一眼安義侯:“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你占了,還是我將成暄引薦給你們的。”他籠絡了多年的英才,怎麽糊裏糊塗就成了這老匹夫的乘龍快婿,老匹夫的胡子都要翹上天了。
有這樣一個女婿真好,夠得意半輩子的了。
倒不是他替女兒著急,而是繞了這麽一大圈,看著別人一家人其樂融融,他這個最早認識宋成暄的倒成了外人。
這件事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年輕時的一段過往,當年父母本來為他看好了婚事,他與那位小姐也相看了,心中也算十分滿意,卻沒想到這老匹夫橫插一杠,硬是逼迫人家點頭將女兒許給徐家,做了現在的安義侯夫人。
他為此沉寂了許久,發誓要步入仕途,將來壓那老匹夫一頭,幸虧後來遇到了他的夫人,否則必然與這老匹夫結下梁子,這輩子不死不休。
唉。
洪傳庭再次歎口氣,他望著宋成暄的身影眼睛發亮,女兒的年紀不小了,他的女婿人選也該思量思量了。
想起女兒,洪傳庭微微皺眉,他好像許久都沒有吃到女兒做的糕點了,也不知女兒最近在忙些什麽?
“侯爺,洪大人,”黃清和上前道,“城中的叛亂也都被壓下,叛黨被押入了刑部、順天府大牢中。”
也就是說,平亂暫告一段落。
精神微微鬆懈,洪傳庭就覺得腹中饑餓,他看向安義侯:“走吧,去值房弄些吃食。”
洪傳庭說著看向黃清和:“黃大人也還餓著吧?要不要一起用些飯?”
黃清和躬身道:“下官吃了東西,簡王叛亂時下官正在衙門裏當值,正好……之前家中送來些糕點。”
“黃大人真是好福氣啊。”洪傳庭笑道。
黃清和臉微紅不敢去看洪傳庭的眼睛。
等到洪傳庭和安義侯離開,黃清和才又挺直了脊背,也不知族中的大伯什麽時候到京城,等家中長輩到了,他才有底氣去洪家。
希望到時候洪大人想起今天的事……不要動怒才好。
……
徐清歡聽著內室裏的水聲。
宋成暄正在清洗身上的髒汙。
“不要碰到傷口。”徐清歡忍不住開口囑咐,應該先讓郎中看傷的,宋成暄身上沒有重傷,卻至少有三四處輕傷,這一路傷口沒有包紮定然也淌了不少血。
想到這裏,徐清歡忽然聽到屋子裏“咣當”一聲響,眼前浮現出宋成暄摔倒的模樣,她也顧不得其他撩開簾子向裏麵走去。
“你沒事吧?讓你先治傷你就是不肯聽。”
簾子掀開,屋子裏的一切映入眼簾。
徐清歡怔愣了片刻,然後慢慢將簾子放下,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
屋子裏的宋成暄準備取衣衫的手也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