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入v第一更
天氣很冷,車窗玻璃上蒙了層白霧,窗外的世界變得影影綽綽。
他的呼吸溫熱,一點點撲在她耳邊,她不得不移開視線,慢慢抬起頭。
曾嘉於靠坐在椅背上,抿著雙唇,視線平視前方,從卿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線條深邃的側臉。
「你在和我說話?」她往窗邊傾了下,淡淡問。
曾嘉于飛快瞥她一眼,仍是八風不動的淡漠臉色,「這裡除了你,我還認識誰?」
「喔。」卿卿語氣比他更冷漠。
又是幾十秒的沉默。
曾嘉於忽然放下交疊的雙腿,轉過臉盯著她,聲線壓低了些,「蕭卿卿,你不想和我說話?」
他叫她本名的舉動,無意間讓她心情好了一丟丟,聲音不復剛才那般冷淡,「上回都說清楚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聽到這話,曾嘉於將視線定在她臉上,唇角不自覺地翹了下,「有啊,你剛才撞到我,還沒好好和我道歉。」
「對不起。」卿卿飛快而機械地吐出三個字。
「毫無誠意。」曾嘉於的聲線四平八穩。
「那你想怎樣?要不下車后你也撞我一回?咱倆就算扯平了。」卿卿皺著眉,心裡莫名煩躁。
曾嘉於胸腔內倏而騰起一團火氣,他就是想和這女人說說話,畢竟好幾個月沒見過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反思,那天兩人在圖書館外的對話,最初他覺得自己沒錯,他總歸要回去,在這裡不過是個過客,又何須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可漸漸地,當他想到他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想到學校里對他的流言蜚語,甚至想到他在主任辦公室的囂張冷硬,他感到越來越困惑,乃至不安。
除了系統,他找不到人可以交談,紓解他心中的苦悶,但系統對他總是有所保留,甚至敷衍,因此,他想到了卿卿,想和她交流,想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這個隱晦的念頭,在他今天看到她的那一刻,變得無比強烈。
可她不想和他說話,她的態度是那樣的不耐煩,這讓他感到憤怒,又有些沮喪。
他燃著火苗的瞳仁,在捕捉到她脖子上那條鮮艷的紅圍巾后,彷彿有瓢潑大雨澆下,怒意霎時消失無蹤。
「咱們好好談一談。」他說,聲線慢吞吞。
他的突然示好,讓卿卿很是詫異,她側過臉,半張著嘴,怔怔看他。
曾嘉於沒有提過去的不愉快,反而說著無關的事。
「開學時英語分級考試,我被分到B班,你應該沒想到吧。」他說,聲音低沉,語氣很溫和。
「有點兒,不過你本來就聰明,我還是頭回見到,英語學習能力這麼強的人。」卿卿心頭那抹煩躁也消散了,她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幾個小時內,她在車上擺脫不了他,與其鬧得不舒坦,不如順其自然。給臉本來就是雙向的事,他什麼態度,她就什麼態度。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誇我。」曾嘉於輕笑。
「實話實說而已。」卿卿雲淡風輕。
……
兩人正低聲說著話,後面一團霧氣飄來,透著濃重的煙味。天冷沒開窗,這氣味簡直讓人窒息。
卿卿眉頭緊攏,回過頭,只見隔著一排空座位,後頭那兩個青年,一個夾著煙正吞雲吐霧,另一人正磕著一包煙,兩人的動作都無比熟練。
卿卿被嗆得很難受,曾嘉於卻沒什麼感覺,男生寢室也有偷偷吸煙的,屢禁不止,半年下來,他已經慢慢適應了。
「同志,車上這麼多人,麻煩下了車再找地方抽。」卿卿用圍巾擋住鼻端,聲音清脆。
那兩人聽到聲音,心想哪個不長眼的敢管他們兄弟吸煙的事,正要發作,一抬頭,見是個漂亮的妞兒,水靈靈得很,忙互相使了個眼色,利索地把煙給掐了,把那包煙收回褲袋,笑嘻嘻地道:「行,就聽你的。」
卿卿心底鬆了口氣,恢復原來的姿勢,煙霧漸漸彌散開,濃重的氣味淡了。
兩個青年卻趁機坐到空著的那排,湊上來,下頜靠在卿卿的椅背頂,開始搭訕。
「女同志,你剛才教育得可真對,我們哥兒倆就缺你這種好同志監督,要是天天能遇到你這種好同志,我們早晚能戒煙。」其中一個道。
見卿卿沒有反應,那青年語氣更親切了些,「女同志,你叫什麼名字?」
曾嘉於臉色瞬間黑了,朝卿卿身邊靠過去幾寸,卿卿瞟見他的小動作,沒有反對,也沒理會後面的人。
另一個青年端著嬉皮笑臉的模樣,「女同志,我瞧著你臉嫩,還在讀書吧,哪個學校的?說不定哥們兒還是你學長呢。」
卿卿目光微閃,很自然地摟住曾嘉於的胳膊,半側過臉望向兩個青年,面露得意,「讀書?這你可走眼了,我都參加工作快十年了。」
她順勢用力搖了下曾嘉於,眨著雙眼,帶著撒嬌的語氣,「老公,你說是吧。」
如果這世上還剩最後一個雄性物種,對她半分興趣也沒有,她相信一定是曾嘉於。
曾嘉於如遭雷擊,「老公」這個詞他自然明白意思,田美蘭平常就這麼叫曾文銑,那是關係最私密的兩人,才能用的稱呼……
他有些不敢側過臉看卿卿,但更無法忍受後面兩人的騷擾,冷冷回過頭,「你們還有什麼要問我老婆的?」
他的目光凜凜如閃電,令人不敢輕易逼視。兩個青年訕訕,一言不發,縮回了腦袋,開始竊竊私語。
曾嘉於收回視線,不再看兩個青年,只渾身僵硬,耳根漲得通紅,泛著粉色的脖頸下,那顆小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心跳聲重如擂鼓,連呼吸都變得愈發急促。
他不敢讓卿卿瞧出異樣,耗盡全身定力,才勉強讓鼻尖翕合變得均勻平穩。
曾嘉於的怪異,早已落在卿卿眼中,卻也沒多想,只以為他是在對配合自己演戲不滿。
她正要抽出自己的手,才發現他的胳膊僵硬,脊背綳成一條直線,肢體語言顯示:他現在很緊張。
卿卿拍了下他的胳膊后,見他呆愣愣的沒反應,怕被後排兩個人聽到對話,只得將臉靠近,聲線壓得極低,「你怎麼了?沒事兒吧。」
曾嘉於眼珠子動了動,視線落在卿卿臉上,怎麼看怎麼彆扭,這女人好生無恥,居然當著外人的面稱呼他為「老公」,她怎麼就這麼不知羞?他立刻想到開學那天校車上的吻,霎時間腦子裡有團白光崩裂,將他炸得幾乎透不過氣。
他眉峰緊鎖,唇線抿得越來越緊。
卿卿以為他又要發作,忙解釋道:「剛才借你的名義,擺脫那兩個人,我向你道歉,你可別生氣。」
曾嘉於別開臉,冷哼出聲,不搭理她。
旁邊和後面都安靜了,卿卿將目光轉向車窗玻璃,茫茫的白霧在她眼前晃蕩,她只覺眼皮子越來越重。
昨晚因為考試完,加上落了初雪,大家都很亢奮,卿卿難得的熬夜到早上三點,然後七點多就起來,整晚只睡了四個小時。方才還不覺得困,這會兒卻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小腦袋一啄,閉上眼睡了過去,卻無法找到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地摸索著。
曾嘉於窺到她呵欠連連,毛茸茸的腦袋一會兒靠在椅背,一會兒移到窗邊,到最後,在無意識中,蹙著眉朝他慢慢靠過來,輕落在他肩膀上,終於不亂動了。
靠上的一瞬,曾嘉於下意識地想推開她,手卻僵在了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那隻手緩緩放下,曾嘉於端直身體,甚至將卿卿靠著的那邊肩,小心翼翼放低了些。
他低頭,就見她乖巧地倚在他身邊,纖黑的睫毛垂覆,在他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她的臉是那樣姣美,唇是那樣飽滿嬌艷,他看得有些入神,情不自禁想到兩人的初吻。他記得那片柔軟落下的觸感,心尖上的悸動,平生頭一回經歷,在慍怒羞赧的潮水退去后,他無端地生出些懷念。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再試一試,親吻的感覺。
曾嘉於做賊似的瞥向周圍,只見大家都在閉目養神,沒人注意這邊,他屏住呼吸,雙唇微微顫抖,正要落在那花瓣般的嬌妍紅唇上,最前面猛然傳來一聲尖促的「草」,然後整個車廂不受控制地朝前方滑了出去。
卿卿睫毛顫了下,睜開眼時,就見曾嘉於視線落在前方,雙頰染了紅暈。
公交車的速度飛快,所有人都被突然的變故驚住,司機不斷地噴出髒話,死命掌控著方向盤,終於在距離前面的車不到十米時,將這輛公交車給剎住了。
卿卿劇烈前傾的上半身,在狠狠顛回座椅時,被曾嘉於擋了下。
驚魂未定,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大步下了車,車內嗡嗡的議論聲霎時響起。
卿卿將紅圍巾裹得更緊了些,只露出兩隻眼,定定看向曾嘉於。
兩分鐘后,司機回到車上,扯著嗓子,「都下車,趕緊下車,車胎壞了,開不了了。」
「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兒?你說開不了就開不了,我們可都買了車票。」一個中年女人站起來,叉著腰爭辯。
一石驚起千層浪,很快車廂里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嘈雜聲浪。
「就是,外頭這麼大的雪,竟然把我們丟在半路,司機同志,你也太不負責了。」
「要我們下去也行,先退車票,否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