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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無底洞

  「我不走,我不走,我……我去看看大夫來沒來……」申一甲發現於純虹的臉色有點發紅,額頭上又沁出了細汁,必須讓她歇一會兒了。


  他取了毛巾,用溫水搓了搓,給於純虹擦了臉。她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


  「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去就回。」申一甲對於純虹說。


  走廊里一個人也沒有,申一甲低著頭,來回走了兩圈。其實找大夫只是他讓於純虹休息的託詞,他本來擔心於純虹讓他套套大夫的真話,卻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有興趣。


  不過申一甲又改主意了,他決定去大夫那裡了解一下於純虹的病情,那樣他心裡就有底了。


  戴著眼鏡的主治醫生正在低頭寫著什麼,申一甲湊到他的身邊,對大夫說:「賀大夫,我是於純虹的親屬,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


  賀醫生直起身來,招呼申一甲坐下。


  「我正有事要找於純虹的家屬呢。」賀醫生說,「這幾天的化療指標不好,你們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什麼準備?」申一甲愣了。


  「做病危準備。」賀醫生說。


  「不是在尋找合適的供體嗎?」申一甲說。


  「找當然要找,不過能不能找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我覺得奇怪,現在患者連自己是什麼病都不知道,怎麼能為他尋找合適的供體呢?」賀醫生問。


  「這兩天我們就會告訴患者。」申一甲說。


  「於純虹的病情要抓緊時間告訴她,下一步找到合適的配型,才能進行骨骼移植,而且要經過本人簽字,如果她連自己的病情都不知道,那怎麼能簽字呢?」


  「合適的配型什麼時候能找到?」申一甲問。


  「那不好說,也許明天就找到了,也許永遠也找不到。」賀大夫說,「病人的後事準備好了沒有?」


  「這個……這個……」申一甲被大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知道怎麼回答賀大夫。


  「我已經跟人大的那個姜主任說過了。」賀大夫說,「就算是患者和家屬都同意做骨髓移植了,也不敢說一定會找到合適的配型,而且要看患者的身體情況,還要充分考慮以後可能遇到的各種不良反應。」


  申一甲聽賀大夫的意思,好像並不主張給於純虹做骨骼移植,真是怪事了,他以前聽說過,白血病患者做骨髓移植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救命之策啊!

  申一甲的心裡很不爽,這個大夫怎麼說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呢?難道他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按理說,他不應該不知道姜震東是誰,而且姜城東肯定找過院領導,他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對。


  「大夫,做骨髓移植大概需要花多少錢?」申一甲問。


  大夫沉默片刻:「這個不一定,三十萬到六十萬吧。」


  「病人現在這種情況,首先還是化療,其次是還是化療。」賀大夫說。


  申一甲明白大夫的意思,無非是說化治重要唄。可是他同時還要家屬準備後事,那麼說化療還是不能救命啊,或者說只能延緩病情。


  申一甲準備亮出自己的身份,套一套大夫的真話。


  「賀大夫,我是咱們藍河市委書記的秘書,於純虹的病拜託你了,一定要給他搶救過來,我先謝謝你了。」申一甲說。


  「市委書記的秘書?」賀大夫瞪大了眼睛。


  申一甲深深地點頭,沒想到自己的話真的起作用了。


  「別說你是市委書記的秘書,就是市委書記來了,我也是這麼治。」賀大夫說。


  申一甲暗暗佩服這位賀大夫,很有鋼啊,只可惜市委書記要是真的來的,肯定不會找他治病。唉,連他這個市委書記的秘書都不好使,那姜震東這個人大主任,還是個副的,就不一定能起多大的作用了。


  真是縣管不如現管啊,申一甲在心裡感慨。


  不過都這種時候了,和賀大夫叫真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有可能自討苦吃。


  「咱們衛生局局長我也很熟,有機會我把他找來,咱們沒事喝點酒。」申一甲的話這回奏效了,賀大夫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找我們的人太多了。」賀大夫說,「你說來到這裡的患者,哪個不認識院長、副院長啊,就別說什麼科主任,護士長了,就連那插尿管的小護理都會給我們介紹患者啊,我都麻木了。」


  申一甲點頭稱是:「賀大夫,你是專家,你說於純虹這種情況,做一個骨髓移植,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賀大夫笑了:「申秘書,既然你認識我們衛生局的局長,我就和你說實話吧。」


  申一甲盯著賀大夫的眼睛,心裡真不容易啊,說了半天,賀大夫才說實話,趕情剛才都是假話。


  「做骨髓移植當然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我要是真建議你做這個,你們還能在這裡治嗎,早就跑到北京找名院名醫去了,我們還掙誰的錢?拿什麼掙錢啊?你說是不是?」賀大夫說。


  「那是那是。」申一甲賠著笑,天啊,原來這個坑這麼深啊。


  「其實我們醫院也能做,也不比北京差到哪裡。」賀大夫說,「可是我這麼說,你信嗎?」


  申一甲是不信,就這種大夫,這付德性,要能把病人治好那就有點奇怪了。


  「其實吧,你要想省錢,還有一種辦法。」賀大夫說,「在找不到供體的情況下,可以進行自體的幹細胞移植,費用呢也會低很我。」


  「真的?」申一甲問。


  「那還假了,一般人我還真不告訴他。」賀大夫說。


  「謝謝,謝謝,謝謝賀大夫。」申一甲說:「大夫,如果是做移植的話,你更傾向於哪一種方法呢?」申一甲問。


  「這個你就有點難為我了。」大夫站起身來,在屋裡踱著:「我只能提供一些建議,供你們自己選擇。至於具體做哪一種,還要你們自己拿主意。」


  申一甲覺得已經沒有與賀大夫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這個人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看來還真得把於純虹的病情儘快告訴她,然後馬上轉院,去北京做骨髓移植吧。


  申一甲離開了醫生室,思緒恍惚,一種難以言的絕望在他的心中瀰漫。


  他悄悄推開病房門,從門縫擠了進去。他這樣主要是不想影響於純虹休息。可是他發現自己又錯了,於純虹正瞪大眼睛看著他。


  「怎麼樣?」於純虹問:「大夫怎麼說的?」


  「純虹,你休息一會兒吧。」申一甲說,「大夫說了,病人要多休息。」


  「我睡不著。」於純虹把目光移開。


  申一甲的心裡鬥爭很激烈,到底要不要把病情如實告訴於純虹呢?她接受不了怎麼辦?她不相信怎麼辦?這樣一個如花的姑娘得了這種病,老天對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純虹,大夫回來了。」申一甲咬了咬牙,準備把她的病情全盤托出。


  「我得了很不好的病是不是?」於純虹問。


  申一甲搖了搖頭,眼睛看著別處。這對於純虹太殘酷了,他實話說不出口。


  「那大夫到底說什麼了?」於純虹問,「你為什麼瞞著我,你們為什麼都瞞著我?」


  申一甲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純虹,不管你得了什麼病,我們都會全力以赴幫助你。」


  護士推門進來,把一張單一遞給申一甲。


  「該交費了。」護士說。


  「交多少?」申一甲問。


  「已經欠了一萬多了。」護士說,「先交五萬吧。」


  聽了護士的話,申一甲立刻後悔了,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偏要當著於純虹的面問這種事呢?


  「好好,不是問題。」申一甲擺了擺手。於純虹就在床上聽著,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大意,給她帶來什麼壓力。


  護士轉身出去了,申一甲立刻跟了上去。真是見鬼了,他剛從醫生室出來,這邊護士就來催費了,好像商量好了似的。


  「護士,於純虹這邊花了多少醫藥費了?」申一甲問。


  「已經交了二十萬。」護士說,「再交五萬的話,就二十五萬了。」


  申一甲停下了腳步:「謝謝。」


  這才住了幾天啊,二十萬就進去了,怎麼沒聽姜震東說起啊?唉,也真夠姜震東喝一壺的,於純虹的母親剛去世,姜震東拿了五十萬,於純虹又病倒了,姜震東又拿了二十萬,這哪裡是醫院啊,這不是無底洞嗎?

  申一甲立刻拿定主意,這五萬塊不能告訴姜震東了,他來替於純虹交上吧。


  他若無其事地回到病房,想跟於純虹打個招呼,回家去取存摺,然後去銀行提款。


  「純虹,你睡一會兒吧。」申一甲說,「我出去一趟,半個小時就回來。」


  「我知道你要幹什麼去,你去取錢對吧?」於純虹笑了,「姜震東知道了,會懷疑你的。」


  「懷疑我什麼?」申一甲呆立在那裡,自己光急著取錢,倒沒有想那麼多。


  「懷疑我們的關係。」於純虹說,「那樣會讓姜震東覺得很不正常。你是他的女婿,憑什麼為什麼交醫藥費啊?」


  申一甲轉過身去,不敢看於純虹的眼睛。她說得沒錯啊,他怎麼沒考慮姜震東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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