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改變
“你恨我,對嗎?景暝。”老爺子看著景暝以絕對上位者的姿態俯視著,白景暝低頭看著被雙手捧著的戒尺,突然他那滿腔的恨突然間崩潰了,就像突然被海綿吸收了一般,他隻覺得無力。他低頭,他是恨,可是憑什麽?他突然發現連恨得資格都沒有。
“對。”白景暝如實答道,失望而痛苦,他對自己他失望透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怨天尤人,恨自己的剛愎自用,恨自己的墮落。抽煙喝酒泡夜店,取消早晚兩練,什麽公事計劃都是借口;警覺性降低,反應變遲鈍卻不自知,還以為自己仍舊處於巔峰狀態.……
“景暝。”老爺子站了起來,麵對著白景暝抬起了右手。白景暝閉了眼睛,他以為接下來老爺子會給自己狠狠地一巴掌,他閉上眼睛選擇承受,也隻有承受。隻是沒想到接下來隻感覺臉上被輕輕拍了兩下,然後那隻手順著鬢角滑到了頭頂,揉著自己那紮人的板寸,“景暝,你想得太多。”
熟悉而陌生的動作,熟悉而陌生的語句,白景暝記得,他是記得的,隻是一直將他埋在心底。他記得,他記得那個下午,他偷偷地躲在後院哭的那個下午。哭著哭著天忽然陰了下來,自己被嚇得猛地抬頭卻發現還沒有天黑,看著地上才知道所謂“天黑”隻是因為突然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影子,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完全蓋住了自己。自己好奇地轉過身抬頭仰視,逆光讓自己看不清他的臉,對視了幾秒後影子的主人蹲了下來,他用手擦幹了自己臉頰上的淚水,然後輕輕拍了兩下濕潤的臉頰,最後那隻強有力的手順著鬢角滑到頭頂,弄亂了自己的頭發,他說,“景暝,你想得太多。”
“景暝,你是我白傑的孫子。”記憶中的聲音與現實重疊,白景暝能感覺到眼裏的淚水在聚集,他慌忙地伸手去擦,戒尺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他睜開眼睛,記憶中需要仰視的人已經沒有那麽高大,那隻強有力的手也變得蒼老,隻是這些動作,這些話卻未曾改變。
“景暝知錯,請爺爺責罰。”與老爺子對視了幾秒後,從回憶中驚醒的白景暝慌忙地撿起了地上的戒尺,然後砰地一聲跪在了白老爺子麵前的擱腳上。他低下頭將戒尺高高舉過頭頂,他隻是不想讓麵前的人看到自己的眼睛,他說,“望爺爺恕罪。”
“你知?”老爺子搖頭歎氣,語氣中透出失望與無奈,“你不知。”
白景暝沒有說話,隻是將手挺得更直,將手心裏的戒尺捧得更高,他想穩住小臂卻發現大臂都跟著一起輕微地顫抖,他想理清思路卻發現越理越亂,即使他想讓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想現在的他也做不到。他知道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差,越想穩定就越亂,他低頭看著地板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他更不知道老爺子想要他維持這個姿勢多久。正當他極力掙紮的時候,掌心的戒尺被人拿走,白景暝鬆了口氣隻是他等到的不是預料中的刺痛,一隻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讓他站了起來。白景暝抬頭,老爺子坐回了木塌上,然後用手中的戒尺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發出了下一條命令,“坐。”
“是。”沒有選擇的權力,更沒有拒絕的權力,這是他今天在書房裏學到的第一課,所以白景暝沒有猶豫,按照老爺子的要求坐了下來,正襟危坐。
“說說接下來的事情吧,下了飛機之後你去了哪?做了些什麽?”老爺子將戒尺放在兩人中間的矮桌上,白景暝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褲袋裏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嗡嗡震動聲引起了老爺子的注意,白景暝剛想道歉,就傳來了老爺子的聲音,“接吧。”
“是。”白景暝不敢多說,摸出了大腿外側口袋中的手機,看到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後按下了接聽鍵,他轉過頭,似乎是故意讓老爺子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安妮的電話,不知道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我是白景暝。”白景暝報上了習慣的開場白,白老爺子看著孫子,雖然麵前的人極力顯示但是還是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肩膀似乎一下子就放鬆了,接著的那一句更讓老爺子確定了自己的猜想,白景暝說,“沒事就好,我晚點回來,不必擔心。”
“好。”簡單的三句話後白景暝掛斷了電話,他轉過頭看著老爺子還沒開口,老爺子卻率先發問,“小妮子安全了?那你就接著說吧。一件件來。”
“飛機落地的時候我收到了短信,對方更改了交易地點,西區的浪淘沙。我攔了輛出租車趕去,半路上接到了安妮的電話,那邊已經放人了,因為他們看到了您的佛珠。”白景暝接著就從褲袋裏拿出了一個透明的封口袋,被扯斷的佛珠顯然還沒來得及還原,他今天實在沒有那功夫,“然後我把安妮送回了家,在客廳裏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嗯。”白老爺子點頭,白景暝確信老爺子是知道昨晚自己做了些什麽的,那些跟蹤的人直接跟到了安妮家,甚至連自己在陽台抽煙的事情都瞞不住他的眼睛,因為忘記拉上窗簾所以昨晚在客廳裏所有的事情都被知道也不奇怪。白景暝慶幸這次遇到了不是狠角色,不然就在昨晚他拉開窗簾的客廳裏,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今早我甩調跟蹤的人後去查了浪淘沙的監控錄像,正在對人進行篩選。”白景暝是有所隱瞞的,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必定瞞不住,他要給老爺子一個交代,一個像樣的交代。
“為什麽在出租車上要打自己一巴掌?你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白老爺子皺著眉頭,他拿起白景暝放在矮桌上的封口袋,似乎在檢查珠子是否有丟失或者其他損壞。
“因為我的亂無章法,太急太衝動。”要知道這種細節不難,隻要問那位出租車司機便可,甚至有可能那司機本身就是老爺子的人,隻是當時的自己根本就沒注意這種細節。
“為什麽沒有打電話回來?!”老爺子的語氣十分嚴厲,“你明知道後麵跟蹤的人是我派的,你都求過一次了,就不能有第二次?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這串珠子,就像你那樣慌慌張張的,安妮就能平安回來?!”
“.……”白景暝抿嘴不說話,他亂他急,他都知道,他想著也覺得後怕。
“你不能,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白老爺子用這句話宣告此次談話的結束,他說,“你去隔壁屋跟你戰叔道個歉,然後跟他一起過來。”
老爺子沒有等白景暝答是就接著說,“這事兒你太不該,就像你現在還是西區的執事人,他也是你的長輩,你叫他一句戰叔卻拿他唯一的兒子來威脅他,小軍還是你在堂口裏的兄弟,這事如果傳出去,你讓堂口裏的人怎麽看你?!”
“是。”白景暝點頭,答得懇切,這件事情他也明白,“我會道歉的。”
“嗯,去吧。”老爺子擺了擺手,白景暝答了句是之後轉身朝門外走去,看著那略顯單薄的背影,老爺子再次歎息。
等白景暝再回來的時候,老爺子交代了一件事情,給白景暝三天的時間查明這件事情,三天之內白麟堂所有人有義務配合調查,特別是浪淘沙。對於這個結果,白景暝有些意外,他沒有料到老爺子會這麽做,就像他沒有料到今天所有的事情一樣。
“四少,我先去讓廚房裏幫你弄點東西吃。”武戰將白景暝領進了隔壁的房間,沒等白景暝開口說要走就接著說,“我已經打電話給小軍了,他半個小時內就幫你把車開過來,有車方便點。你不用急,守在安妮那邊的人剛匯報完,沒出事。”
“戰叔,對不起,我.……”白景暝咬著唇,他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
“四少,我知道你急了,但是你不會那麽做的,小軍口中的你是不會的。”武戰轉身出了房間,留著白景暝一個人僵直地站著,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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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的武軍晟一直在說話,許久沒見到白景暝的武軍晟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他說著曾一起管理的那些場子,說著場子裏的那些人那些事,他誇張地描述著裏麵的人物特征,總能幫白景暝迅速記起話裏的那些人,記起在SKY CLUB的點點滴滴。他說了一路,說場子裏鬧事的人,說兄弟們怎麽開玩笑,說.……可能是習慣了,盡管白景暝一直沒說話,他一個人也說了一路;即使他的每一問題都沒有得到響應,他也自問自答了一路。
“鑰匙給你了,我回去向老爺子報告去了啊。”到小區門口後,武軍晟將車靠邊停,將鑰匙交給了後座的白景暝,然後指著馬路對麵的一台不起眼的小車,“那車裏是我們的人,老爺子說調不調回去看你的意思。”
“先留著吧,讓他們跟著安妮,但是決不能被發現。”在沒有查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前,白景暝最放心不下的是安妮的安全,所以他隻能暫時限定按安妮的自由,但不希望被發現,更不希望造成驚恐。
“好咧,四少。”武軍晟嗬嗬地答道,就像以前共事的時候一樣,嬉皮笑臉的答應卻記到了心裏,絕不隻是嘴上的應付,就像戰叔一樣,“那我先走了。”
“嗯。”武軍晟下車之後白景暝坐到了駕駛座,拿出車門儲物格裏的煙和火柴,將煙叼在唇間的時候愣了一下,最後將煙和火柴放進了隨身的口袋,將車開進小區。
一邊打電話一邊轉悠了一圈的白景暝,確認調整好情緒後輸入樓道門的密碼按電梯上樓,站在安妮家門口的時候他隻覺得一身的疲憊,他閉上眼睛倒計時三十秒後摸出早上安妮給他的鑰匙,打開門後愣在了原地,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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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樂,楚源生日快樂!
2011年,我們一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