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份
“那你可知道,這若打了就是私刑。”白老爺子手中的健身球仍舊哢嚓哢嚓地響,白景暝的眉頭也隨之皺了起來,若是扯上私刑的問題,那這刑罰的執行人和其上司可都脫不了幹係,這樣的話跪刑堂的至少也有三四個人,“這可不是一句你說打就打的問題,你犯渾他們可不能跟著你犯渾。”
“孫兒知錯,孫兒以後會注意的。”
“這也不是重點。”白老爺子今天這關子賣得有點兒長,“即使這命令是從我這來的,今兒個也不能按你這法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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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白景暝倒真是不懂了,這命令有了,流程也正常了,為什麽就是不能打呢?
“你的身份?能算的身份都算上,別漏了啊。”白老爺子這問得又像要白景暝數自己的十八宗罪,白景暝倒也配合。
“白景暝,白家四少,白麟堂四少,西區見習執事人,SKY CLUB主事人。”白景暝掰著手指數,還真數不出別的什麽身份,當然這裏麵不包括在廢墟的種種,如果把那些都扯起來的話這十個手指肯定是不夠的,“沒了。”
“那今天下午那會兒你是用哪個身份去的刑堂?”白老爺子手中的健身球哢嚓哢嚓地響著,“這打的是哪一條?”
白景暝分析著,他不得不好好分析,這白景暝三字涵蓋麵太廣自然不是合適的回答;在白麟堂刑堂打得自然是白麟堂的規矩,所以這白家四少也不合適;所以剩下的也就是三挑一,對長輩不敬,這長輩指的是白雲杉,於是這答案也就出來了,“白麟堂四少。打的是對長輩不敬。”
“白麟堂四少。” 白景暝隻聽見白老爺子手裏的健身球哢嚓哢嚓地響,他還真猜不透這老爺子的心思,他可以一次次輕易地將白雲杉激怒,卻從未見過老爺子動過氣,“你這小兔崽子還真用這個身份去啊!”
“啊?”這個啊的是白景暝,說實話他還真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麽問題,揍的是自己又不是別人,自己說過就過唄。而且這和用什麽身份去有什麽關係?
“這麽說的話,我們白麟堂四少本來打算來個苦肉計,好好理理你們這叔侄關係?”白老爺子挑了挑眉,哼了一聲。
“我不是這個意思。”白景暝不知道白老爺子這思維是怎麽個跳轉法的,但是他還真有點慌了。他摸不清白老爺子的想法,按現在這趨勢最壞的情況是白老爺子認為自己這次是故意演這麽一出,引他來,利用自己最近在他身邊得寵故意耍臉色給白雲杉看,“我真不是這個意思,爺爺。”
“那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這個啊帶著深厚的鼻音,白景暝抿了抿嘴沒有接話,他確實是故意的,他明知道白雲杉會回來還挑了那個點去飆車就是故意的,當然這故意中也有一些巧合,畢竟現在的他還不能主宰一切。
“我知道你和你三叔鬧別扭,你那點兒報複的小心思還是收起來為好!”白老爺子這話說得嚴厲,“他再怎麽說也是你三叔,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這對長輩不敬是該罰。”看著白景暝低頭順眉地答了個“是”,白老爺子語氣依舊沒有半點兒鬆懈,指了指木榻前的擱腳,又指了指書房中央的空地,“既然你有這個覺悟,這大過年的我也不打你,就在這兒跪到明早也算是個教訓。”
“是。”這點白景暝還是有覺悟的,和白老爺子相處了這麽久了,他終於知道白雲杉那“令行禁止”的原則是源自誰的言傳身教。所以他乖乖地站了起來,搬起木榻前剛剛還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擱腳走到了書房中央,長衫一撩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
“今兒個這事兒是你自找的。”擱腳的尺寸不大,白景暝的小腿有一半是懸空的,按照他的經驗這麽跪下去比跪在地板上還難受,雖然這樣隔高了一點沒有讓膝蓋直接接觸地板,肯定沒有那麽濕冷,但是這紅木家具的硬度不低,最重要的是因為受力麵積的減少壓強增大,這麽跪上六個小時可能還真不是什麽輕鬆的事情,“年後我打算交更多的事情給你,所以今天這事兒還是得說清楚。”
“是。”白景暝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既然做了就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他不會選擇逃避,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你三叔今晚也幫你解釋了,你以前那學校是軍事化管理:賞罰分明,紀律嚴明。那懲戒部是誰都能罰,不管是學生會主席還是學生會主席,犯規了就都歸他們罰。”白老爺子耐心了一晚也不在乎這麽一會兒,所以就一條條解釋給白景暝聽,因為照白雲杉的說法,白景暝一時之間是轉不過彎來的,“在白麟堂雖然也是這樣,賞罰分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們違規了自然也要罰,但那執刑人絕不可能是刑堂的人,特別是當你以白麟堂四少的身份出去的時候。”
“今天你若是被那剛出師的小子給打了,那麽有一天我們這些老骨頭突然不在的時候,你憑什麽壓得住他們?”白老爺子這話說得語重心長,“白麟堂的狀況你也慢慢了解了,黑白黑白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萬一真的那麽一天,你的威信何在?!”
“到那一天可能就會有那麽一些人,指著主座上的你,嘲諷道:那小子以前被我扒了衣服吊起來打過。”白老爺子這話語氣到位,白景暝也慢慢明白了自己今天下午的錯:天子與庶民雖同罪,罪可同罰可同,但是這執刑者絕不相同。
“景暝啊!”白老爺子站起來身,踱到白景暝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擺正自己的身份。刻在你手腕上的可是白家的圖騰,你是四少,白麟堂的四少!”
“是。”在這一刻白景暝第一次意識到手腕上那個精致的紋身的特殊含義,他也明白了白老爺子對自己的態度,那絕不是簡單的放縱。他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責任,但是最先蹦入他腦海的隻有兩個字:糟了!
確實是糟了!白景暝把這次的事件看作是白老爺子的突然介入,這種介入明顯影響到得他的計劃。計劃一,計劃二,計劃三……任何一個版本的計劃都沒有考慮到白老爺子的介入,這個在白家說一不二舉足輕重的人竟然被自己簡簡單單地忽略掉了,白景暝現在真的很想抽自己!
“今兒個這事兒到明早也就算了,但是你若敢再犯,那我們就白麟堂祠堂裏見。”白老爺子放縱不代表白景暝可以放肆,權力和義務永遠都是相對的,得到和付出永遠也是對等的,在白家這是生存法則。
“是。”對於白景暝今晚的表現,白老爺子還算滿意,所以他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出了書房。
白老爺子把門這麽一關,書房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雖然可以看到窗戶外偶爾閃過的煙花,但是室內還是安靜的。白景暝第一次開始真正反省自己這幾個月的生活,安逸的生活容易讓人沉溺迷失,雖然知道隻是路過,但在不經意間總是會沉溺,那是人的本性,何況白景暝偶爾還發現自己還真的很適合這個圈子。沒有想象中的任何困難,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都理所應當,自己就這樣成為了這個圈子裏很重要的一個人,就像以前在廢墟的時候一樣,很自然的,很順理成章的。不同的是,那時候自己是全心全意得去做每一件事,二現在知道自己隻是一個過客,這裏的一切對於自己來說都隻會是匆匆路過,除了某些特殊的人。
白景暝微微轉頭,看著窗外無聲的煙花,這三年,他過了三個不一樣的除夕之夜。
前年,和司馬泰一起在基地的別墅。
去年,和白家人一起在白麟堂的祠堂。
今年,一個人在白麟堂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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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還是沒有什麽新鮮的,白景暝沒有逞能,乖乖地坐在後排,半睡半醒的耳朵裏塞著耳塞,似乎外麵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回來的路上也沒有故意折騰一個人回桂園什麽的,跟著車隊回到了白麟堂,大家問他什麽事兒他也都應著,回來之後匆匆吃了個飯,徑直回自己房間倒頭就睡。
等到白景暝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他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準備繼續睡,隻是躺了不到三分鍾又爬了起來,民以食為天,這家夥今天中午那頓就沒怎麽吃,這會兒毫無疑問的餓了。
推開門,穿過院子,睡眼朦朧地往廚房走去,到了廚房門口那眼睛還是半睜著。打開冰箱,找了好久才從大魚大肉之間找到了一包吐司,白景暝看了眼生產日期雖然是去年產的,但是還沒過期,於是拿了個碗盛著往微波爐裏一扔,接著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準備就這麽湊合著吃一頓。
“四少,您怎麽在這兒?” 這還沒吃兩口就有人推開了門,白景暝仍舊有些睡眼朦朧,於是隻是轉頭看了一眼繼續吃著麵包喝著水。
“四少,您這是餓了吧。”進來的人卻沒有在乎這種無視,笑嗬嗬地把手裏的新鮮蔬菜往角落裏一放,“老爺今晚有吩咐的,幫你留著的飯菜呢。四少,您先別急,等幾分鍾,熱熱就能吃。”
白景暝答應著,嘴上卻沒停,實在是他真的餓了,先吃點填填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