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四少
“你就這麽恨我?!”白雲杉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白景暝,他竟然就這麽直接地回絕了自己?
“景暝不敢。”白景暝的語氣依舊恭敬,隻是現在這種恭敬更像三流演員的表演,和以前已經有了本質的區別。
“就算你再恨我,她也是你媽媽,你也應該去看她。”
“.……”白景暝沒有說話,他隻是站著,隻是沉默地站著軍姿。
“你先出去吧。”白雲杉的耐心等待沒有收到任何效果,白景暝用沉默對抗白雲杉提出的命令外的一切建議或者要求。他無力地揮了揮手,結束了白景暝認錯之後叔侄倆的第一次正式談話。顯然這結果遠遠超乎他的意料,顯然這讓他完全不知所措。
“是。”白景暝微微低頭,退出了房間。從宇一鳴那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暴怒的行為,隻是從那以後再也沒人看到他的喜怒哀樂,甚至眼神的微妙變化,他就像被定格的木偶,永遠隻有一個神態。
“景暝。”就在白景暝即將關上房門的時候,白雲杉再次叫住了他。
“是。”白景暝停止了動作,打開房門,前進一步,再次以標準的軍姿站好。白雲杉突然有一種錯覺,站在自己眼前的並不是白景暝,甚至不是基地的Neo,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職位卑微的下屬,那動作、那語氣、那神情,除了這身衣服他和自己那些下屬有什麽區別?白雲杉突然意識到,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注意休息,好好養病。”再次地詢問在出口那一刻變成淡淡的祝願,白雲杉說不出口,他已經將自己和侄子的關係逼上了絕路。養了一年的胃病也在這次事件中全麵爆發,胃出血直接進了急救室,不過知道是胃出血的時候自己還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肋骨骨折損傷內髒,那時候自己才明白真正折騰他的是自己。
“謝謝三叔的關心,景暝會注意的。”依舊是程式化的回答,依舊是程式化的語氣,白雲杉聽不出這句話中的三叔和長官由什麽區別。有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用“長官”可能更加合適現在的語境。
也就在次日,David來到了A市,直接出現在白園外,他明確地表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帶白雲杉回基地。白雲杉已經離開基地三周了,遠遠超過了原來的計劃,兩周已經是離開基地的極限,但是他本人仍舊沒有一點回去的意思,甚至連基地的工作郵件都不看。
也就是在David到達的那天下午,白景暝獨自搬回了桂園,沒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也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似乎他真的隻是回家,而白家差點將這誤認為白景暝的第四次離家出走。
白雲楓得知此事後匆匆從公司趕到桂園,盡職的保安將他攔在了小區外,打電話給武軍晟確認身份,登記後才被允許進入小區。
白景暝不說話,白雲楓也不問,兩人就這樣在院子裏坐了一下午。桂園沒有保姆,甚至連米都沒有,七點的時候白雲楓打電話去雲天閣定了幾個菜,BOSS開口不送外賣的雲天閣也不得不破例,白雲楓的專職司機也兼職了一次外賣員,順利將外麵送到桂園之後便自動消失了。
“謝謝。”洗完手坐到餐桌前準備開飯的白雲楓聽到這話明顯一愣,但馬上就笑了,“我們父子倆還說什麽謝,吃飯,吃飯。”
“謝謝你為Mars立的墓碑。”白景暝拿起筷子,看著桌子上的菜,但是似乎仍舊沒有什麽胃口,“我知道自己前一段時間情緒不好,對不起,我做不到。”
“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三叔……”提起白雲杉,白景暝的臉色還是瞬間就變得僵硬,所以白雲楓也沒有再說下去,“什麽都不說了,先吃飯。”
“嗯。”白景暝看著桌子上的菜,都是自己喜歡的,看樣子白雲楓和祁佳有過聯係,“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奶娘?”
“沒有。”自己以前怎麽沒發現白景暝是一個這麽敏感的人?白雲楓不禁想,自己以前沒發現的事情太多,“你不是說讓我別告訴她嗎?”
“謝謝。”白景暝再次道謝,白雲楓笑了笑搖頭但這次沒有再說什麽。
“我幫你找個保姆吧,順便讓小軍過來住一段時間,你現在還沒有領到駕照,不能開車的話,桂園出入也不是很方便。”白雲楓終究放不下心,但是又不想逼著白景暝回去,雖然提出來的話白景暝基本上會回去,但是自己不想逼他,所以連提都不願提起。
“嗯,但是不能是奶娘。”白景暝說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白雲楓點頭算是答應。
“你的胃好點了沒?”上次白景暝在病房裏吐血將白雲楓嚇了個半死,以為是肋骨骨折傷到內髒,於是衝著白雲杉就是一拳。白雲杉一聽白景暝吐血進搶救室搶救也能猜到個大概,愣在原地結結實實地挨了白雲楓那一拳。
“還好,沒什麽事了。”兩父子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半晚,白景暝甚至還將自己的房間讓給了白雲楓。也不知道是因為滿床的狗毛還是別的原因,白雲楓一晚都沒有睡.——
“怎麽和頭兒鬧翻了?”和以前一樣David一見麵總是愛弄亂白景暝的發型,即使景暝一直留的是平頭也不能阻止David的這個“見麵禮”,雖然白景暝不明白這樣有什麽意義。
“不敢。”白景暝正坐在後院的台階上發呆,平整的草地上有一塊長條形的黑色大理石,高出地麵十幾厘米,那是白雲楓為Mars立的墓碑。
“沒想到你真的和頭兒叔鬧翻了。”David從口袋裏摸出一盒木糖醇,橙色的盒子,“以前就算借你十個熊膽你也不敢。”
“我也不想。”白景暝接過木糖醇,倒出兩顆扔進嘴裏,咬開外麵的硬殼,首先感受到的是濃烈刺激的薄荷味,之後才是熟悉的檸檬味。
“他畢竟是你三叔。”勸來勸去用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似乎這是最好的理由,似乎這也是唯一的理由。
“你怎麽會到這邊來?”白景暝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轉過頭看著許久未見卻依舊無比熟悉的臉,“有任務?”
“歐洲那邊現在忙得要死,頭兒最初和我說的是回來一周,可是現在都三周了,他還沒有任何回來的意思,手機關機,郵件不回就算了,連看都不看。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我此行唯一的目標就是讓長官回去。”David挨著白景暝坐下,“我早知道是因為你,因為除了你沒有人能將頭兒留著麽久,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未必。”
“為一隻寵物和頭兒鬧成這樣,你覺得值得嗎?”David以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白景暝,語氣中不可避免地夾雜了責備,“它再怎麽重要也隻是一隻狗。”
“Mars不隻是一隻狗!”談起Mars,白景暝的語氣還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也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你們永遠不會明白的!”
“Neo,如果你現在還在基地,應該也已經通過畢業考核,開始接任務了。”David不認為繼續和白景暝爭論Mars事件處理過程中的對錯是個好的選擇,“雖然你當年在這一屆中算是頂好的幾個,但是真實戰場的殘酷遠遠超乎你的想象,你上次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法國外籍兵團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特別是對你。”
“是你的人破了我的郵箱?”白景暝早應該想到這一點,自己的筆記本雖然記住了郵箱密碼,但是筆記本本身設有嚴密的密保,至少白雲杉是進不去的。能夠得到那份郵件就隻能通過破解郵箱密碼,這對基地的計算機專家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這樣的話,裏麵的東西應該都被看過一遍了吧。
“當然。”David的眼裏並沒有平時的嬉笑和玩世不恭,他難得對白景暝板起了臉嚴肅地說道,“對於你的選擇,我很意外。別成為雇傭兵,這是我的忠告:戰爭像毒品,會上癮,最終帶給你的隻能是傷害。”
“放心,我發過誓。”白景暝收起橙色的木糖醇盒子,“我發過誓,我不會加入法國外籍兵團,我承受不起違背諾言的代價。”
——
顯然,這勸說根本無從開始,所以在接下來一周裏David做得最多的就是陪白景暝聊天,然後問心無愧地享受保姆準備的讓他口水直流的中國菜,最後由武軍晟送回酒店。
剛吃完早飯,白景暝和平時一樣坐在沙發上等待David的到來,他最近特別不愛出門,除了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都抱著白雲楓給他新買的筆記本電腦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上網,David來了的話就和他聊聊天,沒來的話一個人也能這樣待上一天。
電話響了,新來的保姆忙從廚房裏跑出來接聽,根據她的經驗他們家四少絕對不會起身去接電話什麽的,原因可能是電視和電腦的誘惑力太大。
“四少,保安說小區門口有個自稱是您舅舅的人想見您。”
“叫什麽?”白景暝並沒有抬頭,顯然他對這個舅舅什麽的一點都不在乎。
“姓顧,叫顧天賜。”
“讓他進來吧。”白景暝繼續在虛擬世界裏奮戰,直到敲門聲響起才將電腦鎖屏,放在臨窗的沙發床上,算起來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麵。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顧天賜的目光停留在白景暝已經長出嫩肉的傷口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即使是在A市隻手遮天的白家也阻止不了流言的傳播,更何況這期間白家還針對白景暝的突然失蹤展開過大範圍的搜索?
“然後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景暝你在這個月的6號已經成年了。”顧天賜看得出白景暝並不想聽自己遛彎子,幹脆就直說,“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外公在白家書房讓你考慮的事情?”
“記得。”白景暝接過保姆端來的水,“改姓顧,過繼成為顧家的繼承人。”
“那景暝現在有沒有新的想法?”保姆聽到這話臉色明顯發生了變化,她為顧天賜送上熱茶,然後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
“如果我答應,你能給我什麽?”似乎正如顧天賜所預料:白景暝有了新的想法。至少他沒有一口回絕。
“你將成為顧家唯一的繼承人,你將接受正規的繼承人教育,數年之後會你就會接替我的位置,接手顧家的全部。”顧天賜的條件還是有點誘惑力,顧家雖然不如白家根基深厚,也沒有白家的隻手遮天,但是在國內也算排得上名次。
“數年是什麽時候?”白景暝的態度似乎比起上次要好得多,他似乎對這件事情有點興趣,他的提問在顧天賜看來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會逐步地將顧家的生意交給你,隻要你有這個能力,用不了五年,我相信你肯定能獨當一麵。”顧天賜覺得這時候來找白景暝真的是個很好的選擇,他現在對白家的態度恐怕是恨之入骨。
“五年,時間有點長,但是……”白景暝思索著,打量著身邊的舅舅,嘴角微微上揚,“我想見外公,就在明天。”
“明天?!”顧天賜欣喜地問道,白景暝竟然提出要見顧家老爺子?
“是的,我會親口告訴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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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傑的書房裏,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自從Mars事件發生後,這裏的氣氛就緩不過來了似地,而今天似乎達到了巔峰。白雲楓和白雲杉像吵架的小孩一樣分坐在沙發兩頭抽著煙,誰也不理誰。白傑從門口進來,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但是還是不由皺了皺眉頭,武戰攙著他坐到了沙發上。
“把煙都掐了,烏煙瘴氣的。”書房裏就一個煙灰缸,兩人聽到白傑的話都湊過去掐煙,目光相遇互相瞪眼。
“今天顧天賜到桂園去找景暝了。”白傑的話讓兄弟兩一愣,但是他們馬上就想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顧家提出的條件和上次一樣,但是這次景暝沒有回絕。”
“他答應了?!”白雲杉不可思議地看著白傑,他怎麽也沒想到白景暝會以這種方式離開白家,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快!他以為本來還可以做出挽救,但是上天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
“現在他要改姓了,你高興了吧!”對於白雲杉的管教,白雲楓的不理解從一開始就表露無疑。對於白景暝的寵溺,不僅僅是因為愧疚,還有無比的器重和期望。
“他沒拒絕,也沒有答應,隻是說考慮,而且主動提出要見顧家老頭,就在明天上午。”白傑這話一說,白雲楓和白雲杉都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提出要見顧家老爺子似乎暗示著白景暝已經答應,可能隻是細節問題有待商榷而已。
“顧家給的條件很明確,隻要改姓就將景暝作為顧家繼承人培養,逐步讓景暝接手所有的一切。”白雲楓沉默不語,白雲杉再次點燃了煙,書房裏如死一般寂靜,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們很有可能永遠地失去“白家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