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醜女
躺在床上,槐花低聲問:“他們在搜關隊長?”
“嗯。”
“他們今兒搜的仔細的很,衣櫃、床下,能藏人的地兒都搜了一遍。”
輕寒歎口氣。
槐花抬手撫摸輕寒棱角分明的臉頰,低聲說:“您擔心?”
“是啊,這樣躲下去遲早會出事。”
“可也出不了城啊,城門口查的可嚴了。”
輕寒歎口氣,拍拍槐花柔聲說:“睡吧。”
槐花乖巧的應了聲,今兒也確實累,閉上眼睛,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輕寒睜大眼睛,所有的焦灼此時才浮現出來。輕寒不知道關隊長他們藏在哪裏,但照這樣下去,小小的奉天城都快被日本人挖地三尺了,關隊長被找到是遲早的事。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城,隻有出城才能安全。可要怎麽出城?輕寒心裏焦躁萬分。
一夜輾轉難眠,輕寒早上起身時麵色不佳。槐花心疼的嘮叨:“我不管您做多大的事,可您的身體不能不當回事。瞧這臉色,煞白的。中午讓關嫂子用野山參燉隻老母雞,好好補補。可記得回來。”
輕寒寵溺的看著槐花,小丫頭眉眼間全是擔憂。
“好。”
輕寒答應了,槐花也不再糾結。槐花吃的少,用了一小碗粥就飽了。放下碗筷,坐在一邊嘮叨。
“新曆年眼瞅著就到了,外麵世道亂,我想著多備一些年禮,一趟子送過去,省的來來回回麻煩,也不安全。”
輕寒麵帶微笑,一邊慢條斯理優雅的用著早飯,一邊聽著小妻子柔聲細語敘說家事,難得的溫馨靜好。
咽下最後一口粥,放下筷子,柔聲說:“你看著辦吧。”
槐花是翠姨的女兒,打小跟在翠姨和太太身邊,略大一些就掌管著嫡小姐院子裏的事,人情往來最是通透。就看如今槐花跟奉天的那些個夫人小姐相處融洽就能看出一二,槐花這丫頭不愧是大宅門裏出來的,妥妥的宅鬥高手。耿府太太的那點子對付女人的招數槐花手到擒來,運用自如,加上翠姨那股子狐假虎威、連敲帶打的行事風格,應付起奉天的這些女人來那是毫不費力,如魚得水。
自輕寒看清楚這點後,不但沒生氣,反而是高興的不得了。他的小姑娘合該這麽能幹,看著伶俐不如真有能耐。除了賞心悅目的好顏色,又有賢惠能幹的交際手段,這才是賢內助的標配版。
輕寒自是放心的把家事交給槐花,槐花處理的也是令人滿意。一年四時的節令,老人的生辰壽誕,打點的妥妥當當。把一個出門在外孝順兒子的心思表現得淋漓盡致,北平耿府每每來信,字裏行間都是感謝,就連老爺即使言簡意賅,寥寥數筆,也數次提起對收到禮物的滿意,欣慰之至。
眼瞅著到奉天的第二個年來了,輕寒心裏裝的事太多,竟一時忘了。
槐花一提起,輕寒心裏愧疚,遙想千裏之外的家。身為人子,不能侍奉堂前,承歡膝下,實乃不孝。
自古忠孝兩難全,隻能在心中默默說一聲對不起。
輕寒抬手撫摸一下槐花的烏發,一句:“你看著吧。”
收起愧疚,全心信任。
兩人起身,槐花親自服侍輕寒穿上大衣,送到門外。
橋本等在車旁。槐花低聲說:“如果這兩天送年貨……”
輕寒打斷槐花的話:“不行,根本不可能。”
槐花微微點頭不再多說,輕寒低語:“我會想辦法,外麵冷,回屋吧。”
輕寒上車,一路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寂寥清冷,行人稀少。
到了官署,輕寒走進武田太郎的辦公室。
折騰了這麽多天,武田太郎的心火也是降了不少,沒了事情剛出那會兒的暴怒。
看輕寒進來,微微一笑說:“無覓臉色不好,看來昨夜沒睡好,是有心事嗎?”
輕寒抬眼看著武田太郎,嘴角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輕輕歎口氣:“快過年了,每逢佳節倍思親而已。”
“無覓到底還是多愁善感的雅人,不似我這般的軍人,哪裏都是家。”
輕寒滿懷惆悵的說:“太郎是真正的灑脫之人,我心安處是故鄉。而我,不過是俗人一個,想到年少時遠離故土,不曾承歡祖母膝下,匆匆趕回來,也隻見了祖母最後一麵。當時的情景,令無覓痛徹心扉。曾發誓,有生之年,一定侍奉堂前,如今想來,心中總有些難以釋懷。我這樣的人愧為人子啊。”
武田太郎搖搖頭說:“你們這些文人總是多愁善感,悲春傷秋的。難道是家人不好?”
“太郎想多了,中國有句老話,父母在不遠遊,我已是大不孝了。父母若是因我而不適,那就是罪過了。”
“那句話還有下一句,遊必有方。我想,無覓算是吧。”
輕寒笑了。
“太郎快成了中國通了。”
“到了中國就要想辦法融入中國,這就是我的作風。”
輕寒點點頭,微微一笑說:“這一點無覓深信不疑。”
輕寒看著武田太郎,聽著厚顏無恥的話,什麽到了中國就要想辦法融入中國,無恥的話被說的冠冕堂皇,妄圖給他侵略者的醜陋嘴臉上塗脂抹粉,簡直可笑至極。
輕寒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來牡丹小姐,令人驚豔的扮相,婉轉清麗的嗓音。武田太郎即使聽不懂也會常去捧場,在奉天民眾麵前彰顯自己偽善的親民作風。
想到牡丹小姐,輕寒腦子裏靈光一閃,戲子。輕寒突然間就想起北平時那些紅的發紫的名角兒,台上是美豔迤邐的女子,台下卻是豪放不羈的男子。輕寒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笑容。看著武田太郎的目光竟然多了一絲欣慰。
中午輕寒一進家門,濃鬱的雞湯香味撲鼻,槐花緊著讓王嫂子打水洗手。四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熱乎乎的雞湯,喧騰騰的白麵饅頭,家的味道最是溫暖舒心。槐花體貼的試試溫度,柔聲說:“天涼,趁熱吃吧。”
輕寒柔聲說:“還有些公務,你先休息。”
“你去忙吧。”
輕寒去了書房,槐花坐在壁爐前,認真的翻看著今天報紙。
時間不長,輕寒就從書房裏出來,兩人一起上樓。
臥室裏,輕寒遞給槐花一張小紙條,低聲說:“下午去一趟知新書鋪。”
槐花接過小紙條,細心的放進手提包裏。
“好。”
午睡醒來,輕寒前腳坐著橋本的車離開,後腳槐花就對在客廳裏忙活的王嫂子說:“我去打牌了,晚飯回來吃。”
王嫂子恭敬的應著,笑著問:“是約了王太太嗎?”
“王太太今兒有事,趙太太約了我。”
“太太慢走。”
槐花門口坐了人力車,按著輕寒交代過的,先去了教堂,在教堂的廣場前下車,步行穿過廣場,在廣場的另一南麵上了另一輛人力車。一路上注意觀察身後,確定沒人跟著。從槐花開始替輕寒傳遞情報,輕寒就特意交代過槐花,一定要小心,不能直接去知新書鋪,多繞點路,即使有人跟著,也繞暈他們。
槐花終於安全順利的到了知新書鋪。前後左右看了看,然後走進知新書鋪。
槐花還是把小紙條夾在書裏,親眼看著關老師拿起夾著小紙條的書,才放心的走出書鋪。
槐花坐車去了趙太太家,趙太太沒想到槐花會突然過來,急忙打電話約人,不想竟約不齊。
槐花笑著說:“沒事,就是心裏不痛快,坐著嘮嗑也一樣。”
“咋的,跟耿先生鬧別扭了?”
“要能鬧起來倒好了,我就羨慕奉天的女漢子,不痛快了就大幹一場,也好過不瘟不火的,想痛痛快快吵一架都不行。”
女人在一起,話題很容易打開,一嘮就收不住。
再說知新書鋪,關老師拿了書趕緊上樓,小紙條上四個字:男扮女裝。
關老師一如往常看過之後就點燃了小紙條,看著它化成灰燼。半小時後關老師出了門,去了燒刀子王家的鋪子。
鋪子裏的大夥計瞅見關老師就招呼:“關老師來了,掌櫃的剛兒還提起您呢,念叨著跟您喝兩口呢。”
“那趕巧了,我這酒蟲子也饞了。”
“掌櫃的在後麵,您請!”
關老師和王大順在屋裏待了一個多小時,就離開了。
當晚,酒窖裏亮著燈,一女同誌正仔細的給關隊長開臉,幾個糙老爺們坐在一邊一臉的調侃。
女人手法熟練,仔細的把關隊長臉上的汗毛絞的幹幹淨淨,反複檢查,直到左右瞅著滿意了,才停了手。
“行了,趕緊好好睡一覺,明兒天一亮得趕早走。”
第二天一擦亮,城門剛打開,城門口才是稀稀拉拉的幾人。但小鬼子的盤查可是一點兒都沒鬆懈,出城門的人口盤查極為嚴厲。
不遠處傳來清脆的噠噠聲,一瘦小的漢子牽著一頭黑毛驢,毛驢上坐著新媳婦。新媳婦穿著大紅的棉襖棉褲,身子不似一般新媳婦那般苗條纖細,倒是個豐滿圓潤的。隻是那張臉不敢恭維,說是奇醜無比吧倒也不是,就是根本沒有女兒家的細致,偏還做作。一雙修的細細彎彎的眉毛配著不甚協調的大眼,塗的血紅的紅嘴唇,臉上的敷著粉打著胭脂,梳著婦人的圓發髻,鬢邊戴著一朵大紅的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