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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雲子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六月到了,太太讓翠兒別再過來伺候,去打點槐花的婚事。


  太太身邊換了玉蘭過來伺候。玉蘭這幾年養的好,性子也如以前那般爽利。因著自己的命都是耿府救回來的,大少爺還為此背了黑鍋,玉蘭心裏一直過意不去,平時做事都用了十二分的心,如今能伺候太太更是用心。


  太太如今身體更差了,幾乎足不出戶,整日裏靠在榻上,最多就是太陽好的時候,去院子裏曬會兒太陽。輕寒每日回來都會去太太院子裏,陪著母親說說話,有時候也會一起吃飯。


  輕寒甚至沒有問過為什麽母親身邊換了人,不敢問。隻是夜深人靜時,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常常讓他驚醒。昨夜,輕寒幾乎一夜未睡,隻因在太太院子裏碰見翠姨,翠姨拿著替槐花置辦的嫁妝首飾,讓太太過目。兩人一邊說一遍看,輕寒就是那時候進去的。看著那些東西心裏刺痛,抬腳出了院子,回到自己院子裏,叫上石頭,去聽曲兒。一邊聽一邊喝酒,後來就醉了,醉了也睡不著,心裏難受的厲害。隻好一直喝,直到人事不醒,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半夜裏吐了好幾次,吐天窪地的難受,睡得不好。早上起來頭痛欲裂,胃裏也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石頭端了一碗熱粥,輕寒隻一口就知道是槐花那丫頭熬的。忍著錐心刺骨的痛喝了那碗粥,急匆匆出門,去了公署。


  坐在辦公室,心中百轉千回,沒心思做事,就一直坐著。


  十點多的時候張言進來。


  “輕寒,今兒不舒服?”


  “昨兒晚喝的有點多,難受。”


  “那得回個酒啊,中午哥哥我請客,給老弟回個酒。”


  “還是算了吧,難受的要死。”


  “如今這日子還是醉生夢死的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輕寒皺起眉頭。


  “又有什麽不好的消息?”


  張言靠近輕寒低聲說:“東三省出事了,聽說張大帥的專列被炸。”


  輕寒吃驚的看著張言。


  “此話當真?”


  張言點點頭。


  “已經幾天了,現張大帥生死不明。”


  “日本人幹的?”


  “八成是。”


  “豈有此理!”


  “日本人這是急眼了,張大帥頭腦清醒,不上日本人的當。”


  “日本人提出的警告太過苛毒,若是答應,形同賣國,張大帥一介軍人,豈會卑躬屈膝。退守關外已是最大讓步,那也是身為中國人,不忍國民再受戰火荼毒,讓他賣國求榮,豈能容忍,那是在打中國軍人的臉。”


  “唉,錚錚鐵骨,就這樣煙飛灰滅了。”


  輕寒心中的不安更甚起來,日本人怕是不隻盯著蒙滿那一片啊。


  張言歎口氣又說:“國民革命軍已經到天津了,沒幾天就能到北京城了。”


  輕寒也歎口氣說:“北京城怕是又要易主了,不過國民政府不是定都南京了嗎?打下北京城以後,要怎麽辦?”


  “誰知道呢?怕是會遷都吧,畢竟這裏才是皇城。”


  “也是哦,中山先生建立民國後,北京城的主子換來換去,幾波都過去了,還不是都爭著那把椅子。”


  “換誰都無所謂,可咱怎麽辦?”


  “誰來都得讓人做事,你是無所謂,總有事做,我怕是難了。”


  “怎麽會?來來去去不是洋人就是日本人,他們總得要聯合。國民政府的那個總裁,去年就頻頻跟日本高層會麵,怕是這日本人在北京城的特權越來越多。”


  “這話也聽說了,與中山先生的遺願相去甚遠,如今的國民政府似乎有棄俄聯日的傾向。”


  “若是這般,輕寒你這位置依舊炙手可熱,以後哥哥我可就靠你了。”


  “對了,你家如何了?”


  “說起這事,哥哥還得謝謝你!我早說過,武田的本事大著呢,雖然心有點黑,不過我爹說和氣生財,銀子是大家賺的,最近還不錯,總算有盈利了。”


  “難關過去了?”


  “過去了。”


  “這可得請客,別忘了到時也拉巴一下兄弟。”


  “好說,我正想找你談談呢。”


  張家人出手不俗,輕寒也坦然笑納。


  武田知道後淡淡一笑,鈴木心中不平。


  “這耿輕寒胃口不小,據說張家給了他不少。”


  武田看著窗外說:“有欲望就行,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又是個聰明的,這樣的中國人我喜歡。”


  “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中國人就怕那種無欲無求的。”


  “先生的意思是耿輕寒也是小人?”


  “錯,我從不認為有欲望的人就是小人,對於帝國來說,這樣的中國人才最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朋友。”


  “我明白了,隻要能為帝國所用,我們就接納他。”


  武田點點頭。


  “明白就好。去做準備吧,不久我們就會親自去迎接來自帝國的軍人們。”


  鈴木一喜。


  “先生,天皇陛下終於下定決心了?”


  “那一天不遠了,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不久的將來就屬於帝國了。”


  “太好了,先生,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是啊,太久了,我都快忘記家鄉的味道了。”


  “以後這裏也是家鄉了,到時候我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去叫耿輕寒進來。”


  “是,先生。”


  輕寒進來時,鈴木已經不在。


  “無覓,過來坐。”


  “先生。”


  “嗯,坐下喝杯茶。”


  “謝謝先生。”


  “無覓今年二十八歲了吧?”


  “是的先生,按著我們中國人的算法我已經快三十了。”


  “到了而立之年了。”


  “無覓打算如何立啊?”


  “先生何意?”


  武田哈哈一笑,把麵前的一封信向輕寒麵前推了推。


  “太郎來信了,這是給你的。”


  輕寒笑了。


  “是太郎要來中國了嗎?”


  “不,太郎暫時來不了,但有人已經急不可耐的想來了。”


  “哦,是誰?除了太郎我還真想不到,當初隻有太郎想來中國,他對中國很感興趣。”


  “是嗎?可信上卻不是這樣說的,無覓自己看吧。”


  輕寒打開信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了一遍,抬頭笑著說:“竟是雲子和雅子要來了。”


  武田喝口茶笑著說:“無覓與太郎的兩位妹妹很熟?”


  輕寒似乎陷入了回憶,嘴角帶著愉悅的笑,輕聲說:“她們很漂亮,雲子活潑可愛,雅子安靜溫柔。”


  “是嗎?我已經有許多年沒見過她們了。我離開時,她們還是小姑娘,如今已經是大人了。”


  “是,如果我沒記錯,雅子也有二十歲了,我離開是,她才十二歲,臉圓圓的,安靜美好。”


  “哦,無覓似乎對雅子印象更深刻一些。”


  “不,她太安靜,不比雲子,總是讓人能開心起來。膽子大,性子好,去哪裏都會一起。那些年,每當我思念家鄉時,雲子總是陪在我身邊。陪我度過一個又一個寂寞清冷的日子,她是個好女孩。”


  “嗯,不錯,的確如此,這麽遠就敢獨自帶著妹妹不遠萬裏過來,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先生不愧是中國通,用詞恰當。”


  “比不得無覓。”


  “先生,到時候我去接她們。”


  “好。等她們來了,還得麻煩無覓多陪陪,帶她們看看北京城。”


  “一定的。”


  輕寒從武田辦公室出來,原本的笑臉瞬間陰沉下來。手裏捏著那封信,坐在辦公室。


  倆名女子,不遠千裏,來北京想做什麽?雲子再活潑膽大,沒有人陪同也不應該過來。她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了?


  輕寒想不通,又展開信仔細看一遍。除了問候,太郎隻是請求輕寒照顧兩位妹妹。其他的事隻字未提,唯一讓輕寒不解的事是,隻說讓他照顧,卻沒說她們在北京停留多久。


  輕寒閉上眼睛,想起當年的雲子,心裏突然一突突,驚的輕寒差點跳起來。雲子該不是要長留在北京吧?

  輕寒又仔細看一遍信,果然,太郎的字裏行間帶出了兩位妹妹打算留在中國的意思。


  輕寒閉上眼睛,腦子裏有些混亂。窗外吹進的風夾帶著熱浪,讓看明白信的輕寒心裏一陣煩躁。


  六月底,立夏以來最熱的一天,一大早,武田告訴輕寒,雲子和雅子今兒就到,到時兩人一起去接站。


  再次見麵,輕寒一眼就認出了兩人。比當年更加張揚的雲子,一如過去般沉靜的雅子,輕寒急匆匆迎過去。雲子在前,一臉英氣,開心的笑著,雅子一如過去躲在雲子身後,安靜羞澀。


  雲子抱住輕寒,笑著說:“我來了。”


  輕寒拍拍雲子,笑著說:“歡迎,歡迎。”


  “你沒有誠意。”


  “我誠意十足。”


  “我看不來。”


  “是嗎?你眼拙。”


  “什麽意思?”


  “就是你很笨的意思。”


  “好啊,竟然說我笨。”


  雲子抬腳狠狠踩了輕寒一腳,輕寒疼的呲牙。雲子大笑,笑完側身拉過雅子。歪著頭說:“你看這是誰?”


  輕寒笑著說:“雅子越長越漂亮了。”


  雅子柔柔的一笑,給輕寒行禮。


  “輕寒哥哥,請多關照。”


  雲子笑著說:“你是說我越長越醜?”


  “不敢。”


  “你敢。”


  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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