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千瘡百孔
“你這是幹什麽?”她後退一步,神色警惕。
“有沒有覺得解氣一點?”赫連子謙苦笑。
“那你以命抵命吧。”寧洛歌將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可以!”淩楚兒淚眼朦朧地站出來,神色委屈卻堅定。
“那你就去死吧。”
寧洛歌話音尚未落地,人已經暴衝出去。
向著淩楚兒殺來。
然而寧洛歌隻覺得虛空中一股大力撲上她的劍身,竟然將她的劍直直地擋了開。
至於那股力道的源頭,便是站在原地一動都不動的赫連子謙。
其實不動遠比動更困難,也比動更巧妙。
寧洛歌心裏有道聲音在問,他為什麽不動?
不動是什麽意思?
然而——
不動就是動!
這豈非也正是武功中最奧妙之處?
寧洛歌心中大驚,她使出一招實招,不碰赫連子謙,隻是向淩楚兒攻去。
眼看著實招就要落在淩楚兒的身上,忽然變成了虛招,一把軟劍,忽然變幻成十七八把。
沒有人能分得出哪一把劍影是實,哪一把是虛?
然而赫連子謙,仍舊未動。
動極就是不動。
軟劍的影子,就像是已凝結成一片幻影,一片虛無的光幕。
赫連子謙終於動了!
他身子瞬間移開了八尺。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做的。
隻是眨眼之間,他就已經離開了原地。
就在這時“嘩”的一響,軟劍已結結實實地戳在地上。軟劍微彎,寧洛歌接著軟劍的彈力飛身到了空中。
隻聽“刷,刷,刷——”
響聲不絕,眾人定睛一看,堅硬的水泥石地上,已經多了十七八個洞。
那十七八條虛無的影子,竟全部都是致命的殺招。
在場眾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
然而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這件事,是赫連子謙和寧洛歌兩個人的事,他們作為旁觀者,不該插手。
隻是看到地上的窟窿,卻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赫連子謙和寧洛歌的感情,他們多少都心裏有數。
然而今日寧洛歌卻為了一個丫鬟,對赫連子謙下如此重的殺手。
一方麵,眾人心裏對寧洛歌的認識都更深了一層。暗說將來一定不能惹她。
而另一方麵,卻也覺得寧洛歌的行為有些過了。
唯一能理解的人,還要數薑華。
常香和蘇瑾都是寧洛歌被當做妹妹的人。
而瑾兒不在之後,寧洛歌更是把所有對瑾兒的愧疚都彌補在了常香身上。
如今寧洛歌心中隻怕已經千瘡百孔。
見寧洛歌攻勢稍緩,眾人不由自主地替赫連子謙吐出口氣。心裏卻也問自己,如果這一招換做自己來接,又會是什麽光景。
寧洛歌手持軟劍,忽然淩空反打,橫掃過來。
赫連子謙站得本是最安全的位置,然而這軟劍卻像毒蛇般隨意扭曲著向他纏來。
赫連子謙猛地向後仰身,足尖斜踢,腳邊石子宛如利劍向寧洛歌飛去。
這一著看來完全沒有什麽巧妙,直接地沒有任何隱藏。
然而誰也想不到寧洛歌手裏的軟劍竟被他踢得飛了出去。
寧洛歌也沒想到。
她身子驟然回旋,將中下盤所有的空門一起封住,左掌急切赫連子謙的足踝,毫不留情。
可是赫連子謙的雙腳卻穩穩地站在地上,四平八穩。
當寧洛歌以為自己擊中的瞬間,人卻又再度消失了。
寧洛歌心有準備,她不追擊,反而忽然伸出右拳,向她身側不遠處的淩楚兒擊出,猛地打在淩楚兒的鼻梁上。
這一著更平實普通。
隻是無論誰都沒想到寧洛歌竟然中途轉換了目標。
淩楚兒隻覺得左頰突然一陣劇痛。寧洛歌這平實普通的一拳,居然結結實實地打在她花容月貌的小臉上。
寧洛歌淩空翻身,衣袂獵獵飛舞,身子陀螺般在空中旋轉不停。
最終,落在地上。
然而讓眾人驚訝的是,她手中的軟劍,已然刺進了赫連子謙的胸膛。
“等大戰結束。我們就和離。”寧洛歌甩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隻留下赫連子謙胸口汨汨地流血,身旁一眾人驚恐萬分的呼聲。
而寧洛歌和赫連子謙在軍中大戰的消息,當日傍晚便不脛而走。
赫連子謙身受重傷的消息更是一下子傳遍宇內。
所有人都憂心忡忡。
包括雲國軍帳中的主帥們。
“依著兩位哥哥看,這赫連子謙和寧洛歌可是耍詐?”落桐黎靠在美人榻上,聲音慵懶媚人。
玄素嗬嗬一笑,“洛洛的性格,我還是知道幾分的。她真心相待的人不多,這個丫鬟絕對是一個。明日本座將那丫鬟的屍首掛在城頭上示眾三日。再加一把火。”
主座上,一個白發男子罩著一件黑色鬥篷,正認真地低頭書寫著什麽,不辨容貌。
“倒是冥,他教出來那個徒弟,隻怕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鬼心思多了去了。”玄素道。
黑袍男子終於抬起頭,然而他的臉卻也被黑布罩住,不辨容貌。隻露出一雙眼。
那是一雙細長的桃花眼,隻是眼中,卻是一片死寂。
若說赫連子謙的眼神不過是幽深,那麽冥老的眼神,便是黑暗。
一望無垠的黑暗。讓人找不到邊際。
他開口,聲音倒是如一眼清泉,“子謙如果使詐,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所以,你什麽意思?”玄素皺眉。他本就狂妄,自視甚高,然而卻碰上冥老這樣一個比他藏得還深的人。若不是為了大業,他也絕對不會和這人有任何交集。
“我讚成你的意思。”他忽然轉了話鋒。細長的眉眼微微上揚,邪氣衝天。
玄素一張老臉這才平和下來,“那明日就將那丫鬟的屍體往城頭上吊上三日。”
“對了,還有一事,要和你們知會一聲。”
落桐黎和冥老都看向玄素真人。
“我算出七日之後,是雲軍吉兆。我們就在那日偷襲!”
“距離雙方休戰協議還有一個月,突然襲擊是否會落人話柄?”落桐黎眉目淡淡地皺起,徐虎城的傷勢還需要休養,此時上陣殺敵他必然不能出現。就算能,隻怕也是半個廢人。
“兵行詭道。如果這群小娃娃如此不堪一擊,那倒是也沒意思了。”
這一次,冥老似乎是真地讚同,他將寫好的東西折疊好放進袖子裏,很快接茬道,“我讚同。”
落桐黎聳了聳肩,“那就這麽辦吧。”
冥老率先起身,並未和二人打招呼,直接離開。
待他走遠,玄素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落桐黎緩緩地走向冥老呆過的位置,坐在那個位子上,看著桌上空白的宣誓。
似乎是想要看出冥老剛才寫了什麽。
然而,撲鼻而來的,隻有詭異的珈藍幽香。
這種香,聞過的人會上癮。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一臉地享受。
玄素看著她這個樣子,眼露譏諷,並未說話,也掀簾離去了。
帳中,獨獨剩下落桐黎一個人,她妖媚光滑的臉上泛起輕笑,“怎麽?去而複返,有事?還是,離不開我?”
果然,一道身影從暗處閃出來,正是剛才離開不久的冥。
“當年我三人結下盟約,玄素卻怕我反悔,將我兒子偷去。雖然他自以為做得隱秘,我不知情。但實際上我又怎會不知。隻不過……你告訴我,我兒子到底是誰。作為交換,我告訴你有關司雪衣的事情。”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還要知道他什麽?南宮冥,枉你智謀無雙,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落桐黎一聲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的交換,隨時有效。”南宮冥並不生氣,倒是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感覺到南宮冥徹底離開之後,落桐黎整個人卻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精神一樣,萎了下去。她的腦中,浮現出那張儒雅英俊的容顏。
她緩緩地趴在案上,閉上了眼。
似乎是睡著了,眼角竟然淌下了淚……
是誰曾經說,等待和追逐就像兩朵攀附雲端的煙花,一朵的結局是寂寞,另一朵的結局是墜落。
十六歲的落桐黎,已經出落得妖嬈美豔,所謂“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便是她當年的光景。
而她身份高貴,從出生的時候,她便知道她要繼承的是南燕的聖母。
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是女帝,都要將她奉為上賓。
這讓她更加驕傲,更加桀驁。
他的出現,沒有多驚心動魄,沒有多刻骨銘心。
她遇見他,是在秋季,南燕秋天的早晨霧氣很大,可是那天卻鮮少見地露出了陽光。
她很驚訝,也很開心,因為母親大人終於告訴她,很快她就要曾接掌聖母的位子了。
那天早晨,萬物都添上細細的薄紗,連一向魁偉大氣的鬆樹,在她眼裏也顯出了嬌俏。
她站在一棵石榴樹下,一棵石榴就在她頭頂,她沒用輕功,隻是踮起腳去夠,隻是把身子拉到最直還是差了一點點。
這時,地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影子與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瞬間,一隻白皙修長的大手,把她盼了很久的東西,輕鬆摘了下來。
她轉過身,司雪衣就溫潤地看著她,烏亮的眸子含著淺淺笑意。名如其人,一身價值不菲的雲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