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我大吃一驚,這些年,雖然上門訂做香料的客人不少,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會調製返魂香,這是一種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香料。我說據說,是因為我自己也沒有試驗過,隻是父親在世時,曾經告訴過我這種香料的製作方法,但它是否真的有效,我其實並不知曉。”
慎行本就漠然的臉忽而繃緊,下顎冷硬的線條剛毅清俊。
“當然,既然人家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又怎麽能拆自己的台麵呢?隻好裝深沉,低聲道:‘這種香耗價不菲,公子和小姐真願意嚐試嗎?’傅千山微一沉吟,司徒若蘭已經挽著他的胳膊道:‘當然,隻要你能治好伯母,銀兩不是問題。’我來不及思量,傅千山已經手指門外:‘香小姐,轎輦已備好,請吧。’
“其實近日我反複回想,若是那日我不逞能,隻說不會,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的性命之憂。”香南柳娥眉微蹙,歎了口氣。
“坐上粉紅色的轎輦,竟不停歇地走了三天三夜,直到來到車水馬龍的臨城,臨城是雲國除了雲城之外第二大城,我也是很少去。沒想到一去,就進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趙王府。”
趙王府,寧洛歌是知道的,趙王是司徒莫離的表叔,關係並不親厚,但是趙王為人圓滑狡詐,且頗有經商天賦,被分派到臨城之後,在江南臨城大展拳腳,手下商鋪眾多,涉及門類也甚廣,是司徒莫離的一個大金庫。
這趙王府一向安靜得過頭,今日竟然有關於它的事情。
寧洛歌柳眉微挑,似乎頗有興趣。
“通過王府的下人我才知道,原來司徒若蘭是王爺之女,也就是當朝郡主。傅千山本來是一介窮苦書生,一年前母親陪同他上京趕考,誰知水土不服,一來到臨城,傅母便染上怪病。而傅千山這時巧遇偷跑出王府的若蘭郡主,她被他的才情吸引,便接了他和母親到府上,尋遍名醫為傅母治病,卻無人有解救之法。
“傅千山是千古難得的大孝子,他下定決心,不醫治好母親的病,不能讓母親親眼看見自己成婚,他絕不與若蘭結成連理。於是就有人獻計,說我能調製返魂香,令人起死回生,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我推開檀木門,聽見它發出悠長的‘吱呀’聲,心中隱隱不安。走進去,一名老婦人靜靜地躺在上等紅木雕花床上,呼吸平穩順暢,近看她,麵色紅潤,很像是安睡過去了。傅千山說,他娘自從病倒之後就是這樣,再也沒有醒過來,卻又是活生生的人,並非仙逝。聽聞返魂香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所以想請我調製返魂香,姑且一試。
“我伸手摸了摸老人的手,雖然蒼老布滿深褶,但是幹燥而溫暖。我又探了探她的咽喉、額頭,傅千山奇怪地問道:‘香小姐莫非還懂醫術?’我搖了搖頭:‘哪裏!隻是製香雖然是雕蟲小技,也要因人而異。了解老夫人的狀況,我才能更準確地選擇用量。’說完,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像要躲著我的目光,慌忙低下頭去。
“此後的日子,我便日日更衣淨手,製香不僅講究用料、炮製、配伍,更講究時辰,如甲子日和料、丙子日研磨、戊子日和合、庚子日製香、壬子日封包窖藏,窖藏時要有寒水石為伴,等等,並且製香要在老夫人的房間,以便根據她的體溫、病情的不同,調整藥材和劑量,所以,我告知傅千山,為免出差池,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進入老夫人房內,自然,也包括他。
“半月後,傅千山與司徒若蘭陪同趙王一起外出飲宴,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了,便將這些日子精心調製好的香放入香爐內點燃,這並不是返魂香,而是紫述香。嫋嫋的香煙從銅製仙鶴展翅的狹長口中緩緩升起,不一會兒,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沁人心脾的味道。
“不出我所料,老人臉上布滿褶皺的皮膚開始密集結痂,並且發出‘吱吱’的細碎響聲,好像在她臉上的,隻是一層僵硬的殼而已。漸漸地,她的神誌複蘇,睜開雙眼,看見她窗前站著的笑顏如花的我。
“她慢慢坐起身來,臉上的麵殼便簌簌地往下掉,不一會兒,這些麵殼就完全脫落了,露出一張白皙嬌俏的少女的臉。她秀美的眼睛激動地凝視著我,忽然似冰封的湖水解凍,她站起身來,向我施了跪禮,她紅著眼眶說:‘小女子嶽芷蓮,多謝香姑娘相救!’
“我莞爾一笑,我並沒有說我是誰,她卻叫我的名姓。她直視我:‘除了凝香閣的香南柳,我想不出還有誰能調製這般出神入化的紫述香。’
“我問她為何會這樣,她轉而苦澀一笑,回答我:‘傅千山是我的同門師兄,也是我的夫君。本來我們奉師傅之命來臨城拜會武林前輩,誰知他偶遇王爺千金司徒若蘭,貪戀權勢,不肯再回去。因為怕我向師傅告發,也怕我的身份被趙王爺發現,便害我成了這副模樣。’
“我心頭一震,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傅千山並不是表麵所見的文弱秀才。他第一次來到我的凝香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並不簡單,因為他的指甲蓋裏有淡黃的粉末,即使洗過手也無法去掉,這是經常配毒之人才會有的表現。
“嶽芷蓮身中劇毒,他明明知道卻還央求我製作返魂香,看起來是救母心切,而隻有深諳用毒之法的人才知道,這種毒一旦遇上返魂香的味道,中毒之人必死無疑。”
寧洛歌也頗為讚同,看著香南柳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欣賞,“香姑娘觀察入微,心細如塵。這等細枝末節都可以看到,那麽姑娘可是猜到這傅千山的真實身份了?”
香南柳詫異地看著寧洛歌,“不錯,我確實是猜到了。我猜測傅千山是泗州唐門。唐門善用毒,我初見嶽芷蓮時,便發現她是中毒所致。果不其然,嶽芷蓮點點頭道:‘我與傅千山的功力不相上下,隻這一招卻是死毒,能令人容顏蒼老,狀似假死,我門從來傳男不傳女,我又疏於防範,才著了他的道。’
“我思索道,‘他害你不成,便想借我的手置你於死地。我爹在傳授我製作返魂香的技法時曾叮囑我,返魂香其實並不是江湖傳聞中起死回生的香料,而是一種殺人的毒藥,單獨用時與一般香料無異,與卻死毒混用,卻能殺人於無形。我隻是好奇,如果他是想置你於死地,有大把的機會能夠殺了你,或者就讓你一直這樣沉睡下去,也未嚐不可,為什麽要繞一大圈請我來呢?’
“嶽芷蓮冷笑一聲,眼中淚水已汩汩而出,‘因為他太自負。從小到大,他都認為自己絕不會老死在泗州,他總以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是人中之龍。包括與我成親,他也一直嫌棄我,認為我配不上他。他那樣的人,當然不屑於用低級的方式殺我。他既自負也多疑,然而這死毒的用法師傅並未完全傳授給他,所以他要確保萬無一失。’
“這傅千山的確自負,視身邊的女人如玩物,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便棄若草芥。不過,終究害死他的也隻會是他的自負。他絕對想不到,他最終會差點命喪身邊那個看似柔弱的司徒若蘭之手。”
香南柳的臉上浮現一抹報複的快意,她語速變快,“那日,司徒若蘭來找我,將我悄悄拉到一邊,嬌羞不勝涼風,好大一會兒,才扭扭捏捏地在我耳邊輕語,問我可有助於男女合歡的香料。我看她羞紅了臉,那紅似是一抹赤霞,一直延伸到脖子根。
“我便從隨身帶著的瓷盒裏拿出十顆萬春香遞給她,它曾在皇宮內被各宮妃嬪視若珍寶,我叮囑她此香威力極大,所以要注意用量,一日一顆,十日之後,便可如流水順暢。我沒有告訴她的是,此香雖名萬春香,也叫克毒香。它對正常人來說就是尋常閨房之用,但對從小嚐毒蟲浸毒浴,練就一身銅筋鐵骨百毒不侵的唐門弟子來說,則是他們的死穴。此香與毒物相克,長期聞嗅會腐蝕他們的五髒六腑,最終由內向外全身潰爛而死。
“將藥丸交給她,我當日便悄悄離開了趙王府。從小爹爹教我製香、用毒,也教我治病救人,但他教會我最多的,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心想著總算沒有辜負爹爹的遺願。但是那傅千山福大命大,最終竟然沒死,還命人追殺我,所以我便來了這裏暫避。今日那藍衣女子是傾慕傅千山的另一女子,是他的師妹。”
寧洛歌輕輕一笑,眼底卻瀉出一絲冰寒至極的冷光,“這傅千山魅力不小,這麽多女子都傾慕於他。香姑娘,看來你還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隻是本公子沒想到,香姑娘看似柔弱,竟然對毒藥也這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