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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六個小時已經過去了,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有很多傳言說,凌晨兩點半是個詭異的時間,很多詭異的事情都會在這個時間點發生。我倒是經常寫書寫到凌晨兩點半,此時一般都會靈感突發,倒是沒見過什麼詭異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我有一種預感,這個凌晨兩點半,或許就是案件轉折的關鍵點。
專案組依舊是煙霧繚繞。
我們走進專案組,林濤關切地問陳詩羽:「嗆人不?」
陳詩羽淡淡地搖了搖頭。
主辦偵查員見我們進門,急巴巴地說:「經過幾個小時的調查,沒有發現苗正有什麼仇人。那個舉報人因為是寫匿名信舉報的,所以也找不到。從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仇殺的跡象不是很明顯。」
「哦?」我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破案的捷徑,對於案件性質的問題倒是沒有思考太多,所以一進專案組的大門,聽到這麼一句,一時間不知如何接過話茬兒。
好在偵查員還有話說:「但是經過調查,我們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最近有別的公司計劃推出和國臨科技公司的一款高端產品極其相似的產品。然後有傳言說這項技術機密是被苗正竊取販賣出去的。」
「都是傳言嗎?」我問。
偵查員點點頭,說:「沒有證據,只是閑言碎語。還有人說,這項高端技術,價值兩百萬人民幣呢。」
「兩百萬?」我瞪了瞪眼睛,腦子裡飛快地計算了一下我得干多少年才能掙到這麼多錢,然後突然有所頓悟。
我說:「這樣吧,我們先介紹一下屍體檢驗的情況,我再說說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我和胡科長分別代表兩組參與屍檢的法醫介紹了屍體損傷的情況后,我說:「我覺得本案的性質很明確,是劫財。之所以只翻找衣櫃和冰櫃,是因為兇手可能認為死者家裡藏有大捆的現金。兇手的目標就是大捆的現金,這些現金,床頭櫃之類的物件是放不下的。至於翻找冰櫃,我認為在我們這個區域,尤其是現在這種初春多雨的天氣,很多不敢把現金存進銀行的人,為了防止鈔票發霉,都會把錢放在冰櫃里。」
「這個觀點我同意。」龍番市公安局副局長趙其國說,「如果苗正真的靠賣機密換了兩百萬現金,或者有人認為他有兩百萬現金,這些現金是黑錢,存進銀行太容易被查出來了,那麼,這些錢就只會被放在苗正家裡,或者兇手認為他只會藏在家裡。」
「那可不太好。」偵查員說,「因財殺人比因仇殺人要難破得多。」
「不難破,你等我說完。」我說,「第二,我覺得這個案子範圍不大。一來兇手確信死者家裡有大捆現金,二來他應該認識王秀黎和俞莉麗。」
「哦?」趙局長和其他偵查員都來了精神,坐直身體聽我的分析。
我說:「我們法醫經常會說一個專業術語,叫作加固行為。加固行為就是指兇手在殺完人以後,怕死者不死,而施加的一個確保死者會死的行為。採取這種行為的人,通常和死者熟識,在襲擊死者之後,恐其不死,怕死者恢復意識后立即報案,自己就難逃法網。在這個案子中的兩具屍體上,我們都發現了加固行為。」
「說說看。」趙局長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我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水,打開幻燈片,一邊播放死者的照片,一邊說:「死者王秀黎、俞莉麗的額頭部位都有死後形成的、非常孤立的損傷。從現場重建的角度來看,兇手在依次殺死齊傳芝、王秀黎、苗正、俞莉麗、苗苗后,對現場進行了翻找,對自身黏附的血跡進行了清洗,然後又返回俞莉麗、王秀黎的身邊,進行了加固行為。值得一提的是,兇手還特地把王秀黎翻了個身,一是為了看看她的面部表情或者探探她的鼻息,二是為了對她的額頭再來一鎚子。」
「這個很有意思。」趙局長說,「那就是說兇手認識這一家人?」
「不。」我說,「如果這時候我說兇手和這一家人認識,對偵查部門的幫助並不是很大。因為認識他們的人太多,一樣需要很多時間去排查。」
「還有更好的線索?」趙局長問。
我說:「有的!我剛才說的是,兇手在這五個死者中,只認識王秀黎和俞莉麗。」
「啊?為什麼?」趙局長接著問。
「一般兇手實施加固行為時,會對每一個死者都下手。」我說,「但是,兇手並沒有對其他三名死者實施加固,而是二樓挑一個加固,一樓挑一個加固。為什麼他會有選擇性地實施加固行為?這樣的行為只說明,他確信,只有王秀黎和俞莉麗認識他。其他人即使沒有死,也不會認出他。」
「有道理!」主辦偵查員說,「有了這個線索,我們就好摸排
多了!一個媳婦和婆婆都認識的人,交叉面太有限了。」
「我還沒有說完,」我說,「根據對屍體上損傷情況的分析,以及對現場血足跡步伐距離的判斷,我們法醫部門和林濤的痕迹檢驗部門的意見非常統一,兇手應該是一個身體健碩的男子,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在南方的省份里,這種身高的人也不多吧,應該很好摸排吧?」
「不僅好摸排,而且好甄別。」林濤笑著說,「現場血足跡反映出只有一個人作案,而且這雙鞋子有很多比對特徵。只要你們找到兇手,翻出他所有的鞋子,我就可以進行比對鑒定!」
「兇手不會把鞋子扔了吧?」偵查員說。
林濤說:「兇手既然有清洗的動作,加之一般鞋子都比較好清洗,我認為他沒有必要扔鞋子了。」
會議室里開始議論紛紛。
主辦偵查員若有所思地說:「俞莉麗有個好朋友就有這麼高。這人叫什麼劉峰亞,一米八五。我們在調查俞莉麗的幾個朋友的時候,找到了他。不過據說這人和俞莉麗有過一段感情經歷,現在還藕斷絲連,屬於地下關係。所以俞莉麗不可能把這個人介紹給自己的婆婆認識啊,這可不符合常理。」
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偵查員突然漲紅了臉,說:「等……等……等等,叫……叫什麼來著?」
「劉峰亞。」主辦偵查員說。
「就是他了。」角落裡的偵查員克制住自己的結巴,「我是負責調查王秀黎生前社會關係的偵查組組長,我們也調查出了這個叫劉峰亞的人。王秀黎退休十幾年沒有找過單位什麼麻煩,但是半年前,她回單位說給單位推薦一名駕駛員。現任的局長不敢駁老領導的面子,就把這人聘了,這個人就叫劉峰亞。」
「啊?」大寶叫出了聲,「什麼?王秀黎幫自己兒媳婦的姘頭找工作?幫忙給自己的兒子戴綠帽子,這是親媽嗎?」
「現在不是討論這是不是親媽的問題。」陳詩羽插話說,「這個人的條件這麼符合,無論如何,要作為現在的重點嫌疑對象。」
「那現在可以抓人嗎?」偵查員有些躍躍欲試了。
趙局長倒是有些猶豫,畢竟抓錯人的話,麻煩很多。
我說:「剛才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根據死亡時間的推斷,兇手是在六點左右進門行兇的。這個時間不是去一個熱鬧的居民區殺人的好時間,卻是一個容易敲開不熟悉的人家的門的時間。我說的不熟悉是指和這個屋子裡大部分人不是很熟悉。這和劉峰亞具備的條件很相似,他只和俞莉麗熟悉,和王秀黎也只是數面之緣,這個時間點,他可以輕鬆進入死者家裡。另外,兇手進門后,抓住保姆的衣領對保姆施加傷害,這個時候,保姆雖然沒有回天之力,但是抓人之力還是有的。所以我分析,如果兇手是右利手
,那麼他的左手可能會有一些抓痕。這些抓痕在三天內就會消除,而現在應該還沒消除。」
「我明白你的意思。」趙局長看了我一眼,笑著說,「你這是在給我信心,同時也給了偵查員甄別的辦法。」
「我說的是可能有抓痕。」我說,「如果保姆力氣太小,或者兇手皮太厚,也可能沒有抓痕。」
「不管怎樣,」趙局長說,「賭一把,去抓人吧。」
才過去一個鐘頭,主辦偵查員就拎著一雙鞋興高采烈地跑進了專案組。
「天殺的,劉峰亞左手有許多抓痕,我看他怎麼解釋。」偵查員說,「這是他穿在腳上的鞋子,林科長你要不要看一眼?」
林濤拿過鞋子,拿起放大鏡看了一眼,說:「是他。」
林濤早就把那個富有特徵性的磨損痕迹熟記於心,和實物做比對,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苗正雖然在省內著名企業擔任重要職務,但是他依舊不滿足於現狀,千方百計想獲取不義之財。為了獲取巨額報酬,他做了商業間諜。
苗正和另一家企業達成協議,以一百萬元的價格出賣了企業的核心技術。但是在把這一百萬現金拿回家后不久,他就遭到了經偵支隊的調查。因為苗正做得滴水不漏,經偵部門經過調查並沒有拿到什麼有價值的證據,但這還是讓苗家一家人亂了陣腳。
劉峰亞是俞莉麗的「男閨密」,從小一起長大,據說以前還和俞莉麗跨越了朋友的界限,處過一段時間的男女朋友。劉峰亞從小學習就不好,初中就輟學去做生意,可是生意一再失敗,只好靠幫人開開計程車來維持生計,有的時候甚至填不飽肚子。劉峰亞原本的雄心壯志被現實打擊得支離破碎,他每天都唉聲嘆氣,感嘆自己生不逢時,虎落平陽被犬欺。
劉峰亞喜歡俞莉麗的溫柔體貼,俞莉麗也喜歡劉峰亞的高大威猛。但是,俞莉麗頭腦很清醒,她知道在這個經濟型社會裡,高大威猛一文不值。雖然嫁給了條件不錯的苗正,但俞莉麗和劉峰亞一直保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俞莉麗經常接濟劉峰亞,但這種接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她就想給劉峰亞找個工作。作為一個宅女,俞莉麗除了那幾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以外,幾乎不認識什麼有錢有地位的人,當然她也不會傻到去找自己的老公。
俞莉麗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婆婆王秀黎。王秀黎非常疼愛她,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女兒看待,而且非常信任她。王秀黎認為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絕對不可能在外面有什麼外遇或情人,所以,在俞莉麗告訴王秀黎她有個「遠房表哥」現在窮困潦倒,自己想幫他一把的時候,王秀黎義不容辭地擔下了這個任務。作為區民政局的老局長,王秀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個兒媳婦的「遠房表哥」介紹到了民政局車隊,讓他當了一名駕駛員。
小事一樁,王秀黎並沒有當一回事,也從未和苗正提起,時間就這樣過了半年多。
傳言不假,苗正確實當了商業間諜,確實出賣了公司的核心技術,也確實往家裡拿了一百萬。近日來,苗正被調查后,俞莉麗慌了手腳,又不知道找誰幫忙,就去找了劉峰亞。
在一家咖啡廳的卡座里,劉峰亞靜靜地聽完俞莉麗的傾訴,輕聲地安慰了她。但此時,劉峰亞並沒有想著怎麼幫苗正,而是琢磨著:「苗正肯定不會把這一百萬現金存進銀行,那這麼多錢,肯定還在他的家裡!一百萬啊!我的成功夢!」
為了這一百萬,什麼老情人、什麼恩人,都變得一文不值了。只可惜,俞莉麗並沒有提及一百萬的藏匿地點。不管能不能找到這一百萬現金,劉峰亞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他帶著鐵鎚走進了俞莉麗的家裡,殘忍地把一家五口都殺害了。
殺人殺紅了眼,即便最後把流著淚的俞莉麗逼到了牆角,即便俞莉麗抱著兒子央求他放過她和孩子,劉峰亞依舊沒有停止自己殺戮的步伐。他的腦子裡只有三個字:「一百萬」。
剛殺完人,他就後悔自己殺人殺得太急,沒有逼俞莉麗說出錢在哪裡。於是他翻找了衣櫃,無果后,又憤恨地打了俞莉麗一錘。走到一樓,他看見了冰櫃,於是又翻找了冰櫃,依舊沒有找到那讓他幾晚上睡不著覺的一百萬。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寶嘆道,「還有,什麼人都不能輕易相信啊!」
「不過,這一百萬到底去哪裡了呢?」林濤一臉迷惑。
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你是不是該告訴我,文檢科有沒有在『清道夫』三個字中,找出點兒什麼端倪來?」